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都督与本王一样,不过都是上一辈造孽留下的罢了。”
萧晋由不禁此想到自己的身世,由衷去感叹,绕是他这样的人都有些碰不得的痛处。这对李江流有些惺惺相惜却又羞恼的感情在里面。
他抬眼去细细打量面前曾权极一时的李江流,生的的确是好相貌,乌发雪肤,红唇贝齿,那脸型是女子们兴盛的瓜子小脸,看着确实是艳丽非凡。应当是像了他的母亲,那个貌美的花魁。
“你可曾遗憾,若当年宁帝寻回你母亲,如今你就是大齐的皇长子,说不定,这江山也有你的一本羹可分。”
萧晋沉声问他。
李江流留着眼泪苦涩的摇头,不时,发出一阵笑,披头散发的竟有些癫狂,大声吼叫着推翻桌椅“想!想什么都晚了!我现在是个废人!是个阉人!”
萧晋这才发现,李江流与宁帝不能说截然不同,至少发起疯来那神情是一般的。
如今的李江流,他早已分不清他的愤恨单单因宁帝抛弃了他的母亲,使他不幸成为阉人而来的,还是因为失去能继承大齐江山的机会而来。
房间里一股子霉味,比起冷宫的寒风刺骨却好了不少,萧晋看着李福来的癫色,垂眸不言,起身离去。
宁帝这辈子对不起的人太多,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遗落在民间的子嗣不止有他李江流,比他惨的,也不是没有。
当天夜里,别苑就走了水,火势直充天际,加上冬季天干易燃,火势怎么扑都扑不灭,连带也波及到了四周的民宅。待到宅子只剩一片黑色残焦骸骨时候,众人找到了李江流被烧成碳的尸骨。
侍卫急急忙忙的去向萧晋叩头请罪“殿下,昨夜是属下等的疏忽,这才让李江流得了机会自尽,求殿下责罚。”
“不怪你,出去。”萧晋背对着侍卫,摩挲着不离身的粉玉坠子,阿迟,你说我这样做是不是太阴险了。
萧晋昨日从李江流那里出来时候,就已经料到是这样结局了。李江流那个人气量狭小,心思重,又极要面子。
原本萧晋未与他挑明去说他的身世时候,他还能自欺欺人,告诉自己并无人知晓自己的龌龊身份,那萧晋一挑明,就像是将他的伤口血淋淋的暴露出来,他再也不愿意苟活于世,这才选择去自尽。
这也是萧晋想要的结果,李江流活着,对他是个大威胁。可他又不能亲自动手去杀了李江流,毕竟不知道有谁还知晓李江流的身份,回头再按个残害皇嗣的罪名是个大麻烦事。
宁帝明面上的子嗣,除了那个不成器的萧承恩还苟延残喘活着,其余都已经不在人世。宝华自刎后被乱箭射成了蜂窝,抬回来时候身上没有一块儿好肉。
因她最后那一句,也都知道她是为大齐而死,百姓心里感激她,她死后倒是成了大齐的英雄人物,宁帝追封她为宁国公主,藏进皇陵,永享香火。
六月初日,萧氏丑时就起身梳洗,天还是黑沉沉的一片,她翻身动作惊醒了还在睡梦里的唐俨。
唐俨直起身子,裹着锦被,睡眼迷离的开口“怎么了?今日起的这般早?”
萧氏正被伺候着穿衣,就听唐俨这一句没心没肺的话,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上前一步揪了唐俨的耳根子“你个杀千刀的!合着儿子不是你生的是?今天是儿子下聘的日子,你还问我怎么了?难得你这觉睡得还舒心?”
