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窦子仪此事做得十分出色,已超出朱瑙预期。朱瑙只命他整理可用信息,他整理得十分详尽,有些小事看着似乎没什么意义,利用好了,也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更重要的是,窦子仪绘制了地图。从地图上把各方势力标明,何处需要忌惮,何处可以利用,全都看得一清二楚。
朱瑙仔细审视地图,越看越满意。他笑眯眯道:“辛苦你了。来日若能平定山贼,你功不可没。”
窦子仪被朱瑙夸得不知如何自处,手足无措。地图交完,他亦无事可做,便低着头道:“州牧若无其他事,下官便告退了。”
朱瑙挥挥手:“好,忙你的。”
窦子仪退到门口,只觉自己脸颊发热,竟连耳朵也有些烫。他在州府任职多年,因体弱一向被人瞧大不起,他自己亦习惯了,不爱去争。因此他几乎很少被人夸奖。连他自己也没料到,他的脸皮竟会这么薄。
他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朱瑙一眼。朱瑙似有感应,亦抬头看他,见他脸色如此,不由微微挑了下眉。
朱瑙似有察觉,含着笑,摸着地图感慨道:“果真是心思细密,聪敏过人啊。”
窦子仪:“……”
他想走又没动,踌躇片刻,低声道:“下官曾听人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顿了顿,道:“知遇之恩,永不敢忘。”
作了一揖,这才真的转身离开了。
……
一日后,一份公文直接从州牧处发出,送到底层官吏之手,又从底层官吏处逐渐传入众文吏手中,令州府上下大为震动。
“这是什么?招降书??”钱青不可思议地抖抖手里的文书,“州牧说让你们直接送去所有山寨??”
“倒也不是所有……”小吏道,“屠狼寨、黑山寨等凶恶残暴的山寨,州牧没让我们送。”
钱青:“……”
他定了定心神,开始看朱瑙写给各山寨的招降书的内容。
“……尔等虽犯罪恶,念及情有可原……愿给尔等赎罪机会?呃……若三月之内,主动归降,并上缴所有盗窃、抢劫财物……则州府愿意网开一面,从轻计量……”
钱青越看越目瞪口呆。朱瑙要求山寨们在三个月之内主动归降,还上缴所有财物?
……怕不是疯了?
正在此时,杨成平冲进二堂,直奔钱青而来。
“钱主簿!呃,钱、钱青!你看到州牧写的招降书了吗??”杨成平赤急白脸地问道。
钱青扬扬手里的文书,表示自己正在看。
杨成平扑到钱青桌前,双手猛地往桌上一拍,“啪”一声巨响,把钱青吓得一抖。他情绪激动,唾沫四溅:“你也看到了!你说州牧不会是疯了??”
钱青被他喷得满脸唾液,不得不闭上眼睛,抬袖抹脸。
他跟杨成平俩有很多矛盾,尤其在对待山贼的态度上,他们一个主张剿,一个主张安。但是这一次,他俩难得有默契。
——招降?招什么鬼降?开玩笑呢!谁给朱瑙的自信啊?
“这写的什么玩意儿?”杨成平一把夺过钱青手里的招降书,指指点点,“罚为田奴赎罪?这也叫罚??”
朱瑙要求山贼们主动归降,还不肯轻易赦免他们的罪行,要罚他们沦为“田奴”。不过所谓田奴跟佃户差不多。州府分配土地给他们种,土地是属于州府的,他们给州府交田租来赎罪。第一年交的最多,往后依次减少。到第五年,就算他们赎完罪了,州府会帮他们恢复良籍,而且他们耕种的土地也会发给他们。
“这跟你的招安有什么区别?!”杨成平怒道,“所谓罚,其实也是赏,简直换汤不换药!”
钱青擦擦冷汗:“呃……我觉得比我的招安还不如。”
朱瑙定的惩罚,其实本质上思路和钱青是一样的,都是想用土地把山贼吸引回来。这种罚法,对于一些穷苦的山贼而言的确和赏没有差别。他们以前做佃户被地主官府双重剥削,如果做了田奴,受得剥削反而轻了不少,而且五年后就能领得土地,变成自耕农。
但是当初钱青写那份招安书就被窦子仪痛批成“抠门”、“让官府失去威信”。朱瑙只不过是把招安改成了招降,把赏改成了罚,这样官府就有威信了吗?
有没有威信都在其次了,关键是,当初重赏都没召回来的那些山贼,凭什么乖乖跑回来受罚啊?当谁傻啊??
“我承认,这段时日以来州牧处理经济事务相当出色。”杨成平眼睛一瞪,“可他就这样治理山贼?简直胡闹!”
钱青哭笑不得,委婉道:“也许……也许州牧不太了解山贼……”
他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说到底,不管州牧再怎么能干,到底还是太年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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