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畔太拿腔作调,第一次上门不露面, 忸怩作态, 不是考才情就是问家世,四五次才能见上一面听个曲子。”裴怀珹哼道:“还是京城好。”
宋映白明白哥哥的意思, 京城这边简单多了,有权有势,直接一垒,毕竟大佬太多, 得罪不起。
此时的他们坐在教坊司最有名的院子内,周围环绕着几个莺莺燕燕的姑娘。
“也未必,我在南京的时候也去喝过花酒,没那么繁琐。”
裴怀珹一听,开心的夸奖的道:“干得好,记住, 什么时候也不能亏待自己。不过,你也仅仅是喝点酒, 而且我敢说,你去的地方在秦淮河边也排不上号。现在就不一样了,你看看四周, 都是最红的姑娘。”
宋映白赞同的点头, 很有排场, 女子们艳而不俗, 气质甚至很端庄, 乍一看还以为是大家闺秀。
裴怀珹喝了半盏酒, 兄弟之间也不用遮掩,直白的道:“你想留下哪个姑娘?”
宋映白长得好,俗话说嫦娥爱少年,陪伴他,在场的女子心里也愿意,都笑盈盈的看他。
他觉得这有点直接,来乐呵乐呵还行,直接到最后一步,也太突然了,有点接受不了,“这个……这个……”
裴怀珹见宋映白左挑右选找不个称心的,便对随从耳语了几句,随从出去,很快就领了鸨母还有一个小姑娘进来。
鸨母喜气洋洋的给他俩介绍道:“两人官人,这是我的小女儿婉玉,还没梳拢呢,如果不嫌弃的话,就让她陪二位喝一杯罢。”
所谓梳拢就是第一个待客,价格不菲,一般都要找个大金主,而裴怀珹不在乎钱,鸨母巴不得把女儿交给他们。
宋映白一看这小姑娘也就是十五岁上下,容貌俏丽,从五官的底子能看出,用不了几年定能出落成名动京城的大美人。
裴怀珹觉得婉玉姑娘不错,模样姣好,身子清白,配弟弟正好,便问鸨母,“她会弹琴吗?”
“她早几年前就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了。”鸨母看出裴怀珹的意思,笑道:“我的好女儿还不请公子到你房里听曲。”
婉玉声音轻柔的道:“这位公子,不如到奴家房里一聚,还请公子赏脸。”
宋映白不想去,但是裴怀珹朝他扬扬脸,“人家姑娘邀请你,你就去。”
宋映白心想听听曲子而已,不碍什么事,况且他一个大男人是可以掌握主动权的,怕什么,免得在这里坐着被哥哥盯着,如坐针毡,起身道:“请婉玉姑娘带路。”
婉玉柔声道:“公子请。”缓步在前方带路,上了楼顶的一个房间。
房间没布置清雅,房间中央摆着一个古琴,等丫鬟们把门关上,她脸上略有羞色,“那婉玉就献丑了。”坐到琴前,优美的曲调,随着她手指的拨动,缓缓流淌出来。
宋映白安静的听着,心里打定主意,留宿是不可能留宿的,这姑娘还没张开,自己没兴趣。
突然,耳边想起了黎臻那句,宋映白你真的喜欢女人么?
废话,当然喜欢了?只是眼前这个,他没兴趣罢了,要是换成有女人味的,他一定喜欢,正这么想着,就听楼下有吵嚷声。
他十分警觉的起身,开门探头去看,就见楼下的大厅内不知何时多了几队穿着飞鱼服的人,其中带头的更跟鸨母在理论什么。
他一个感觉是出什么事了,难道有逃犯进来?但是再一想,好像有点想到因为什么了,愤怒的将门带上,噔噔噔下了楼,带队的人,他不仅认识,还有点熟悉,是钱忠,在他做校尉的时候,做过他的上司。
听说最近提拔成了总旗,看来这一次,带的这五十来个人都是他的手下。
钱忠一见宋映白,不禁一怔,“宋……千户,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宋映白反问。
“接到风声,有江洋大盗藏在这里,我特来封查。你也是听到消息来抓歹人的吗?”
宋映白怀疑钱忠故意这么说,是给他台阶下,正常人都知道他肯定不是为了卧底,而是来喝花酒的。
而这时就听裴怀珹在身后冷声道:“谁让你们来的?赶紧滚出去!”
钱忠不认识裴怀珹,一个下层的小官见到裴怀珹实在困难,不满的道:“敢问这位是……”
宋映白知道哥哥的性格,便走过去低声劝道:“哥,他们要查案,咱们在这里不方便,改天再来。而且这人以前照顾我,咱们不要给他难做。”
裴怀珹冷笑,心里明镜似的,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他跟宋映白找乐子的时候来。
宋映白也想到一个嫌疑人,只能说黎臻太过分了,竟然派了钱忠来,要是别人,他未必会卖面子,况且钱忠或许根本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宋映白不能为难他。
裴怀珹低声恨道:“钱都给了。”但弟弟都替对方求情了,只能道:“那走。”说完,怒气冲冲的走了。
宋映白也没办法,硬着头皮追了上去,两人走到门口,裴怀珹回头怒道:“就是黎臻干的!他以为他是谁?”
