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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原问:“你为什么不选择逃走?”

“我要杀你呀。”宝宁讶异,“经过这事,你肯定有警惕心的,以后再想事成就不容易了,还是选择昨晚的好。”

裴原笑起来,赞赏摸摸她头发:“你都能想明白的道理,那人却不明白,可想而知,有多蠢笨。要么是他临时乱了阵脚,要么是想杀我的心不诚。若再细细分析的话,我以往仇家想要杀我,为何不选择我最病弱之时,非要选现在?”

宝宁似懂非懂,她仔细回想着最近一段时间她和裴原遇到的人。他们就待在这方院子里,除了她的家人和裴扬,并没和谁有过过多接触,除了……

宝宁震惊不已:“难道是冯公子吗,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原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他动机如何,现在他嫌疑最大,要提防。”

宝宁懵懂点头,仍觉得不可置信,裴原拉过她的手,捏了捏:“宝宁,人心比鬼可怕,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表皮下藏着的是什么心,他会受什么力量驱使,去做什么事。所以,千万不要轻信一个人。”

他忽然语重心长,宝宁觉得不习惯,听到裴原的话,她下意识就问了句:“那我可以相信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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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常

艳阳透过小木窗,灶台上一片光亮亮的, 锅里炖着鲫鱼豆腐汤, 袅袅往外冒着白气。扑鼻的鲜味。

宝宁坐在灶台边上, 脚边趴着阿黄, 她拿小木棍逗弄罐里的水蛭。刚杀鱼的时候,她攒了点血, 用小勺子舀一点进去, 那只肥胖水蛭闻着味儿探出头来,屁股一扭, 将那点血吸了个精光。

经过一夜,吃了两个蛋黄,它肚子似乎胀大许多,宝宁现在见着它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发憷, 还有心情逗弄两下。

水蛭没吃饱, 仰起头张着嘴,还要再多些。

它嘴像一个圆盘的样子, 里头是锯子一样的牙齿, 围了一圈, 腮帮鼓动。宝宁又滴两滴血进去,就像是滴进一个大缸里, 转眼就没了。

宝宁心疼看着所剩不多的鱼血, 哄它道:“省着点吃,下顿再给你。”

它不愿,仍大张嘴等着, 宝宁犹豫一瞬,思及它到底揣了卵,还是全都给它。水蛭满足闭上嘴,胖身子一转,再次钻进泥里。

宝宁扣上盖子。

细听,外头传来咔嚓咔嚓的砍柴声。

宝宁走出去靠在门边,看见裴原背影。他赤着上身,坐在那劈柴,今天日头好,太阳晒,他出了汗,健硕的肩背上泛着亮光,像抹了层油。

腰线紧窄,往下延伸,被裤腰挡住,脊柱是凹陷下去的一条。

随着动作,背肌一张一弛,蕴含力量。

宝宁想起那会,裴原在东厢对她说的话:“你可以相信我,任何时候都可以。”

她真的是个容易心软的人,裴原这么一说,她就感动了,觉得心里酸酸麻麻,但过了一会,冷静下来,她又想起别的事。

裴原到底待她好不好?宝宁说不出来。

说多好,倒也没有。他那样的脾气,出口伤人不是一次两次,平日里也没多关怀,高兴时逗弄两下,不高兴时理都不理你。

但遇到危险时,他会护着她,这种强悍的保护是她从未遇见过的。季蕴太小,护不住她,父亲弱势,更是护不住她,遇见裴原,是个例外。

宝宁回忆,她嫁给裴原的初衷到底是什么。她是希望有个僻静的小地方,养养鸡,种种菜,过点舒心的小日子的。

但一次两次,是裴原将她带进了风暴里。她所期待的平静其实早已经被打破了。但是她没想过要离开。

或许是她心底隐藏的责任感在作祟。

宝宁一直觉得,她既然接受了这桩亲事,接受了裴原,那就好的坏的都接受,她会陪伴他,让他变成他想要变成的样子。她希望裴原可以健健康康的,腿伤快点好起来,他们互相扶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那时候,她没想过索取更多。她没想过,以后的某一天,裴原会不会成为她的依靠,一个可以信赖的存在。就像姨娘和季蕴,她可以毫无保留的相信,他们会对她好,永远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但是现在,她变得贪心了,她希望裴原也可以这样待她。

