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基录显然更认同徐瑜的说法,又躺回太师椅上,示意女子继续为他剥葡萄:“说的是。本尹宽宏大量,用人不拘一格。徐瑜,你去写一份表彰书,夸奖阆州牧治理山贼有功,再准备些礼品,一并派人送去,”
卢清辉听闻此言,翻了个白眼,不再废话,扭头就走。
不多时,徐瑜追了出来:“清辉,清辉,等等我。”
卢清辉放慢脚步。他虽厌恶袁基录,但徐瑜为人勤奋肯干,脾气又好,两名少尹的关系还算不错。
徐瑜赶上来,道:“清辉,听说那位朱州牧年纪跟你相仿,我要给他备礼,你觉得备些什么礼他会喜欢呢?”
卢清辉神色复杂地盯着他看:“你为什么要撺掇那个蠢货养虎为患?”
徐瑜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笑了笑,低声道:“袁府尹未必有你想得这么蠢,他自有他的为官之道。你方才都说了,现在纵使我们想管那朱州牧,也已经管不住了。既然管不住,何不好好拉拢呢?”
卢清辉双眉紧锁:“拉拢?拉拢他干什么?拉拢他为我们所用?你觉得他会听我们的?你看看他做的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胆大包天!”
徐瑜手中还穿着刚才呈给袁基录看的悬赏令,不由垂眸看了一眼,赞同道:“是啊,他是胆大包天,但他也真有才干不是吗?”
“就是因为他有才干!”卢清辉有些急了,“有野心不可怕,既有才干,又有野心才最可怕!若再放纵下去,何止是养虎为患,简直是要天下大乱!”
徐瑜笑了笑,态度仍是平和的:“那你觉得该怎么做呢?”
不等卢清辉开口,徐瑜竟然自问自答地接了下去:“朝廷为防兵祸,实行军政分家。我们偌大一个成都府,手里连点兵权都没有。征发来的几千厢兵,只能做杂役,根本不堪一击。朱州牧却自己整编了蜀中第一大寨长明寨为厢兵,同样是厢兵,恐怕他那几百人,比我们手里的几千人更能打,不是吗?”
顿了顿,又接着道:“对,他胆大包天,区区一个州牧,竟敢擅改税法。可他这一改,必成阆州百姓的人心所向。他不光有兵,还有民心。我们能拿他怎么办?”
卢清辉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徐瑜说的这些,他当然知道,正是因为他知道,才会说出他们已经管不了朱瑙的话来。可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忧心忡忡地说的。而徐瑜说的时候,竟然满怀欣赏之情!
“你疯了?”卢清辉不可思议,“你……你……”
徐瑜垂下眼,将方才流露出的那点情绪敛去,抬眼时又是和蔼的:“清辉啊,别把事情想得太坏。既然他有治理的才干,为了我们蜀地的百姓着想,自然拉拢他才是上策。若要遏制他、打压他,万一引起动荡,实在得不偿失。”
卢清辉退了两步,满脸的不认同:“胡说八道!有才干又如何?千年以来,哪个乱臣贼子没有才干?你说为了蜀地百姓着想,可知放纵这样的人才是祸害天下百姓?天下分崩、社稷不宁,就是这样的人引起的!他连皇亲都敢冒充,我看他是有窃国之心!”
徐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就是个阆州牧,何至于呢?老弟,不要想太多啦。”
卢清辉双眉紧锁,烦躁地“啧”了一声。
朱瑙是今年年初坐上阆州牧之位的。因为蜀中局势混乱,山贼肆虐,消息传到成都府的时候其实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月。朱瑙那套鬼扯的说辞或许能说服阆州的百姓和官员,可唬不住成都府的官员们。他们当即便知,原任者怕是出了什么事,被朱瑙顶替了。
按说冒充朝廷命官乃是大罪,成都府应当立刻出手管制。然而那时蜀地有多起流民聚众闹事的事情发生,卢清辉忙着整顿流民,分身乏术,只能向袁基录进言,让他立刻惩治朱瑙。谁想到袁基录嫌阆州被山贼弄得一塌糊涂,不高兴接手这个烂摊子,甩下一句谁接手阆州谁倒霉的话,竟然就这么放纵了朱瑙。
结果过了几个月的时间,朱瑙非但没倒霉,还把阆州治理得有条不紊。他变革税法,立刻稳住了流民乱象。又通过种种举措,居然连山贼之祸都平定了!等卢清辉有空想管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好了好了,”徐瑜劝道,“阆州的事我自会想办法妥善处理的,你就不必管了。有我盯着,你放心。你刚忙完秋税的统筹,好好休息几日,可别累坏了身子。”
卢清辉冷眼打量着徐瑜,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他眯了眯眼,警告道:“老狐狸,别太油滑,小心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卢清辉就是这样的性子,连袁基录他都不放在眼里,自然也不多给徐瑜面子。
徐瑜却丝毫不恼,只是笑。
卢清辉一甩袖子,扭头大步离去。
徐瑜望着他的背影,淡声道:“世家子,别太清高,小心断了自己的后路。”说罢耸肩,捧着通缉令自做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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