姑娘家指尖冰凉, 浑身湿透,因为太害怕所以身子抖的厉害,即使早已预见了这般结局, 眼底也倔强的燃起最后一抹希望, 她在问,她在期盼, 她想告诉宁清衍她的二哥不在这些尸身之中, 她也想听宁清衍能说一句,你二哥他,或许还活着。
雨又下大了些,宁清衍右手撑伞, 左手被苏蓉绣紧紧拽住,他颇显为难的将身子往前倾去,以便手中的雨伞能最大程度的伸出去多为对方遮着些风雨。
尽管这个动作对现在的苏蓉绣来说, 起不到作用,也并没有意义,但他仍是想再多为她做些什么。
后院负责清理尸身的官差上前来贴在沈霖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话, 沈霖皱眉, 又贴到宁清衍的耳边将这段话给转述了一遍。
宁清衍听完后眼眸猛抬,他有些吃惊的看向沈霖,在得到对方一个肯定的点头之后,这才将手中的雨伞交出去,然后改了双手来将还瘫软着跪在地上的苏蓉绣伸手扶起。
“答应本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 活着的人,始终都要好好活。”
后院梧桐树下,挖出了一具男尸,经唐丰辨认后确定,那正是苏蓉绣心心念念寻了这么多天的二哥,苏暻綉。
陪着人到了现场,唐丰已经站在那棵被挖开的大树边上等候,他的脸色并不比苏蓉绣好看多少。
梧桐树仍然挺立,但是那树根之下被挖开的巨大土坑以及被刨至路边的泥土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苏蓉绣白色的绣鞋只往那泥泞里踩出一步,就再没办法继续走了。
二哥平日里最是爱干净,也最是喜欢白色的衣裳,讨厌下雨天不爱出门也是因为怕这雨水会脏了鞋,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面容朝下的趴在那土坑里动弹不得呢?
坑底还站着官差在继续拿铲子将泥土铲出,直到众人动手费力的将那具尸身翻过来的时候,即便满脸沾满了泥污,但苏蓉绣仍是清清楚楚的瞧见了那张脸。
"二哥。"
苏蓉绣快步上前,却被唐丰伸手拦下,“蓉绣,你不能下去。”
“那不是我二哥对,那不是我二哥对。”
明明已经看得清清楚楚,明明在好几天以前心里就默默开始接受这样的事实,可真正确认的最后一眼,苏蓉绣却是怎么也不肯再相信。
“那不是我二哥。”她愤怒的大喊,并且用力的想要将自己的手腕从唐丰的手心里抽出,“二哥他讨厌雨,讨厌泥,他怎么可能把自己弄得那么脏?”
“蓉绣,你先冷静一下。”
“我不冷静,你说要保护他的,你说要救他的,你说九爷来就没事了,九爷来了,可是我二哥他为什么会这样?”
质问的嗓音尤其尖锐,伴随着这雨声,苏蓉绣头一回能如此清晰的感受到带着温度的眼泪就这么大颗大颗直往外冒。
她再也没有二哥了。
她,再也没有二哥了。
“放我下去看看他,我就只看一眼,二哥他说要等我回来的。”
“他骗你的。”唐丰瞳孔微颤,“他也骗我了。”
苏蓉绣不敢信,她身子再往下坠去几分,只能靠唐丰的力气才勉强站稳,她不停的摇着头道,“不可能,二哥不会骗我的,二哥他,不会骗我的。”
“他骗你了。”
“他不会骗我的。”
“他骗你了。”
“他不会,他说要等我,他说他喜欢。”
“这两句话都是骗你的。”唐丰拽着苏蓉绣,想要喊醒她的语气出奇的平稳,“他不这么说,你怎么可能会走?”
苏蓉绣仍在大口喘息着平复自己的情绪,脑子里混沌一片无法思考,只有那么反复的几句‘他骗你了’,‘他不会骗我的’,‘他还在等我’,‘他已经不在了’这样的话在不停的打架,她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二哥不会骗我的。”无法正常的去思考,苏蓉绣只好反复念叨着这么一句话。
她坚持要自己亲自去看一眼,否则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命的接受这样一个事实,苏蓉绣又拉又扯,甚至还上了牙去咬,可唐丰就是死活不肯松开她。
苏蓉绣崩溃大喊,“你放开我呀,那是我二哥,我连看他最后一眼都不可以吗?”