宝宁一直想要活的清醒,现在却越来越糊涂。她不知要怎么做了。

院里的鸡跑来跑去,宝宁目光被吸引。一只红毛公鸡在嗑花生,它一只尖嘴,轻轻捣两下,花生壳开了,却不吃,扇扇翅膀,咯咯叫了一声。眨眼功夫,从鸡棚里钻出一只灰毛小母鸡,到它身边,亲昵挨挨脑袋,吃掉地上的两颗花生。

宝宁觉得心里酸酸的。

她觉得羡慕。也想吃。

……

“汤糊了。”裴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撸一把她头发,拧眉道,“又发什么呆。”

宝宁吓了一跳,这才闻见鼻端隐隐的焦味儿,慌忙往屋里跑。

阿黄正在原地乱转着,追着自己的尾巴舔。它打瞌睡,尾巴尖塞进了灶膛里,燃着了一撮毛,阿黄是最普通的那种小土狗,一身黄毛,只有四只小爪子和尾巴尖是白的,现在尾巴被烤焦了,黑乎乎一片。

它眼巴巴盯着宝宁看,委屈得厉害。

宝宁心疼,弯身抱它,贴着它的脸低哄:“不哭不哭,待会给你加一碗饭。”阿黄冲她摇尾巴。

裴原道:“别对它太好,你这么惯着它,以后不服你,狗有领地意识,在它小的时候你就得告诉它,你是主人。”

他说这样的话,宝宁知道有道理,但是不爱听,没答话,只把阿黄放下去,洗了洗手,去看锅里的鲫鱼。

“歇会,再过一刻钟吃饭。”

裴原道:“我不累。”

“还是静养着好……”宝宁没回头,舀了一勺汤试咸淡,“那只母水蛭要生了,再过最多一个月,咱们就可以试试到底能不能解毒。”

她顿了顿,往好的方面想:“肯定可以的。”

裴原从身侧环住她的腰,用一只手臂,低音道:“万一不行怎么办?”

宝宁一滞,一半是因为他问的这话,一半是因为亲密举动。裴原斜斜站着,宝宁的耳朵贴在他肩膀上,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他没穿衣裳……

宝宁强自按下心中异样,低语:“不要说丧气话。”

裴原轻笑。他不再提那个话题,转头去看她的汤:“咸不咸?”

“正好儿。”宝宁吹了吹勺子里剩的一半汤,问,“你尝尝吗?”

裴原“嗯”了声,接过她手里长柄,喝了口,夸她:“好喝。”

宝宁露出个笑,转身去架子上拿碗碟。

裴原舌尖舔了舔唇,她发上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端,盯着她娇小身影忙来忙去,裴原走一步,去接她的碗:“要洗一洗吗?”

“水冲一下就行。”宝宁讶异,裴原今日很异常,他以前从不管这些的,今日竟要帮她做这些琐碎的活。劈柴,和洗碗。

裴原洗好碗放在灶上,在一旁看着宝宁盛汤,盛饭,去取食盒。

他拦住:“取那玩意做什么?”

宝宁道:“碗太烫,我拿不住,用那个方便。”

“不要。”裴原皱眉,“弄得和御膳房上菜一样。”他去搬了炕桌放好,回头对上宝宁呆呆目光,挑眉道:“那么看着我做什么?”

宝宁问:“你要在我房里吃吗?”

“要不然呢。”裴原凑近她,趁她不注意,捏她耳垂一下。宝宁“呀”一声,着急闪躲,扭了脖子,疼的直吸气。

裴原给她按按:“等吃完饭的,我给你揉。”宝宁疼的厉害,答应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同桌而食。

他今天和以往很不一样,光着膀子坐在她对面埋头吃菜,宝宁给他盛汤,他也不嫌烫,吹两口,呼噜呼噜都灌进肚子里。

“哎,有刺!”宝宁拦他,没拦住。

裴原舌头动动,吐出一根来:“剩下都咽了。”他抬眼:“死不了?”

