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鱼走了,或许是在由仪这里受了很大的打击,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的。那是一个飘着雪的天气,他披着一件狐毛滚边的金丝纹大氅到了由仪医馆里,由仪正给季言蹊切脉,他在那里站了半晌,没话可说,转身走了。
“姑娘仿佛很喜欢萱草?”季言蹊看着由仪的眉眼,笑眼弯弯地问道。
由仪斟酌着写方子,闻言微微一愣,抬头看他,一手不由拂了拂袖口的刺绣,目光悠远,含着几分莫名的笑意:“萱者忘忧。我很喜欢。”
季言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等到腊月中由仪生辰之时,便收到了一块由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玉佩。玉佩的纹样正是萱草的,三两株一丛,在玉佩上仿佛也有了随风摇曳的模样,极具神采。
玉佩入手温润生凉,质地上等,在这偏僻小镇中是个极难得的东西了。
由仪挑了挑眉,看向季言蹊,难得正色道:“这东西太贵重了。”
季言蹊认真地看向由仪,正色道:“如今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由仪抬头回望:“我知道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要以身份与什么态度与我交往,无论此时还是日后。”
季言蹊愣了愣,忽然轻笑一声,对由仪道:“我从前是个江湖闲散人,持剑浪荡四方。受伤后驾马游历,一日路过此地,见当地一位女大夫的笑容极美,一见倾心。于是于此地停留,愿做个平常人,与她荣辱与共、恩爱白头。如今她问我是什么态度,我想我要告诉她:是想与你共度一生的态度。”
由仪顿了半晌,忽然轻笑起来:“好,我知道了。”
季言蹊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地问道:“……知道了?”
由仪含笑看他,眉眼弯弯:“你说呢?”
季言蹊猛地反应过来,忽然箭步上前紧紧抱住由仪:“当日初见是夏日,我离去后‘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于初秋下定决心搬到此处居住,如今已有二月余。”
由仪长长叹了口气,“我该说的多明白?”
她推了推季言蹊:“媒人钱不需我来付了?”
季言蹊风一样地跑出去,不说是拉着一个穿着枣红绸缎褂子的中年妇人回来,见她发髻上簪着一朵红花,脸上厚厚一层白粉,唇上涂着大红的胭脂,笑起来一张脸菊花一样,满是褶子。她那笑容看起来极为和善,只是眼中偶有精光乍现——正是这镇上最有名的宋媒人。
由仪无奈,只能笑吟吟地给人赔礼道歉,噙着笑将人送走了。医馆大门一关,她回身瞪了季言蹊一眼,却又泄了气,无奈叹道:“你好歹和人约个日子!”
季言蹊只嘿嘿笑,半点没有往日温润如玉风度翩翩的君子风采。
这镇子地方小,那宋媒人又是个大嘴巴,第二日消息就传遍了,于是上门来看诊的病人和邻居们看向由仪的目光中就都带上了调侃。
由仪无奈,只能更加肆无忌惮地使唤自愿在店里帮忙的季言蹊。
转年,春暖花开的时节。由仪穿着大红嫁衣,伴着满庭繁花,嫁给了笑的地主家傻儿子一样的季言蹊。
从此镇子上的人就有意无意地开始唤由仪“季夫人”了。
由仪仍然经营着那个小医馆,季言蹊就在医馆中给她打下手,收拾卫生晒药材一手包了,给由仪省了不少事儿。
但因为二人婚后住在医馆后的小院子中,镇里不免有人背后说闲话念叨他吃软饭,季言蹊对此全不在意,只当不知。
但后来消息渐渐流传起来后,季言蹊尚且坐得住,由仪却不耐烦了,冷着脸顶了几回。由仪作为镇子里医术最好的大夫之一,她们也不敢得罪,于是那些老太太小媳妇们私底下八卦也只能在背后,没人敢到由仪面前来念叨来。
“季夫人,你的夏衣做好了。”说话的周大娘是手艺极好的女子,寡居在家,膝下有个女儿,由仪习惯将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包给她。如今又添了季言蹊一个,自然又足足添了一倍的价钱。由仪倒想着再找一个靠谱的针线娘子,但周大娘哪里舍得这一份银子,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能做完。
由仪见她做的东西也不差,她女儿又是攒嫁妆的时候,于是也就随她了,只是额外给她添了足足一倍银钱。
此时见她来了,由仪笑着将那两大包衣裳收下,随口询问道:“霜霜的婚期近了?”
说起女儿的婚事,周大娘就笑开了,看着那头扒拉着算盘算账的季言蹊,心中隐约有些遗憾——这样爱家听话家底又殷实的好男人怎么没配了自己女儿呢?
别说什么季先生吃软饭,当她周老娘没见识吗?需要吃软饭的贫苦人穿得起绸缎衣裳,戴的起上等玉佩吗?那些个碎嘴皮子不过是妒忌这小夫妻两个恩爱和睦,这才在后头嘴碎说些乱七八糟的。
思及此处,周大娘也只能叹了口气,暗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合该是秦大夫行医救人得了善果,成全了这一桩好婚事,是霜霜没这个好福分。
再想到定下的姑爷的人品性格,她也觉着满足了,只笑呵呵地和由仪道:“是啊,就下月十三,日后她和姑爷能有您和季先生三分圆满,我就心满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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