“疼疼疼,夫人松手。”唐俨龇牙咧嘴,忙求饶,他也是忙完了,就触了自己媳妇的逆鳞。
那头立在床头去点青雀铜灯台的丫鬟知晓夫人与国公又吵嚷起来,手一抖,那烛火又几分摇曳,更是不敢抬头去看,头埋得低低的,待将铜雀灯上的烛都点亮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挪了出去。
好说歹说,萧氏都不算晚,最后还是唐俨搬出时辰不早这个杀手锏,才让萧氏多少松了手。
虽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萧氏却不敢有丝毫大意,一样样又照着单子核对过数次明明白白的这才敢让婆子去封了箱子,这又担心抬箱笼的木棍不够粗,担心回头半路上被压折了,好歹宋嬷嬷拍着胸脯给她保证,她才敢放下心。
“母亲。”唐玉京早早也就来了,缓带轻裘,玉管白裳,像是远山水墨画,书尽风流与文雅俊秀,拱手与萧氏行礼。
萧氏见他多少有些欣慰,拍着他的手缓缓开口道“好歹你今日是懂事了,知道是自己的大日子,能来看一看。”
“以前是儿子任性不孝,今后映来入门,儿子与她一起孝敬母亲。”唐玉京安抚萧氏。
这话让萧氏听的心里十分暖心与痛快,本来她还担心儿子会娶了媳妇忘了娘,现下也是放下心了。
虽说她不是个恶婆婆,不会看不得儿子与媳妇恩爱,却多少也有些心酸,自己养了多年的儿子,去贴乎旁人,怎么也是心里也有疙瘩。
“你与映来好好过日子就行,我这还有你爹呢。”萧氏心里的解被唐玉京一句话敲碎的干干净净,当即也敞亮的嘱咐他。
唐玉京低头称是,眼底闪过光芒,能得到映来本就不易,费劲他的千般心思。他向自己的心保证,会在映来入门前替她扫清所有的不顺,只要她不走。
萧氏却还在心里感叹,到底是个要成家的人了,就是与以前不一样了。以前邺城旁人都夸她生了个好儿子,足智多谋,文采斐然,沉稳大气,进退有度,总之所有好词都能堆砌到她这大儿子身上。
可她这个做娘的,又怎么不知自己儿子是个什么货色,旁人看着沉稳,她自己知道,这儿子内里还是个孩子脾性,别扭又执着,私底下幼稚的很,虽他也不与自己表现这一面,她却明白个七七八八,如今总是要长大了。
萧氏挺直了腰,有些骄傲和释然,看他儿子芝兰玉树立于庭中,就忍不住去想他小时候模样,她眼下已经能看见将来她的金孙是何可爱的样子了。当即脸上的喜色就压抑不住,掩了帕子捂唇笑出声。
婆子丫鬟给箱笼上系上大红绸花,淮城公府的那些健壮府丁换上新裁的红衣红褂,衬的院子里都是喜气洋洋的。
萧氏恢复她当家夫人的威严,板着一张脸,抚了抚袖子,肃声开口“今日是府上的大日子,本郡主不希望有任何差池,尔等都听明白了?”
底下众人低头齐声称是。每次萧氏自称为郡主时候,那身份就不一般了,一个仅是国公的诰命夫人,一个是皇家宗亲血脉,孰贵孰轻,相信谁都分的出。自然也不敢马虎对待。
萧氏特地找人去算良辰吉时。她早些年是不信神佛也不信什么良辰吉日的,可自从唐玉城上了战场,她这态度就变了,恨不得满天神佛都拜过,保佑她儿子能平安归来,这时间一长,也就有了几分相信。
她半分马虎都不敢有,亲自看着那沙漏漏到了时刻,眉间心上一喜,吩咐外头点爆竹,送聘出府。
下聘去的是淮城公府大管家,跟着唐俨二十几年,头次去给小主子送聘礼,自然也是重视,似乎不敢马虎,天不亮就叫了婆娘起来替他捯饬,现下还是神采奕奕精神抖擞的。
聘礼绕城半圈,抬入了客栈,看的人眼红,忍不住去酸几句“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倒是好命,攀上了淮城公世子这座大山,谁知道是用了什么下三滥手段。我瞧着我闺女都比她好。”
另一个买菜的婆子拍她,又白了一眼“你就酸,也不瞧瞧你家姑娘什么样儿,大饼脸上跟那撒了芝麻似的,二十好几还嫁不出去,哪配得上咱们芝兰玉树的公子。”
那人狠狠瞪她一眼,不知如何反驳,这才噤了口。
这聘礼着实是让人眼红的,先不论那一百一十一箱的队伍拖的多么长,就单看那一箱笼,压的抬箱的木杆都弯了,那杆子可是足有脚脖子那般粗,这么轻易压弯了,想是放着许多值钱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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