宝宁问:“你觉得嗓子被卡住了吗?”

裴原咽了口米饭:“没有,挺好。”他夹了一筷子豆腐给她,“多吃点,瘦的像猫崽子一样。”

“噢。”宝宁低头看着碗里的嫩豆腐,再抬眼,看裴原的脸。

他吃得急,额上渗出汗。随意自然的样子,就像是个普通的男人,在吃一桌家常菜。

恍惚间,宝宁觉得他不再那么高高在上了,仿若跌落凡尘,沾染烟火气。在以前,他们相处密切,却总像有隔阂。

裴原很快吃完一碗,要去再添。宝宁伸手道:“我帮你。”

“你吃你的。”裴原去摸拐杖,“我去取件衣裳。”他走两步,回头,神情有些迷惑:“我衣裳脱哪儿了?”

宝宁道:“柴火堆那,就挂墙上那个钩子上。”

裴原应了声,出门,不一会回来,衣裳已经穿好,手里拿着个别的东西,木板和布带连接在一起,奇形怪状,他不认识。

“这什么东西?”

宝宁望过去,这才想起给裴原做助行器的事,她昨日弄好了一半,给木板打眼的时候穿不透,本想去找裴原帮忙,就遇见了那个贼人。

她一着急,把东西扔在地上,慌慌乱乱一夜过去,今日就忘了。

“好东西。”宝宁咽下嘴里的菜,措不出词去形容,含糊道,“明日就做好了,给你看,说不定是个惊喜。”

对这东西,她其实也没什么自信,不敢承诺裴原太多,怕他到时失望。

裴原没多想,给她放到一边,回去继续吃饭。又是沉默。

宝宁慢条斯理地给阿黄剔鱼刺,鲫鱼刺又软又细,难弄得很,但想到阿黄那会受到惊吓,宝宁还是想给它弄点好吃的。

她忙活着,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你都没这样对过我。”

……和一只狗比什么。宝宁一噎,问他:“我待你不好吗?”

裴原想了想:“很好。”宝宁抿唇。

“但是我待你不够。”

宝宁诧异,抬头看他。裴原手肘拄在桌上,斜坐着,一双黑眼盯着她。宝宁心里一缩,听他道:

“宝宁,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裴原顿了顿:“那样的生活我没过过,我没见过平凡夫妻,也不知该如何相处,你教教我,嗯?”

他拉过她的手,放在唇下,轻轻亲了下。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更,稍晚,约8点前

不好意思宝贝们,我高估了我的手速……过了约定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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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夜幕降临,寒风乍起。

宝宁将鸡鸭都赶回圈里去, 锁好篱笆门, 又给赛风的草料袋子里添了点食, 才往屋里走。阿黄已经蹲坐在门口等她。

屋里亮着灯, 隔着薄薄窗纸,能看见一个高大身影背对着窗坐在屋里, 埋头不知做些什么。

站在门口待了会, 宝宁整理思绪,踏进屋子。

炕桌上点着灯, 裴原坐在那写写画画,听见声音,头也没抬道:“回来了。”

他声音沉稳,无端让人安心。这样一句简单的话, 听在耳中, 竟有种风雪夜归人般的归宿感。

宝宁弯唇应了声,回身锁好房门。

裴原今日和她一起住。

一是因着那间屋子还没收拾好, 窗户也坏着, 住起来不方便, 二是因着敌人在暗中,不知什么时候还会来, 裴原不放心她自己睡。

他执意要搬过来。宝宁不好拒绝他, 也没理由。

午饭时候她还答应裴原要好好过日子的,现在就将他赶出去,实在太矫情了。

虽然在夜晚处一室, 她是真的有些害羞。

宝宁不想现在就到炕上去,她在屋里走来走去,把已经一尘不染的家具又擦了遍,实在无事可做了,坐在凳子上,看着那只母水蛭吃田螺。

下午的时候,她和裴原一起捞上来的,又大又肥,宝宁挑出一部分最好的喂水蛭吃,剩下一些明天用辣椒炒着吃。

光是想想那个味道,宝宁都忍不住吞口水。

那只水蛭是真的能吃。胖胖身躯圈住田螺,带着吸盘的脑袋用力顶开那层薄壳,动作迅猛,嗖的一下就钻进螺壳里,紧接着,宝宁便看见它透明的身体中,有淡淡的红色血液流进来。

宝宁打了个寒颤,不由想起这东西若是钻进裴原身体里,该是怎样的疼?

