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书不知道赵载桓之后怎么和皇帝说的, 但皇帝确实在隔天召见他了。
说实话, 让陈景书去工部, 皇帝心里也是有那么一点点觉得亏待了陈景书的。
毕竟工部从来不是六部中最讨好的。
可出乎皇帝的预料, 等他见了陈景书,说起这个的时候, 陈景书居然表现的没有丝毫抗拒。
之前听赵载桓说这事,皇帝心里还有点没底, 觉得要么是赵载桓担心他对陈景书留坏印象美化了一下,要么就是陈景书自己强行装出来的愿意。
可等见了陈景书,皇帝知道, 他是真的很愿意的。
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 这点看人的水准他自信还是有。
这就难免让人奇怪了。
皇帝问道:“你可想好了?虽说是升迁, 但工部的日子可不比东宫舒坦。”
在东宫, 赵载桓可就差把陈景书捧在手心里宠着了。
对自家儿子的做法皇帝不发表任何意见,反正五十步没必要笑百步。
可对于陈景书是不一样的?
他从小聪慧,出了名的神童,长大之后科举也是一路顺风顺水,又连中六元,入了官场之后,一路升迁也十分顺畅,且不管是在翰林院还是在东宫,日子都是很好过的。
工部可不是这样了。
听到皇帝这样问, 陈景书反而先笑起来:“臣明白, 但臣还是想去。”
皇帝不由挑眉:“哦?若只是为了升官, 你日后有的是机会。”
“臣明白,”陈景书道:“臣说一句不知轻重的话,其实只要臣日后不出大错,稳稳当当的,哪怕是熬资历,想要做个高官也比别人容易的多,臣明白这一点,因此也是想清楚之后才要去的,也请圣上放心。”
皇帝道:“朕有什么不放心的……”
陈景书道:“圣上若是放心,今日就不会对臣问这番话了。”
这倒是。
皇帝想了想道:“你想去,是因为你推行的那些新学?”
陈景书摇摇头:“不仅仅是新学,近年来臣也搜集了不少资料文献,其实除了洋人们的学问,咱们自己的老祖宗也留了不少好东西,只是其中多数不受重视,甚至被归类做奇技淫巧,不是正途,可实际上却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陈景书一直以为很多数学知识和理论是从国外传来的,后来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虽然确实有不少来自国外,但当他开始写相关的书籍才发现,其中也有不少咱们自己的老祖宗就已经发现归纳了,不仅不比国外的差,有些发现甚至比国外早了不知多少年,只是这些除了极少的,不被人理解的爱好者之外,大部分人都是忽略的。
但这个发现依旧让他兴奋。
我们的基础一点都不差!
陈景书想着,只要现在开始追赶,没有什么是赶不上的。
因为他的书中常引用一些古代先贤的著作成果,这才使得他所谓的新学更容易被大晋接受。
完全西化的东西在这个时代推行的阻力还是很大的,但和大晋本土的东西结合之后则容易的多。
皇帝点点头,不再问这个,而是转而问:“太子应当对你说过朕想要新设缮营造物司,若叫你去,你可想好了要做什么?”
陈景书道:“臣想做的事情有许多,但圣上目前最想做的事情恐怕只有一样。”
皇帝闻言露出些许微笑来:“哦?朕想做什么?”
陈景书道:“臣听闻,圣上是在见了新式□□之后才下定决心要设立缮营造物司的。”
再结合南海那边打的一塌糊涂的仗,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皇帝道:“既如此,你就好好干,不要辜负了朕。”
陈景书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只是……
“恕臣冒昧,”陈景书道:“从听说这件事情,有个问题臣就一直想问。”
皇帝的心情大约还不错,听到这话只说道:“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
陈景书道:“臣尚且年轻,资历也不足,不知圣上为何要选择臣来担当此任呢?”
说实话,陈景书一直觉得自己升官有点快。
他今年才二十一岁,却已经有五品的官职在身,这又不是花钱买来的闲职,而是一路科举自己考上来的,意义当然不同。
以这条路来说,二十一岁的五品官职已经算是火箭般的速度了?
皇帝道:“朕之所以选你,就是因为你年轻,资历不足。”
“啊?”
看着陈景书一脸茫然的样子,皇帝想想,好歹看着陈孝祖的面子给傻孩子解释一下:“这又不是什么大官,也不至于一定要个老资历的人镇着,何况有朕难道还不够?而既是新设一部,自然是要与以往不同的,资历老的,难免磨平了棱角,磨掉了意气,朕要的就是年轻人的勇气,至于说稳重……满朝老臣,还轮不到你来稳重呢。”
说白了,要的就是年轻人敢想敢做的冲劲。
陈景书得承认,皇帝的气量确实不同一般。
“何况,若论此道,朝中倒确实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皇帝看起来特别语重心长的样子:“年轻,资历浅,不代表能力不够。”
陈景书很想反驳自己之前除了写过几本专业理论书籍,啥实践经验都没有啊!
似是看出他的想法,皇帝笑着道:“你果真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扬州做过什么?”
陈景书心中顿时一惊。
他做的那些事情虽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但皇帝居然知道,这就很不同一般了。
皇帝却并不在意陈景书的紧张,他继续道:“再说去年,朕点你巡检宁州省,你也清楚宁州是什么地方,莫说是一般年轻人,就是官场的老人去了也难免要出点事情。”
说实话,每次宁州省的巡检,出点什么事情都是很正常的。
毕竟宁州不同其他地方,势力更加错综复杂,其中牵扯到的利益也更多。
陈景书虽然只是做督学御史,相对事情少一点,但往年这里头出事儿的也不少。
更何况以往去的都是官场老人,陈景书才多大?
可偏偏陈景书没出事情。
除了他参了淮安提学一本之外,好像根本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更神奇的是,在淮安那各方利益错综交织的地方,他把淮安提学给办了,居然没惹出什么麻烦来。
若说这不是本事,谁信呢?
对于巡检宁州省来说,不出事就是最大的功劳了。
若再往远了说,以王子腾当年之强势,却被陈景书以看似柔软实际上却同样强势的态度逼的退步,可王子腾却没有记恨陈景书,两人如今见面,甭管内心怎么想,至少面上都能笑呵呵。
这是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能够做到的事情吗?
若是能够做到,那又为何不敢对他委以重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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