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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赫子兰火急火燎的话, 楚禾眉心一蹙, 忍不住率先开口问道:
“临行前一切都好, 怎么会…”
赫绍煊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稍安,先别问,等他仔细禀报。”
赫子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将手中缰绳直接丢给身边的侍卫,一口气也没来得及喘便朝赫绍煊一拱手道:
“王兄, 方才臣弟去追那匹烈焰马, 正巧遇见城关处有一信使方至琼州, 样子像是长途跋涉来的。我见他快渴死了,就赶紧问了有什么要紧事, 放他去喝水了。稍后会有人带他过来通禀。”
赫绍煊略一点头,干脆利落地吩咐下去:
“传令下去,升帐。”
“是。”
赫绍煊转身有些愧疚地望着楚禾:
“又有事情来了,不如你先回去歇午觉?”
楚禾摇了摇头。
她心里明白, 这次绝非一场普通的变故。若是北境军真的失去了控制, 导致军心大乱, 北境蛮族南下将会是必然发生的事, 她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沉默片刻,她轻声道:
“子兰将军召集众将尚要花费一番功夫, 不如先去沐浴更衣可好?”
赫绍煊点了点头, 牵起她的手往大营走去。
待沐浴更衣之后,他们二人便来到了赫子兰临时设立的中军大营。
楚禾陪同他在正中央落座,而自己则翩然走到了屏风后面旁观。
不等一会儿, 军人们便纷纷迈着铿锵的步伐来了。
此次跟随赫绍煊一路北上的主将不过赫子兰一人,除了他之外的偏将校尉以及琼州本地驻守的主将也都齐聚一堂。
赫子兰上前一步:
“王兄,信使已经在外面了。”
赫绍煊略一颌首:
“传。”
他一声令下,外面便立刻有一个灰头土脸的信使奔进帐内,跪倒在他面前禀道:
“禀报东尧王殿下,我北尧王上自七日前身中剧毒,昏迷不醒,当下朝局大乱,尚且在北境驻防的太子殿下也星夜赶回,未脱战袍便已掌政监国。可太子殿下前脚刚走,北境蛮族便趁机骚乱,如今已经渐成鼎沸之势。属下奉太子殿下之命,请王上顾念两国同盟,亲率东尧军返回北尧,维持战局!”
信使的话一出口,帐内众将便已面面相觑,纷纷小声议论,脸上多有肃穆之情。
赫绍煊作出手势令他们稍安,片余之后又追问道:
“我东尧与北尧方才结盟,自然应当出力。但是眼下我仍有事要问你。”
信使连忙答道:
“殿下请问。”
“皇叔是怎么被害的?可有抓到下毒之人?”
信使稍一拱手道:
“王上是在后宫夜宿时遇害,凶手乃是后宫新晋的一位侧妃娘娘,如今已经被落入大狱,却尚不知其身份。太子殿下本欲大规模彻查,只是属下在离开障阳之时,天子陛下尚且在京中停留,恐怕也未及深究。”
屏风后面忽然传出一阵动静,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赫绍煊稍稍偏头,用余光看了她一眼,接着便追问道:
“天子是何时驾临障阳的?”
“殿下您离开障阳不过三日之后。”
只见赫绍煊忽然一声叹息,紧接着便陷入一片沉默。
但是很快他就调整好了状态,抬头将一枚金翎凌空掷向赫子兰,命道:
“子兰,你即刻返回魏城,将东尧驻北军全部调集,令呼延琦押运粮草先行,令邓冲率领先锋军先行,廖世杰率主军随后跟上,周焱率军殿后,严令三日之内必出杞海原!”
等他将一切命令全部下达之后,赫子兰也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朝他稍一行礼便手执金翎走出大帐。
赫绍煊虽然如今已经下定了决心,可是他在颁布命令的时候,几乎不敢用余光往屏风后面去看。
可奇怪的是,那人却也并没有要阻拦他的意思。
赫绍煊将思绪重新集中起来,沉声对那信使道:
“你回去送信,告诉太子,半月之内,北尧必见银龙王旗,希望他能撑一时便多撑一时。”
那信使闻言,立即感激涕零地朝赫绍煊一躬身:
“殿下大恩,属下定然转达太子殿下。”
赫绍煊稍一摆手,召来左右道:
“送他下去吃饭休息。”
待那信使被侍卫带下去之后,赫绍煊环顾了一下四周,问道:
“琼州守将何在?”
队中立刻有一人出列,半跪于地:
“琼州守将周致远在。”
赫绍煊直截了当地问道:
“眼下琼州驻防军约有多少?”
“回王上,琼州驻防军五万,后备军一万!”
他略一颌首,又掏出一枚金翎掷给周致远,命道:
“你立刻下去召集军队,其余人等均听从周将军命令,务必要在三日之内将军队整合完毕,原地待命!”