裴原从书案中抬起头,看向她。

暖黄灯光映衬下,宝宁拖着腮,盯着面前的小罐子看,目光呆呆笨笨。他忍不住叫她:“还不上来?”

宝宁回过神,“噢”了声,将水蛭收起来,踮脚轻轻放到柜子上,才爬到裴原身边去。

屋子小,炕也小,裴原身高腿长,往那一坐占据多半江山,为了不碰到他,宝宁只能蜷着腿缩在墙角。

她上来,阿黄也跟着一跃跳上炕头,钻进裴原怀里。它谄媚,好撒娇,仰头舔裴原脖子,裴原嫌弃这湿漉漉触感,捏着后颈皮将它扔走。

阿黄摇头摆尾又冲过来,黏腻蹭他。

“你恶不恶心?”裴原撂下笔,想要骂它,宝宁见状赶紧把阿黄拢进怀里,冲裴原道:“它还小,不要总是训它。”

“你就护着它。”裴原拧眉,“我迟早逮着机会打它一顿!”

他说完,瞟见宝宁的腿:“那么弯着,难不难受?”

宝宁还未回答,裴原拽过她脚腕,把膝弯掰直,他撩起上衣,自然地将她的脚贴在肚皮上,左手按着,右手去拿笔。

“下次早点上来,整日左擦擦右擦擦,不知干净个什么劲儿,冻得冰凉。”

肌肤相触,这暧昧感觉让宝宁脚趾都蜷缩起来,别别扭扭道:“不用……我缩被子底下暖暖就好。”

裴原拿笔去蘸墨,没看她:“我手上有伤,你若动弹给我崩裂了,自己看着办。”

宝宁撸一把阿黄毛发,眼皮垂下,到底没将腿抽出去。脚底慢慢传来热度。她偷偷看裴原一眼,眼里流露出一丝欢欣。

宝宁伸长胳膊,把白日做了一半的那个助行器拿过来,继续鼓捣。

安静房间里,阿黄睡觉,裴原写字,她拿着布条在木板上缠缠裹裹,窸窣声音,更显静谧。难得温馨。

做着做着,宝宁沉浸进去,不知过多久。忽听裴原说了句:“给你买个丫鬟回来。”

他写好信,拿起来吹吹,继续道:“也好伺候你,不用忙忙碌碌的,舒服躺着,不是挺好?”

宝宁猛地抬头,瞪大眼:“我不要!”她不知裴原怎么就想起这事,但一想到家里多了个外人,光是想象,宝宁便觉得不舒服。尤其丫鬟还是个女子。

自己心眼儿小,宝宁知道。她直起腰,蹙眉:“我不想有人进我房间,动我东西,不喜欢。”

裴原讶异于她的反应,安抚地拍拍她小腿:“那就不要。就随便提一句,逗你的,你不喜欢就算了。”

宝宁慢慢靠回墙壁上。她过激了,但是这话题触犯她心底的弦,没忍住。宝宁两手交握攥着,指甲抠上手心。

她低垂眼皮儿,裴原没发现她神情中异样。

沉默被打破,裴原的话也多起来,手头事做完,有了时间,去逗弄她:“明日吃完饭,天气好的话,带你出去骑马。”

“我不敢。”宝宁情绪缓过来,“赛风太高,我害怕,要是摔了怎么办。”

“我在呢,它不敢冲你亮蹄子。”

宝宁说:“我明日有更重要的事。”

“做什么去,带上我吗?”

裴原把桌子收到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闲聊。宝宁抱紧怀里的东西,惦念着给他个惊喜,不点明,只道:“带你,明日你就知道了。”

“故弄玄虚。”裴原瞥她一眼,信纸叠好压在砚台底下,“我吹灯了?”

