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衡并不接话,黎太后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说要虞真回来,只是想想……后悔而已。”
“母后,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太医也说您不要忧思过重,免得伤及身体。”赵衡劝道,他不想从黎太后口中听到有关赵虞真半个字眼,只当没这个人存在才好。
黎太后并未看出他的真实想法,闻言讷讷道:“本宫不想别的,皇帝,你得常来看看本宫。”
“母后放心,儿臣一定常来。”对黎太后,赵衡问心无愧,既然黎太后的病无药可医,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让黎太后在一定程度上过的开心,免得日后愧疚。
离开康寿宫,赵衡长舒一口气,说起来很不孝,其实面对黎太后他心情很压抑。
“陛下,是去承乾殿,还是椒房殿?”
“回椒房殿。”
王儒章躬身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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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二,高夫人进宫给外孙送她亲手做的棉袄棉裤棉鞋棉帽,大红绸缎料子,看起来格外喜庆,高明纯拿着这衣裳在赵保儿身上比划,竟是差不多刚刚好的尺寸。
“娘,你琢磨的也太准了,怎么不让人问问我?”
高夫人得意一笑:“你爹上回抱过保儿,回府跟我说了保儿大致多高多胖,我照着羽儿的大概尺寸做出来的。”
“保儿尿在爹爹官服上那次?”
“不错。”
“爹没生气?”高明纯从小就知道她爹是个爱洁的美男子,被小孩子尿在衣服上,或者弄脏衣服,他肯定会嫌弃的。
高夫人摆摆手:“哪里会生气?他回府还说保儿长得好看呢,像你!”
“那是,也不看看谁生的。”在母亲面前,高明纯可以无所顾忌的做回爱撒娇的小姑娘,高夫人向来把她当成掌上明珠似的疼爱,此刻没外人在,当然由得放纵片刻。
赵保儿则穿着大红棉衣坐在地上,好奇的看那个被高夫人带进宫的小哥哥,他的表兄高竹彦的大儿子高正羽。
“保儿很少见和他一样大的孩子,你瞧他稀奇的。”
高夫人笑着催促孙子:“羽儿,去和大皇子玩罢,他是你的小表弟呢。”
高正羽已经会走路,慢慢挪到赵保儿面前,腿一弯,两人都坐在软乎乎的毯子上玩藤球,两个大眼娃娃坐在一起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有趣的很。
两个大人看了好一会儿才说起正事,同时将青黛罗璧二人遣退,高夫人要说的便是青黛的婚事。
“叫我说,你该多留她几年,青黛是我亲自教出来,有她陪着你,我不那么提心吊胆的。”虽说宫中只有皇后一家独大,但免不了遭人记恨,总得防它一防。
“娘,真把青黛留成老姑娘,我心里过意不去,何况青黛父亲的污名早已洗掉,她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呢。”
高夫人奈何不得,只能照办:“你呀,就是心软。”
高明纯抱着她的胳膊,认真道:“娘,我不是小姑娘了,你不用担心我,我在这宫里能自保的。”
“好好好,我的大姑娘最聪明!”
“我还以为娘有了二嫂生的孙女就不要我这个大姑娘呢。”
高夫人嗔怪道:“别乱想,我亲生的姑娘和孙女能一样么?”
确实,为人母还是更疼爱自己的孩子,单看黎太后就能知晓,但此刻发现自己的母亲也是如此,高明纯却很高兴。
高夫人给青黛挑选的人家也是用了心的,一家是五品官出身,另一家是从五品,愿意求娶的男子都已考中进士,许诺让青黛做正房妻子。
“都是读书人?”高明纯担心他们不会同意青黛将其中一个孩子随母姓。
“读书人怎的了?你爹也是读书人,就你大哥非要从军,说不得回来后就得变成黑炭。”高夫人喜欢儒雅的读书人,当初相看时对高大人一见倾心,谁知道嫁过来府中有个恶婆婆,看在高大人上才没有反悔。
高明纯叹着气替青黛说了要求,高夫人有些为难:“我回头去问问人家罢,青黛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她家只剩她一个,招赘的话她不一定拿的住人家。”
“劳烦娘亲了。”
高夫人嗔怪道:“和为娘还客套。”
她们聊着,赵保儿和高正羽玩着,冷不防竟玩出了感情,等高夫人临出宫,赵保儿啊啊叫着不让她将高正羽带走。
高夫人不忍心为拂他心愿,可将高正羽留在宫里又不合规矩,好在赵衡下朝而来,抱住赵保儿似真似假的同他商议,才让高夫人顺利离开。
“咱们该给保儿添两个玩伴了。”
“让谁做玩伴?羽儿么?”
