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书到了金陵第一个要看的自然是贡院, 这里将是他以后考试的地方。
不仅仅是这回院试, 如果他能够通过, 那么接下来的乡试也将在这里。
本朝初时院试只是在各州府进行考试, 由地方的总督提学巡回各州府,与当地提学官一起主持考试,说起来也不仅仅是为了科举,还有巡查地方,安抚各地读书人, 确保社会稳定的意思。
不过后来四海安定,天下繁荣,这巡回安抚的职责也就没了,只管科举考试一件事情。
到了这会儿大家就觉得不方便了, 总督提学只有一个, 而院试得考三天,如果再算上路上的时间, 得了, 少说几个月都得耗在这上头, 再加上能当上总督提学的, 年纪都不小了, 这么每天舟车劳顿的身体也受不了啊,最后干脆取消了巡回这一项, 直接集中起来考。
因此原本只做乡试, 也就是生员考举人才用的金陵贡院, 如今也成了院试的考场。
陈景书既然来了金陵, 自然要看一看金陵的贡院。
比起之前的县试、府试,金陵贡院看起来可要气派多了,哪怕在未开考之前,最多只能走到龙门,不许再往里去,陈景书并赵书新等人还是在外头张望了好一番。
当然了,贡院的龙门也是要拜一回的。
甭管心里信不信这个,至少是讨个吉祥的意思。
院试的基本手续和前头的都差不多,详细到需要往上倒三代的个人信息,五人一组的联保,以及各人作保的廪生。
和前头两次略有区别的是,前面作保的廪生只需要有廪生的身份就行,不拘是谁,院试却是要官府指定的廪生作保的,这些廪生也基本属于被查过了三代祖宗,自己也是清白干净的才能通过官府审核。
当然了,陈景书心里也不由嘀咕,这回给廪生送的钱也不能少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旸兴的时候,给作保的廪生送些时蔬瓜果糕点一类也就够了,再包百十钱已经显得很大方,包上几钱银子,那廪生就得乐开了花,当时给的最多的陈景书也不过是给了一两银子,可如今院试,最高的据说塞了二两银子呢。
陈景书啧了一声,却也不打算做什么冤大头,只是并赵书新几人,每人一两银子并一些果蔬糕点送去罢了,倒是他们要去的时候刚巧从扬州来的吴玉棠等人也到了,这回府试带草社有三人通过,除了吴玉棠之外,郑沄也挂着尾巴过了,倒是当初结社时和吴玉棠唱反调的王兄王文兴得了第五名的好成绩。
大家遇到也是热闹,陈景书给两面介绍了之后,几人干脆决定一起去,每人一两银子几盒糕点,另外又凑一两银子一起买些时下的果蔬肉类送去,倒是吴玉棠很大方的表示这一两银子他出了,不必各人再凑零钱,也麻烦。
陈景书一笑,也不在意吴玉棠这明显的交好行为。
早说了,作为社首的吴玉棠有点小心机也不算坏事,只要他别用这心机算计害人,这还当得一件好事呢。
不过却因为他们一群人凑在一起,买的东西自然也一起送去,堆在一起倒是显得很壮观。
陈景书暗地里不由嘀咕,这一个廪生少说几十上百的作保,每人都送这些,光点心就有几百盒,也不知这廪生何年何月才吃的完。
似乎是看出陈景书暗地里所想,吴玉棠小声在他耳边道:“这些东西后面可有去处呢,除了自己留下一些,其他多数是再转给酒楼茶社一类的地方,也能赚不少银子呢。”
陈景书恍然大悟:“这每逢科考对这些廪生来说岂不就是天上掉钱的日子?”
吴玉棠笑道:“谁说不是呢。”
不过因为带草社有人来,陈景书总算不用麻烦赵书新给他介绍一起联保的童生了,赵书新倒也爽快,算一算他和陈景书两人,再并上带草社的另外三人,刚巧凑五个人,也痛快与他们联保,懒得再去找别人了。
倒是郑沄很有些看好戏的意思:“这回府试玉二哥可又是案首,我听说景哥儿也是案首?”
陈景书道:“吴社首又中了案首?我先前竟不知道,还未恭喜你呢。”
吴玉棠笑道:“这有什么,你我都是案首,互相恭喜来恭喜去,岂不也好笑?”
郑沄不知怎么就在脑海里想出了陈景书了吴玉棠两人面对面的站着,你一句恭喜我一句恭喜,拜来拜去,没完没了,觉得果真好笑,竟真的大笑起来。
王文兴见不得他那样子,道:“又发什么疯,在扬州如此倒也罢了,到了金陵还这样,没得丢了咱扬州人的脸。”
经过一些日子的相处郑沄早习惯了王文兴时不时刺他几句,这会儿也不恼,反而把自己想的事情说了,惹的王文兴也笑了起来,赵书新见他们两人凑成一团笑的停不下来,也去问,最后跟着笑到了一起去。
陈景书也懒得管那三人,只是对吴玉棠问道:“不知你们的住处定下了没有?”