“等会儿,我铺床。”宝宁站起来,三两下把被子铺好,枕头拍平整了,才道,“熄。”

裴原一口气吹过去,屋里暗了。

不是头一回同床共枕,但头一回两人都神智清醒,宝宁有些无措。她摸摸鼻子,挨着墙壁躺下,离裴原远一点。眼睛在暗中盯着他动作。

“没打算碰你。”裴原闭眼躺下,手往旁边身,准确抓住她耳垂,轻轻捏了捏,“睡。”

宝宁睡不着,想起他写了一晚上的那封信,她早就想问的,但是犹豫着,问不出口。

宝宁觉得她是有权利过问下的。裴原说他们是夫妻,夫妻之间荣辱与共,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对她都有影响,裴原给谁写信,她应该知道。

借着黑暗,宝宁胆子大了些,捅了捅裴原胳膊,小声唤他。

“怎么了?”裴原单手搭着额,另一只捉住她手,揉捏一番。

“今晚你写信,是给谁呢?”

裴原顿了顿,道:“邱明山。”宝宁惊讶。

她长在深闺中,足不出户,但护国大将军的名字她还是知道的。她还知道,裴原当初进军营历练,去了塞北,将近八年时间,他都在邱明山麾下。二人情同父子。

只是后来,听说两人谈崩了,大打出手,险些以刀搏命。

裴原道:“算着时间,以往每年他都是这个时候回京面圣,过两天我预备约他出来见一面。”

他言至于此,再深入的就不想多说了,宝宁也没再问。但她知道,肯定不会是单纯见一面那样简单。

有些她不知道,最好也不要知道的事在发生。

宝宁睁大眼看着棚顶,好一会,眼睛发酸,才阖上。

阿黄在她怀里睡得香喷喷,宝宁把它往上搂在臂弯处,额头抵着它的背,随着它呼吸的起伏,也慢慢睡着了。

宝宁不知道,黑夜中,裴原侧着头,看了她许久。

……

第二日,宝宁早早就醒来。她习惯了早起,早起可以多做几样饭菜,她喜欢做菜的过程,和最后看到成品时的成就感。

这种忙碌对她来说并不是负担,反倒是种精致的幸福。

裴原还在睡。宝宁把灯点得很暗,柴火燃烧发出噼啪的声音,锅里的包子散发香气。

裴原中间转醒一次,和她说了两句话,想起来帮忙,被宝宁劝下。

她倒希望裴原多休息会,养好身子才重要,等以后他好好的了,再帮她做活也不迟,来日方长……如果裴原待她能一直保持初心的话。

许是屋里气氛太适合睡觉,阿黄趴在裴原枕边,一人一狗睡得死沉。

宝宁就着微弱的光,继续弄她手里的东西,包子熟了,天亮了,她正好缝完最后一针,用牙齿咬断线。

宝宁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先藏起来放在柜里,把包子盛出来,叫醒裴原吃饭。

三鲜馅的包子,里头汁水饱满,咬开松软的皮,会有鲜甜的肉汁漰出来。裴原一口气吃了四个,阿黄也吃了一个半。

整顿早饭,裴原都在观察着宝宁的神情。见她一会高兴,一会担忧,一会又雀跃欲试。

他没开口问,等着宝宁自己说。吃好饭,宝宁又端了两碗红枣枸杞汤来,两人一人一碗,她说这玩意补气血,逮着要他一起补。

裴原拧着眉头咽下去。宝宁又去洗碗了。

明明就是有话说的样子,非憋着。裴原在心中想,这小呆子还真沉得住气。

又过了半个时辰,宝宁喂好了鸡鸭,喂好了马,喂好了水蛭,又去后院菜园逛了圈,终于回屋子。

裴原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宝宁冲他不好意思地笑,将做好的助行器拿出来,站他面前,比划着往自己身上戴:“我自己做的,觉得这东西或许有用……我想着,你走路慢,主要是因着左腿使不上力,那如果将左腿固定住,是不是就能使上力了,行走会方便许多?”

