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招惹陈家的到底是史家不是贾家,若是黛玉真的嫁给陈景书,只凭贾家是黛玉的亲外祖家,如今黛玉又在贾府住了这么多年,由贾府教养,成亲之后,贾府自然就在都察院里说得上话了。
能在这里说上话,贾府也就稳当了。
因此提到陈景书,贾母内心感觉是有些复杂的。
此时听林姑姑说着,贾母便又顺口问了几句,林姑姑道:“他不过是来取些书,说外头不太好找的,这里就有,因听说老太太和几位姑娘在这里,等会儿就立刻回去了。”
贾母道:“哪里就叫他这般回去了?今儿是玉儿的生日,没遇上倒也罢了,这遇上的,难道还叫他再回去?如此来回一耽搁,饭点都要错过呢,就叫他留下来,先吃过饭再走呢,何况我也有些年没见过他了,请他过来也说说话。”
不一会儿又有丫鬟来回话道:“陈大爷说了,他到底是男子,如今也大了,既然姑娘们都在,他留下已经是有些不好,蒙老太太关爱留一顿饭,心中感激,但到底不好这般匆忙来见了,他如今就只在前头集萃馆里吃了饭,也谢过老太太了。”
贾母道:“当年他来时我就说景哥儿是个规矩的,只是既有我在这里,在我眼皮子底下难不成还能发生什么乱子?不过他既有这心,我也不强人所难了。”
陈景书的话说的清楚明白,他只在集萃馆那里,料想姑娘们要逛园子,他便干脆就在集萃馆看书,绝不往外乱走一步,免得冲撞了。
当然了,对其他姑娘来说是不要往集萃馆去,对于黛玉来说,却又是明确告诉了她陈景书在哪里。
只是黛玉到底是今日的小寿星,虽然心中知道陈景书在哪里,又不是一时能得空去的,被多喝了几杯酒,中午的时候便先安排了房间小睡休息一番了。
却不知另一边菖蒲却遇上了逛园子的薛宝钗。
宝钗笑着和菖蒲打了招呼,道:“颦儿方才多喝了几杯酒,这会儿正歪着睡觉呢,恐怕还要等一会儿了。”
这话分明是对黛玉和陈景书那点心思了若指掌。
不过这事原本就没打算瞒着谁,只是找个由头罢了,至少贾母有句话说的对,这事她既然知道,又是她留了人,难道在她眼皮子底下还能有什么不成?
倒是菖蒲听了宝钗的话疑惑道:“薛姑娘说谁?”
宝钗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瞧我,颦儿就是林姑娘,她这会儿正睡着呢。”
菖蒲大方一笑,也不说陈景书到底是不是等黛玉,也不问黛玉什么时候休息好,只是问道:“却不知这颦儿二字何解?我倒是没有听说过林姑娘还有这个小名儿。”
“哪里是小名,”宝钗笑道:“林妹妹是字颦颦。”
菖蒲道:“并不曾听说林姑娘取了字呀。”
至少林如海那里也没提这事,若是取了字,当初定亲的时候是把名和字都要说清楚的,可林如海没说,大家便也都当做没有,原来竟还是有的?
只是这字颦颦怎么读起来怪怪的,倒不像个正经的女孩字。
宝钗便解释了这颦颦二字的出处,乃是当年黛玉第一次进贾府的时候,宝玉见了黛玉就给她取的字。
宝钗道:“想是她一时还没来得及说,毕竟若非我与她整日里一处,又有从小的情分,也是不知这个的。”
可这哪里是有没有来得及说的事情呢?
比起这个,宝玉竟然给黛玉取了字,还被叫开了,这才是真正重要的?
别过宝钗,菖蒲回去回话。
只是陈景书听完之后冷笑:“我竟是不知女子的字是这么随便给人取的!”
取字算是大事,一般由长辈或是老师一类的人给晚辈取字,当然,也有那自己给自己取字的,不过这到底是少数,至于说女子的字,要么来自长辈,要么来自丈夫,贾宝玉算个什么,竟由他给黛玉取字?