“算了算了,或许真的有案情呢。”其实这句话说出来,连他都不信。
裴怀珹冷笑,“其实想想他也挺可怜的,你不搭理他,他也只能使这种雕虫小技阻止你。”
宋映白道:“他今天跟我说,说把我调到诏狱那边,给你做手下,等过几天调令下来,他想见我也不容易。”
“我已经知道了。他这是放长线钓大鱼,卖个人情给你,你不能因为这点小恩小惠就觉得他是好人,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臻不算是坏人,如果只因为喜欢他就不是好人了,那么他宋映白也是个坏东西,他发现,即使现在跟黎臻绝交了,还是忍不住替他说好话,当然这点要不得,以后得改。
“……嗯……反正我不会理他的。”
因为钱忠的突然出现,两人只好打道回府,宋映白回到自己住处,仰头往床上一躺,叹道,现在的生活真是别扭,他一点都不喜欢。
而且他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都觉得不是原来的他了。
唉,什么都烦。
翌日,宋映白照例去当值,到衙门的时候,更好碰到黎臻骑马到来,一边下马一边问他,“宋千户,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没休息好吗?”
宋映白笑道:“是没睡好,昨天本来去喝花酒,可惜中途被打断,但人已经被撩起兴致来了,于是回家后就找个丫鬟泻火,闹到后半夜才睡,唉,说来真是失策,这孝期还没过,弄出孩子怎么办?”
“以前多少丫鬟打你眼前过,你都不多看一眼,怎么昨天突然觉得她们顺眼了?”
宋映白得意的一哼,“大概是在教坊那边喝的酒有问题,喝完心里热乎乎的,冲动得很。”
黎臻看着他,茫然一笑,“你对其他人都很好,唯独对我例外。”说完,快步上了台阶,往大门在里面走去。
宋映白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有报复的舒畅,可惜并没有,反而心里空落落的。
来到办公处,他坐在桌前,单手扶额,心里犯嘀咕,会不会自己冤枉黎臻了,昨天晚上派钱忠来,不是他做的,只是巧合,今早上他问自己脸色为什么不好只是关心自己,但自己却故意编造谎言伤害他,是不是有点过分呢?
他和黎臻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自己何必偏偏说让他难受的话呢?
不,不对,这也是为他好,自己肯定不能和他走到一起,这也是提前给他打预防针。
“烦死了烦死了。”宋映白决定放弃思考,往桌上一趴,把脸埋到文书里,有气无力的对房家墨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婆婆妈妈的?”
“大人,完全没有啊,我还觉得您话太少了,都不像您了,不如请假休憩几天,我说真的。”房家墨好心劝道。
宋映白叹气,看来他只是内心戏足而已。
就这么沉浸在伤害黎臻的负罪感中过了一天,当天晚上,宋映白辗转反侧,把他和黎臻之间的过往在脑海里闪了一遍,越想越难受,整一宿都没怎么睡。
好在第二天,赶上休沐,宋映白在家好好补了一觉,等醒来,下人告诉他,裴镇抚来了,已经等他好一会了,宋映白忙起身去见哥哥。
“你怎么不让人叫我起来呢?”
裴怀珹笑道:“睡好了么?我等一会没什么。还没吃东西,咱们出去吃。”
宋映白换了衣裳给哥哥出了门,先到酒楼点了酒菜,等出来的时候,华灯初上,裴怀珹就把他往教坊司那边带,“走,听听曲子再回去。”
宋映白有点犯难,“……还去?”
“钱都给了,你不可惜么?”裴怀珹态度坚决,“反正你回去闲着也是闲着。”
“这个……”
“那么漂亮的女人你都不喜欢?”裴怀珹不解的问。
这话在宋映白耳朵里却成了质问,直接联想到黎臻那句话,马上道:“喜欢啊,我当然喜欢漂亮的女人了,咱们走罢!”说完,反倒走在了前面。
裴怀珹道:“我就不信,今天黎臻也能从中作梗,同样的招数,还能使两次不成。”
宋映白决定不去想他,他又没嫁给他,凭什么管他啊。
鸨母见裴怀珹和宋映白又来了,忙把婉玉叫了出来,一边赔不是一边道:“前天真是败兴,查了一通什么都查不出来,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真是命苦,谁来都要捏上一把。其实这也没什么都是我们该受的,但让客官们坏了兴致就不美了。来,婉玉快给公子赔罪。”
婉玉乖顺的给宋映白福了礼,然后羞羞答答的道:“上次的曲子没谈完呢,公子若想继续听,请随奴家来。”
裴怀珹笑着推了把宋映白,“人请你呢,快去。”
宋映白来都来了,钱都花了,便随着婉玉姑娘上了楼,在上次的位置坐下,看着她弹起曲来。
末了,婉玉抚完琴,含笑看他,“是奴家弹得不好么,公子怎么心不在焉的?”
“呃……我有点心事。”
“其实奴家上次就看出来了,公子虽然人坐在这里,但心却不在这里。”婉玉笑盈盈的轻声道:“奴家看出来了,一切都是另一位公子主导的,您对我兴趣缺缺。”
宋映白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轻轻一叹。
“那么让奴家猜一猜。”婉玉离开琴边,坐到宋映白身边,低眉道:“或许公子有心上人,觉得来这种地方对不起她?”
宋映白哈哈一笑,“猜错了。”
婉玉美目一转,自我解围,“奴家生在教坊长在教坊,耳朵里听的都是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眼界也就这么大了,猜错了,希望公子不要责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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