宝宁说:“你把这个带子系在腰上,这些小木板围绕在腿上,木板很硬的,像拐杖一样,可以支撑。我在膝盖这里做了别的设计……还可以蹲下的。”

宝宁惊喜地演示给他看:“是不是很神奇?”裴原一直没说话,宝宁抬头看着他的神情,声音渐渐低下去。

她很怕裴原多心。他这人敏感,自尊心还强,宝宁担心裴原以为她嫌弃他,或者这种行为会刺痛他。她犹犹豫豫的,拖到现在才给他。

难道还是让他不舒服了吗?

宝宁看见,裴原的眼底有些泛红。

作者有话说:太抱歉了,迟到这么久,手速太慢,一小时五百多的样子……我以后不说大话了……不好意思呀宝贝们。

还有就是,宝宁给裴哥做的东西叫“穿戴式下肢外骨骼助行器”,可以帮助儿麻患者和截瘫患者行走,但现在好像还不是很普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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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螺

“怎么没早告诉我。”裴原手指勾了勾眉头,声音暗哑。“你昨天在那弄半天, 就是为了做这个?”

宝宁听不出他语气里到底藏着什么情绪, 站在那有些无措。

“要不然, 就算了?”她尝试着问, 声音里有些许失望,“不试也没关系, 反正也不一定成功……”

宝宁话没说完, 被裴原打断:“拿来我看看。”

宝宁露出笑。

“我帮你弄。”她上前一步,把手里东西放在炕上, 想去扶裴原起来,手刚碰到他胳膊,被狠狠攥住。

裴原使力往回拉,宝宁惊叫一声, 只觉天旋地转, 已经坐在裴原腿上,腰被他左手扣住, 下巴抵在他颈窝, 两人紧密贴合。

他身上的男性气味传进宝宁鼻端, 宝宁滞住呼吸。

裴原咬着牙贴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你总是有那种本事, 让老子想把命都给你。”

……

宝宁扶着裴原在院里走, 他没撑拐杖,最开始时有些不习惯,多走两圈便不用人扶。

“挺好的。”宝宁高兴地看着他, 比划道,“就是腰上的带子紧了点,我按你以前尺寸做的,这两天胖了,我待会改改。”

“不是胖。”裴原瞥她,“是健壮一些。”

宝宁不和他争,附和道:“对的,健壮,健壮。”

这东西比拐杖好用得多,而且裤子遮盖住后根本看不出来,裴原掌握技巧后,走路速度只比正常人慢上一点,瞧着有些跛而已。

宝宁静静看着裴原在院里转来转去,他似是觉得不过瘾,牵了赛风来,要上马。

宝宁一惊,赶紧拦住:“你做什么?”

裴原道:“兜兜风。”

宝宁摇头:“那怎么行呢,还是再适应两天,万一骑不稳摔下来怎么办?而且那日明姨娘嘱咐我了,说你最好不要做剧烈的运动,得静养。”

她想了想:“你在这晒晒太阳,我给你做炒田螺吃。”她往回走:“你要要辣一点的还是淡一点的?”

裴原手上还拉着缰绳,不可置信问:“你在吩咐我?”

宝宁站定,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絮絮叨叨对着裴原说话,像个老妈子。他应该是不喜欢听的。

宝宁眼皮垂了垂,换了个说法,冲他笑了下:“咱们先别骑马了,改天,行吗?”她声音轻轻的,不似刚才那么放松,有些拘谨。

裴原定定看着她,忽觉得不是滋味。

他刚才其实就随意一问,并没有指责或其它情绪,只是觉得今日宝宁拦着他,和以往的她不一样。

现在他知道哪里不一样了。印象中的宝宁与他说话,大多是询问语气,带着试探,从没这样斩钉截铁对他说,我要你去做什么。

她态度总是很温和的,不会明确地表现出自己的喜欢或不喜欢,有些东西,她或许是喜欢的,但如果他表现出拒绝,宝宁很快便会放弃。

除了昨晚,宝宁对他说,她不喜欢房里有丫鬟。

裴原觉得她像只兔子,小心谨慎,不停试探。

这样的宝宁让他感到心疼。

“都听你的。”裴原松开缰绳,朝她走过去,自然揽过她肩膀。

裴原低头,手指拨弄了下她卷翘睫毛:“吃完饭出去溜达溜达,想去哪儿?”