何况他给黛玉取字的时候,不过是与黛玉头一回见面,这就闹着要给一个姑娘取字倒也罢了,竟还取个‘颦颦’这让人不知怎么形容的字。
颦字是皱眉的意思,给人取字颦颦,不仅意思不好,也有轻浮调戏的含义了,尤其是一个男子初见女子就说出这种字来,哪怕那会儿还小,也该懂些规矩了,因此此举未免显得过分了些。
陈景书倒是很想问问,贾宝玉是不是对每个姐姐妹妹都这般刚见面就给人取这难以形容的字,贾家是不是也都由着他取,由着人叫,又或者是只对黛玉的时候才这样?对他们自己家的姑娘就不这样?
下午大家养足了精神,自然各处分开逛园子去了,黛玉则来见陈景书。
往常多数是陈景书去她家里找她,这却是头一回黛玉这般来找陈景书的,想着,自己心里也有几分羞。
哪知陈景书见了他完全不复往常笑脸,这会儿哼了一声就扭过脸去。
黛玉道:“你若是不喜欢我来,只管打发我走就是,这会儿这个样子又算什么?”
陈景书道:“我为自己委屈。”
黛玉道:“先前我不能来,不是打发紫鹃过来说话了,总不是她躲懒了,叫你白等了一场?”
陈景书道:“紫鹃自然是好的,我也不是委屈今日的事情。”
这就奇了。
黛玉心知陈景书不会乱说话,既然说了必定有缘由,问道:“难道我平日里委屈你了?”
陈景书道:“我都让你给我选了字,哪知今日才听说,你竟是一早就有字了?我却这么些年了都不知道,你说这事公不公平,我难道不委屈的?”
闻听这话黛玉一愣:“这又怎么说的?我何曾委屈你?”
陈景书道:“今日我听薛家姑娘说,你有字颦颦?”
听到这话,黛玉只觉得委屈,看着陈景书,见他也就那么看着自己,终于忍不住,忽然落下泪来,道:“我道是什么,原是为这个,那不过小时候不懂事的玩笑话,何况这些年我何曾认过这字,宝姐姐说那也只是宝姐姐说,不过是拿着小时候的事情打趣罢了,你又说这话,难道也是拿这个打趣我?我是供你们开这玩笑取乐的?”
就算小时候不知道,长大了也该知道女子取字意味着什么,得是什么样的人来取,何况当初为陈景书取字的事情,虽然明知不可能让她取,黛玉却还是翻看了不少书,想着‘不知景哥哥会取个什么样的字’,也是那会儿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因本就是小时候说的,黛玉并不当一回事,只作小时候一点笑谈罢了。
也只是宝钗从小与他们一起,又比她和宝玉都大几岁,时而拿来说几句,也不过是姐妹之间的笑话罢了,哪里当得了真?
她本就不认颦颦二字,今日陈景书却拿这个说她,黛玉心中自然觉得难过。
心想,这事旁人拿来说我也就罢了,你竟也不懂我,偏拿着这两字问我话,又算什么意思?
一见她哭,陈景书顿时慌了:“妹妹快别哭,是我的不是,我……哎呀,我原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跟你开个玩笑……”
黛玉哭道:“你对我说那话,还能是什么意思?又开的什么玩笑?”
陈景书眨巴了一下眼睛,忽而作娇羞状:“我想你哄我呀。”
黛玉一愣,竟连哭都忘了。
见黛玉看过来,陈景书道:“你说,我让你给我选了字,你又当如何?”
这话一出,黛玉顿时明白了陈景书的意思,见他似笑非笑的看自己,顿时大窘,羞恼道:“你又拿我打趣,亏人家还把你当个正经人说话!”
陈景书道:“我现在也是正经人说正经事呀,你哄不哄我?”
“亏你还是举人老爷呢,就这么说话,”黛玉嗔道:“呸,也不害臊!”
停顿一下,见陈景书小狗等骨头一般眼巴巴的看着他,终究还是拗不过他,羞道:“哪有未曾及笄就取字的道理,你这话且再等几年再说。”
然后就听陈景书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黛玉疑惑道:“你叹什么气?”
陈景书道:“我叹气是可惜女子不能考生员呢。”
黛玉初还不明,等想明白这话的意思,忽而脸颊飞红。
跟着来的紫鹃却欣慰极了。
陈大爷果真是长大了,和以前就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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