众将干脆利索地吼了一声“是!”
接着便纷纷鱼贯走出大帐。
待众将走后,大帐内瞬时便落入一片寂静,几乎什么旁的杂音也听不见。
赫绍煊低头用指腹按了按太阳穴,紧张的情绪稍稍得以缓解。
接着,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开口问了一句:
“你可怨我?”
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
而后,从屏风后面徐徐传来一声叹息。
只见楚禾缓步走到他面前来,用纤纤玉指替他按摩着太阳穴。
紧张的感觉随之渐渐褪去,可他心中的不安却也愈发明显。
忽然,赫绍煊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低声道:
“你可怨我,没有与你商量就做了决定?”
楚禾双手覆住他的手掌,轻轻摩挲着开口道:
“我又不懂军中之事,你与我商量怕也没什么效果。只是…北尧王遇害之事,恐怕与天子驾临障阳分不开关系。我只是怕,他会对你不利。”
“我们前脚刚离开障阳,天子后脚就驾临北尧,仔细一想便知道这不是巧合。只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楚禾听了他的话,仔细思索着。
既然赫元祯也是拥有前世记忆的人,那么他也必定知道最终差一点击败赫绍煊的就是在巨鹿原的那一次伏击。
可这一世有她在赫绍煊身边,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他重蹈覆辙。
倘若赫元祯要想给他们一记重创,恐怕会想别的法子。
毒害北尧王,就是他们阴谋的第一步,那么北尧王若是中毒之后,对于玉京而言又有什么好处是她想不到的?
楚禾心中渐渐生出一个可怖的想法。
想法化为言语,不由地有些颤声:
“倘若北尧王意外离世,新王无法在短时间内顺利即位,蛮族无人震慑,势必会结成盟约,一并攻破北境防线…”
赫绍煊转过头看着她,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是说,天子这么做是为了让北尧防线全面崩盘?可他这么做的意义在何处?若是北境失守,战火迟早会烧到玉京,难道他们就能置身之外么?”
楚禾定定地看着他,眼中写满了忧虑:
“他们的目标,不是北尧,是你。”
“我?”
“我想,天子势必已经从赵郁那里得知了东尧与北尧秘密结盟的消息,甚至已经知道了诏书的存在。假如北尧失陷,他们料定你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待东尧军与蛮族血战力竭之后,这天下谁人能与王军相抗?”
赫绍煊忽然站起身面对着她,稍稍矮下身扣住楚禾的肩膀,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阿禾…”
楚禾抬眼看着他,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语气低沉地回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赵郁一贯的手段罢了,并不难猜。若不是你,他也可遣楚家军北上支援,借此机会打压我父亲,排除异己。”
她又怎么会忘了,前世那一封封从北境加急而来的带血书信?
赵家像是蛰伏在洞穴之中的毒蛇,面对强敌从来都不会展露出它最危险的毒牙,却将一切阴谋和机关算计全都用在内耗上。
楚禾一闭上眼睛,仿佛又跌入前世那个深不见底的皇宫之中。只有经历过那一切的人,才能深切地体会到其中的绝望。
只是她不知道,如今的这幅模样落入赫绍煊眼里,又是何等惹人怜惜的模样。
赫绍煊张开双臂将人搂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似是玩笑一般说道: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这小孩懂得忒多,到底是让怎么教大的?”
只是过了许久,见楚禾仍然窝在他怀里不出声,赫绍煊便轻叹了口气道:
“好了,我知道分寸,答应你不会轻易涉险。”
楚禾心中仍有许多话没有讲出来,可最终却只有一声极轻的“恩”,没有再多言。
帐外,晴朗许久的琼州草原忽然飘起一阵绵柔细雨,滋润着这片草地上万物生长。
而这片雨却连绵不绝,落在远在百里之外的障阳城,便成了一片瓢泼大雨。
即便郑子初的医术在这天下首屈一指,可仍旧难以挽回北尧王日益严重的毒性。
郑子初开始整日整日地闭门不出,整座北尧王宫上下几乎都能闻到一股浓烈而刺鼻的苦药味。
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些浓烈的苦药味代表着赫瓒的生命已经渐渐走到了尽头。
太子赫禹自从回京之后,便一直待在他父王常待的勤政殿,日以继夜地批改着他原本不擅长的庶务。
然而因为他的离开,北境的动荡与日俱增。因为缺乏有力的统帅,如今镇守在北境防线的将士们几乎草木皆兵,每日都会有各种军中奏报传入王宫,让他忙得焦头烂额,时不时地就要发一通脾气。
一个内侍战战兢兢地端着一碗凉茶走进勤政殿,便听见赫禹大喝一声,吓得差点砸了手里的托盘。
只听他怒道:
“这些人是怎么当差的?眼下只要多见几个蛮族人,便会有一堆折子递上来,如此草木皆兵,岂能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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