宝宁惊讶看他一眼。觉得不习惯。

她想了想:“去河边成吗,对面山上杜鹃开了,我想看。”

“嗯,我也想看。”

裴原揽着她往厨房走,沉默一瞬,状似随意道,“你想做什么,就和我直接说,别总藏着掖着的,我又不是老虎,会吃人。”

宝宁又看他一眼,没说话。

她心里想着,裴原虽不是老虎,也差不多,谁知什么时候就凶性大发了?

等半天不见回答,裴原去捏她耳垂,语气不太好:“和你说话呢,听没听见?”

“听见了,听见了!疼!”宝宁应和着他,抬手去救自己耳朵。看,还说自己不是老虎。

马上走到门口,宝宁从裴原怀里钻出去,先一步迈进屋子。

“傻样儿。”裴原从后头揉她头发一把。

……

田螺是用小红辣椒炒的,又鲜又香,裹了一层红油,宝宁先尝了一个,辣得眼睛都眯起来,但是极好吃。

没到饭点,这就是顿零嘴儿,宝宁用油纸把田螺包起来,又洗了两个梨子,准备带出去吃。

裴原还是坐的轮椅。宝宁怕他走路太久会不舒服,态度坚持,裴原顺着她。他不是个温柔和善的人,想改变要慢慢来,但在努力。

宝宁在河边铺了块布,两人坐上头看风景。

小河离院子不远,挺长挺宽,水不怎么清澈,开春了,能看见水鸟。长长尖嘴,尖利爪子,风一样掠过水面,脑袋插.进去,再抬头时嘴里就衔着一条大鱼。宝宁边嗑田螺,看得出神。

裴原打破平静:“明天出趟门。”

宝宁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邱明山的事,应了声:“好。”

裴原道:“你就不问点别的什么?”

“问什么?”宝宁侧头看他,眼中迷惑不解。

“我的意思是。”裴原整理措辞,“你要是有什么意见,不同意的地方,提出来,和我说。”

宝宁摇摇头:“没有呀。”

“别和我生分。”裴原道,“你看别的小夫妻,不都吵吵闹闹的,你不用觉得说什么话会惹我生气,嘴皮子上闹两句算什么事儿,待久了都会有磕绊的,牙齿和嘴唇还会碰出血,何况是两口子。”

宝宁说:“我没见过别的小夫妻是什么样的。”

被她噎回去,裴原剩下的话说不出来了。

别的小夫妻什么样,他其实也没见过,刚才那些是乱编的。

他拔下旁边的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耷拉着眼皮没再开口。

宝宁继续看天上的鸟。在深院里待久了,普通的自然美景也是奢侈,她看不够。

过了小半个时辰,带来的吃的都吃饭,宝宁扶裴原起来,要往回返。两人一路闲聊,说几句没营养的话,也不算寂寞。

走到半路,忽听见身后传来踢踏马蹄声。

这偏僻地方,哪来的人路过?宝宁意外,急忙推着裴原往道边走,给人让道。

却没想到,一行人马竟在他们身后停下。

宝宁回头看,有七八个人,均穿着黑衣,腰间配刀,目光不善。

最前方的高头大马上坐着个面如冠玉的儒雅男子,穿一身紫袍,肤色白净,温和笑着。

他开口,嗓音和润:“四弟,许久不见,可是忘了你还有我这个哥哥了?”

闻声,裴原瞳孔猛地一缩。

……

裴原和裴霄在西厢说话。宝宁抱着阿黄在外头,不知何去何从。

院子里挤满了人,裴霄带来的,七扭八歪地站着,时而窃窃私语,看向她的目光不怀好意。那目光让她感到危险。

宝宁待不下去,抱着阿黄往外走。

她没走远,到一片杏树林里,从院子里看不见这地方。远离那些放肆目光,宝宁觉得轻松许多。

阿黄卧在她脚边,黄狗长大许多,吃的胖,四肢粗壮有力,爪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去捕草间的小蚂蚱。

宝宁撩起裙子坐在树根底,遥遥望向院子的方向,心里琢磨,裴霄为何要来,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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