吴玉棠道:“正叫了小厮去打听呢,客栈里已经快住满了,何况就算没住满我们也不想去,毕竟人多吵嚷,哪里是读书备考的地方,只是其他地方多数狭仄,住不了那么多人,我们又不想分开住,原本在前街找个院子,又大又宽敞,再来几个人也够的,只是一个月就要二十两银子,我们虽不缺这点银子,却也不想白花钱。”
陈景书问了详细,随即笑道:“这可巧了,你们要是不介意,我和赵兄与你们同住。”
赵书新听到说自己,不由探过来问道:“你们说什么呢?”
陈景书道:“赵兄这两日不正抱怨客栈里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吵闹,整日不得安宁么?咱们吴社首倒是有一处好房子,只是平均算了,每人一月也要四两银子呢,我说要是能住,咱们就一起租了。”
赵书新问了几句,知道那房子确实好,顿时笑道:“这有什么,不过四两银子,住客栈也没比这便宜什么,何况又吵闹,咱们自己租房子倒是很好。”
于是一行人又重新转回前街去,把原本吴玉棠看好的院子租了下来,院子确实宽敞,他们五人住着每个人都能分到两间房,又清净,确实比客栈好得多。
因为大家都是提早来,距离院试还有近一月的时间,平日里便也一起读书,写点文章之类。
郑沄不耐烦这些,他自觉自己府试都是凭着运气挂在尾巴上过的,这回院试肯定没戏,干脆每日跑出门去玩,金陵繁华简直要迷花了他的眼,吴玉棠说了几次,见劝不住他也就不管了。
陈景书学习倒是真的认真起来,并且真切的感受到了压力。
他是案首,吴玉棠也是案首,这回还有其他州府的案首也必定都来了,再加上其他隐藏其中的高手,恐怕稍不留神就要被甩出十名以外去,旁人不好说,但吴玉棠确实是需要陈景书谨慎对待的。
吴玉棠的制艺严格论起来确实不如陈景书,但差距也不大,何况陈景书觉得吴玉棠的优点是比他更加圆滑,若论用文章笔墨讨好主考官,吴玉棠比他更加擅长。
在互相差距不大的情况下,主考官的喜好就成了决定大家名次的关键。
陈景书这回只收到了家里说给他的,关于朱总督提学,也称朱总督学的基本资料和不能犯的忌讳,至于文风笔墨该如何斟酌,就得靠陈景书自己。
陈景书自然也明白这一点,他虽对再得案首有些忐忑,但考到了今日,他对通过院试是半点不担心的,不由自己琢磨起来,有时候有些想法也拿出来与大家一起讨论。
王文兴直说陈景书不藏私。
却没想到没过几天,吴玉棠就拿来了几十篇制艺,道:“这是我这几日在朱总督学往年取中的卷子当中精挑细选出来了,应该能看出些东西来。”
王文兴这回倒是惊讶了:“我以前竟看错了你。”
吴玉棠笑问:“觉得我是个面上和善,内里藏奸,遇事困难大家上,好处自己吞的人?”
王文兴尴尬一笑:“倒也……没那么不堪。”
却也没否认自己以前确实觉得吴玉棠太过圆滑,瞧着和善,心却不一定就好。
陈景书道:“行了,咱先把这些文章分一分,每人拿几篇回去看了,明儿再交换讨论心得。”
吴玉棠也不纠缠之前的话题,道:“也好,说起来,今晚我去景书那里,若论社中制艺最好的,我自大说一句,也就是我和景书最好了,我和他先讨论个章程出来,明日咱们再细说。”
赵书新则有些迟疑,这些显然都是带草社的人,他一个外人又是拿制艺,又是听技巧的,未免就有些不好?
吴玉棠见有一份制艺没人拿,抬头就看到了赵书新,立刻笑道:“赵兄拿着,咱们大家住在一起,又参加同场考试,谁还避着谁不成?”
陈景书也道:“赵兄拿着,榜上名次是各凭本事的事情,何况咱们这里郑沄兄显见是不想看的,正好少个人。”
赵书新迟疑一下,还是道:“好,既然如此,我承各位的人情了。”
说罢也不扭捏,只管把剩下的那几篇文章拿了,想的也是回去好好琢磨,明日也得说出些东西才好。
到了晚间吴玉棠果然来找陈景书,陈景书这会儿才问道:“我见你有些急躁,是为了什么事?”
吴玉棠愣了一下,随即苦笑道:“竟让你看出来啦?”
陈景书道:“你今日这一番动作,我要是再看不出来,岂不是个瞎子?”
吴玉棠道:“也不瞒你,咱们带草社是新结的文社,社中虽有你我两个案首,但到底没个生员,自然被其他文社瞧不起,人家总有几个生员在,廪生也是有的,有些文社里头还有举人,我就想着,一时半会儿的咱们是不能有举人了,但至少这回也考几个生员回去,若能得案首,就更是一件大喜事了。”
说着指了指自己和陈景书:“咱们俩不管是谁中了案首,带草社都算有了个小三元,这说起来比寻常举人还风光些呢,只是院试到底不比其他,想中案首哪里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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