赵衡捏捏她脸颊,非常喜欢她偶尔的迷糊:“玩伴还是亲生的姐弟,咱们该给保儿生个弟弟妹妹了。”
“……好啊,那臣妾停掉汤药罢。”高明纯虽然期待孩子,可将那么点点大的赵保儿养大,就要养另一个小的,还是会有些累。
“不愿意?”
高明纯摇头:“怎么会不愿意呢,就是觉得过的很快。”
马上就要过年了。
——
“对啊,马上就要过年了,老子就在雪地里啃烤肉喝雪水,天杀的杨钊元,当初在京城老子就该一刀毙命砍了他!”容斐白气愤道,手上颤颤巍巍翻动炉架上的烤兔,生怕一不小心给烤糊咯。
高竹彦比他淡然:“好歹还有烤肉吃,明日就能回府,先迁就着罢。”
容斐白仰头长叹一声,然后向后一倒躺在雪窝里,夜空极美,雪后繁星满天月亮高高挂在天幕。他们三天前接到消息说杨钊元约莫从京城逃到此处,陛下下令要他们抓住杨钊元,可这厮实在狡猾,他们追到这山窝里也没见着他一根头发丝。
“你说,杨钊元会是什么身份?陛下要这么对付他?先帝皇子?前朝余孽?北狄人?”
高竹彦摇头:“我也不知道实情,但他在东山那番布置谋害陛下,京中还抓到不少和北狄有联系的官员,想必他是和北狄有联系的。”
“难道还能是北狄首领,想要渗透中原一举拿下?痴心妄想!”容斐白躺一会儿坐起来继续翻转他的烤兔,滋滋响的热油从烤红的兔腿上往下滴,他不由自主咽一口口水,十分想吃。
“约莫是,所以才要抓他回去,否则让他从咱们这儿跑了不就是放虎归山?”高竹彦闷声道,他接到的信中还有一事,杨钊元是带着堂妹高明宜逃走的,虽然明面上高明宜已经病死下葬,但他若抓到杨钊元要如何处置高明宜?信里吩咐不许若抓不到活口,死的也可,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妹妹,高竹彦下不去这个手。
容斐白撕下来两只兔腿,动作太大扯裂干燥冻伤的手背,霎时冒出鲜红的血珠,他从前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如今粗糙成了什么样子?!
将其中一只兔腿递给高竹彦,他愤愤咬一口焦香的兔腿,直言道:“你若是下不去手,到时候我会出手,别恨我。”
“不会。”高竹彦无意识的啃咬兔腿。
容斐白看一眼,嫌弃道:“你这吃法糟蹋我烤出来的兔腿!”
高竹彦瞪他一眼,吩咐其余兄弟吃肉,他拽着享受美味的容斐白到周围巡逻,其实都是破山沟,报信的人说杨钊元藏身在此,他们不知真假,却不得不来。
雪后夜里最冷,容斐白还没啃完,兔腿已经凉了,他也不矫情,三下五除二啃干净剩余的兔肉,向远处巡逻而去。
山洞里的人影觑见他们走远才敢大口呼吸,缩在角落的另一人被冻醒,睁开眼是一片漆黑,本能想叫喊出声,还没喊出声就被杨钊元捂住口鼻。
“不要出声!”
高明宜慌忙点头,一路来她都很乖巧,除了脚程慢算个拖累,其余时候这大家闺秀比农家女子还能吃苦,杨钊元不知想到什么,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等巡逻的人过去,咱们从山洞另一边走,就能找到接应的人,不会再让你吃苦了。”
高明宜感动的眼泪汪汪,还不忘痴情作保:“钊元哥哥你放心,无论去哪儿我都追随你。”
她只知道这一个多月都在东躲西藏的赶路,具体到了那里她并不知道,全心全意信赖着杨钊元,以他为天,即便脚底磨了泡,骑马擦伤腿磨的鲜血淋漓也不曾有半句怨言,因为杨钊元逃走都不忘把她带走,她从前的等待都是值得的,而今他们逃出京城,外头天高海阔都是他们能去的地方。
两人屏息等待巡逻的人检查过这个山洞,悄悄从狭窄的山缝里穿过,离开前,杨钊元回头看了一眼外头火堆弄出的火光,如果不是雪天,他定要放火烧山,将这群兵士活活烧死在山里。
高明宜跟着杨钊元爬高上低,脚冻得没有任何知觉,直到天光熹微才察觉到走在了平地上,她每走一步脚底就有钻心的疼,她一声没吭,继续和杨钊元向前,很快,他们和接应的人碰头。
杨钊元和她骑同一匹马,高明宜按捺着心中激荡,终于支持不住在他怀里睡过去。
等她醒来,却已是天光大亮,眼前一片开阔的田地,远远看去有几个小小的帐篷,她还睡在马上。
“钊元哥哥,这是哪儿?”
杨钊元还未开口,接应的异族男子用笨拙的中原官话道:“北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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