“九郎。”
宁清衍跟上前来,虽然知道唐丰也是怕苏蓉绣情绪失控的太严重所以才这么做,但始终,这都是要接受的事实,并非有人拦着就能减少半分痛苦,与其如此倒是还不如放她去看,于是宁清衍使了个眼色,唐丰这才无奈的松开了抓住苏蓉绣的手。
脚底下一软,整个人就这么滑进了那个大大的泥土坑。
坑底的官差纷纷让开路来,苏蓉绣伸手去抱起她家二哥的肩膀搂进臂弯里,手指颤抖着去探了鼻息。
“二哥。”
苏暻綉的满脸沾着的全是污泥,苏蓉绣拿手去擦,可是因为自己手太脏的缘故,所以越擦反倒是弄得二哥那张脸越是脏了,于是她又换了自己的袖口,一寸一寸,一点一点,那把俊秀的面容擦拭的干干净净。
二哥闭上眼也依旧是那副温柔的模样,眉头从来不会夹起,嘴角边也总是含着笑意,嘴角的破损仍是留在这具身体之上,那是苏蓉绣那日从贺家跑出来扇他的那个巴掌。
甚至都还没有时间愈合。
“二哥。”
再收紧了些自己的手臂,苏蓉绣紧紧抱住那人,想要将自己所剩不多的体温分给对方一些,二哥太冷了,身上冰凉凉的没有半分温度。
还是不肯信,哪怕人就在怀里,也还是不肯信。
可是手臂越收紧,反倒越是能感受到那个人在怀中的僵硬,完全没有生命气息,无情的事实总是这么一次又一次的反复提醒着苏蓉绣,直到胸口抵着一处坚硬时,那手臂才又缓缓松开来。
伸手探进那衣襟,手指摸出一柄被折断的团扇。
急喘了两口气,苏蓉绣再也控制不住的失声痛哭,她认得,这是她那天在贺家门口当着二哥的面折断的团扇。
明明是最后一天了,她也没再,没再对二哥好一点。
“沈大人,东厢那边翻出一间暗格,里边儿救了两个已经晕倒的小姑娘出来。”
“小姑娘?”沈霖听着也觉得好奇,虽是不认识,但突然在心里无比认同起了他家九爷这大手一挥就要拆房子的英明举措。
这不,又救了两条人命。
宁清衍回过头来,“刚刚不是说四妹五妹没找着,二哥和四娘也没找着吗?两个小姑娘应该是四妹和五妹了,二哥现在也在这处,还有个四娘去什么地方了?”
沈霖委屈的将小嘴儿一撇,“九爷您这话问的,我能知道吗?”
九爷不说话,九爷只用‘和善’的目光盯着自己。
沈霖泄气低头道,“得得得,我继续全城给您搜去。”
淋了雨,受了刺激,此前积攒的所有情绪总算到了爆发的临界点,苏蓉绣晕倒的时候,宁清衍还正在吩咐着沈霖要记着做什么事儿,四下突然哄闹开来,只听有人在喊。
“快快快,快把人给捞出来,这死人身上有尸气,可是不能让活人给沾了去。”
部分民间地区确实是有这样的说法,不吉利,沾阴气,活人死人,阴阳两道,终归不是一路人,便是不合适能呆在一起太长时间,否则这活人身上的阳气便会被死人吸走,然后生病,撞邪,甚至猝死。
宁清衍将人带回了陆家,觉得自己在不合适,便随手招了五六个丫鬟进房来伺候,老大夫把完脉开完药从内寝里出来的时候,宁清衍手里还抓着一本书望向窗外发呆。
“苏姑娘受了些风寒,再加上急火攻心导致的体虚,发热,神志不清,现下病情并无大碍,只肖抓两贴祛湿、凝神、安气的草药熬煮后服下便好,这几日要多注意休息,饭食吃清淡一些。”把病情大致说过一遍后,老大夫才问,“九王爷可还有吩咐?”
“嗯?”宁清衍回过神来,他这才点头道,“啊,好,退下。”
内寝的帐幔被放下,隐隐约约能看见几个丫鬟忙进忙出的身影,方才抱苏蓉绣回家的时候她浑身滚烫,一路呓语的厉害,手指头只紧紧扒着自己的衣襟,将人放到床榻上后也不肯松开,宁清衍动手扯了两下扯不开,一旁的丫鬟便也来帮忙。
“不要,不要,别走。”
宁清衍怕弄疼对方所以没用劲儿,谁知丫鬟刚把这两人分开,苏蓉绣便立即紧张难过的抖着双手又哭出了声儿来。
“本王在。”宁清衍始终还是不忍心,于是代替衣襟将自己的手指递给了苏蓉绣。
姑娘家依旧哭的厉害,拽着手就不肯松,宁清衍本想等人睡熟了再将手指抽出来回避,谁知没坐一会儿,身旁的丫鬟便过来同他道。
“九爷,苏姑娘的湿衣裳若是再不换下来,怕是病情还会加重,您看?”
宁清衍皱眉,他试探着想要收回自己的手指,结果刚朝外用了些力,苏蓉绣那张好不容易平缓下来的小脸儿又痛苦的全部拧在了一起。
“本王转过身去,你们给她换。”
丫鬟们听话照做,可是衣裳脱到一半又犯了难,“九爷,您的手,这衣裳套着您的手没办法脱下来。”
宁清衍沉默两秒道,“拿剪刀剪掉。”
于是待姑娘打理妥帖后他才回过头来,虽是盖着被褥,但露出来的那两只细腻逛街的双肩和那白皙细长的脖颈落入自己眼底时时,宁清衍心脏猛跳一回,又立刻转回身去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大概半个时辰后,待苏蓉绣睡熟,宁清衍这才小心托住她的手指将自己的手给抽出来。
沈霖过来寻人时这主子仍是在发呆,他坐下道,“九爷,盘问过了,那俩姑娘就是苏家的老四老五,人救回来的时候俩孩子还懵着呢,说是被她家二哥给塞进那地窖里的,别的什么都还不知道。”
宁清衍叹了一口气,伸手按住自己发疼的额头问,“人呢?”
“她们大姐给带回贺家去养着了,唐丰倒是说贺家不愿意的话他也能养,不过毕竟俩小姑娘不合适,我还特意给那贺成章嘱咐过,想来他也会卖九爷这个面儿,不至于为难。”
“苏暻綉呢?”
“说起这苏暻綉倒是奇怪,九爷,您知道吗?方才仵作给苏家人验尸后,说是所有人体内都有中毒反应,就他没有。”
“他是被活埋的?”
“不是,胸口有锐器伤,应该是被人拿匕首给捅的,而且伤口就这一处,捅的也不算深,凶器之后被拔出,人应该是失血过多致死,匕首倒是在那淤泥塘子里摸了一把出来,不过血迹什么的早没了。”
“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案子是没奇怪,但是那伤口奇怪啊。”说这话的时候,沈霖还特意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没人后这才回头凑近了宁清衍道,“九爷,这事儿若是四爷干的似乎就不太合理了,就苏暻綉那伤口,我自己也亲自看了遍,他那就,他那应该是个女人下的手,伤口浅,而且刀锋向下,完事儿还把刀给拔出去,一看就是没什么经验的家伙干的。”
“捅完人立刻拔刀确实容易造成血迹大量喷溅从而不好清理现场的后果,但是最近姑苏总是下雨,影响应该也不大。”
“九爷,四爷不可能会带这种手脚不干净的人出门办事儿的,他这人办事儿有多谨慎多不留痕迹,您还不知道吗?”
宁清衍抬头,“本王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确定是他做的。”
“我还是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苏家给牵连进来,就算他想把陆琬宣塞给苏暻綉,再利用苏暻綉来控制苏姑娘,然后借以达到控制您的目地,可最后您不是没带苏姑娘走吗?按理说事儿到这就应该喊停了呀。”
“也许就是因为本王没带苏蓉绣走,所以四哥才会恼羞成怒,下此毒手。”宁清衍稍有焦躁的站起身来,“他费那么大的心思,下了一盘棋,结果到头来发现自己就没有一颗棋子摆对地方,四哥自小心高气傲,发现被人耍了,自然会有种被本王玩弄于股掌的愤怒,他拿这事儿给本王一个下马威,倒正好是算警告了,杀鸡儆猴,这就是和他作对的下场。”
“我去。”沈霖无语,“要真他娘的是因为这个,九爷您这罪过,那不是闹大发了。”
宁清衍沉眸,并不说话。
门外来了个小姑娘,敲了敲门板才通禀道,“九爷,四爷那边说发现了案件新线索,请您过去瞧瞧呢。”
沈霖点头,他笑着同人小姑娘道,“知道了,咱家九爷马上过去。”
小姑娘乖巧点头,转身蹦蹦跳跳的离开了院子。
沈霖起身道,“这案子四爷也没插手,他能发现什么?”
宁清衍长出一口气,“他的人,应该一直跟着我们。”
这几日被折腾的心力交瘁,宁清衍的精神状态瞧着也不是太好,迈腿踏进四王爷屋内时,看到的便是以唐丰为首,跪的这满屋子人证。
“哟,九弟来了,快赐座。”
丫鬟们引着宁清衍落座,并在他手旁上了一杯热茶。
宁清逸摇着扇子道,“这脸色看着怎么这么差?身子又不舒服了?”
宁清衍道,“无碍,四哥发现了什么?”
“天大的秘密。”
故作神秘的一个挑眉,倒像是想勾起些宁清衍的兴致来,示意了堂下众人可以依次通禀的时候,众人才纷纷陈诉起了各自的口供来。
仵作道,“回禀九爷,小的今日奉命对这苏家三百多口枉死冤魂做例行尸检,确认除那苏家二少爷是被人拿匕首残害致死外,其余人都是被毒杀。”
拿刀的官差道,“小的今日在那苏家三小姐房内的梳妆盒内搜出了一包剧毒□□,经仵作检验后确认和毒死苏家其他人的药物一致,并且在厨房的水缸旁看到了有遗留的白色粉末和包药用的黄纸,初步断定苏家人正是因为喝了这缸下过毒的水做的饭才会集体中毒。”
只听了两个人的话便觉得不对劲,宁清衍皱眉打断,“等一下,二哥这是怀疑苏家三妹妹?”
宁清逸挑眉,“本王只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根据目前查找出来的结果看,证据倒也确实在指向她的身上。”
“苏家三妹妹那般柔弱无力,她能拿刀捅死比她高一个头的亲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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