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夫人还未起身,贴身嬷嬷便禀报说,侯爷及夫人已经来了。
她现在已知道二儿子夫妻来意了,她到底是家里的老封君,虽不管事,消息稍滞后一步,但昨夜临睡前,也收到纪婉湘嫁妆单子的消息。
想起让她骄傲自豪半辈子的大儿子,何太夫人怔忪片刻,才道:“让他们进来等着。”
何太夫人梳洗一番,出了里屋坐下,曹氏便急不迫待说了起来,噼里啪啦的,从府里家底薄,一直说到投靠纪皇后以后,花费甚巨。
这点倒是真的,既然要投靠,就得拿出诚意来,毕竟,纪宗贤现在身上除了爵位,也就是凭父兄恩荫当了个四品官,力量不大。
纪皇后膝下两子,魏王与陈王陆续到了年龄开府,这皇子开府耗费极多,仅凭皇帝拨下的安家银两,捉襟见底,少不得有其他方面支持。
纪宗贤为表诚意,狠狠两次大出血,他无甚能耐,生财无道,这府里的家底,自然陡然少了一大截。
夫妻二人很肉痛,因此这回,对纪婉青手上的物事更势在必得。
曹氏说着说着,倒很有一番真情实感,她最后还隐晦表示,纪宗贤本事不大,无法开源,家里各项银钱消耗难减,是一日比一日艰难。
纪宗贤被妻子暗示无能,其实是很不悦的,但此时也顾不上,他忙接过话头,道:“娘,我也知道身为叔父,想着侄女手头上的东西,是不太妥当,只是……”
他觊了眼一直面无表情没说话的母亲,接着说出重点,“只是儿子觉得,大哥多年战功所得,应该归到府里的祖产中,毕竟府里就是战功起家的。”
纪宗贤着实有点不要脸,按时下承爵规矩,父亲传给儿子们的,才并入祖产,像靖北侯府这种兄终无子,弟弟袭爵的特殊情况,弟弟本来就平白占了天大便宜,兄长在世期间挣的私产,是统统都留给寡妻与女儿的。
虽若寡妻也没了,家里长辈是能找个借口代管,然后暗中侵吞,但这些都是台面下的暗箱操作,若搬到明面上,是站不住脚跟的。
纪宗贤这话却说得冠冕堂皇,忒无耻了些,即便是心里也觉得大孙女手上钱财过多的何太夫人,也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偏他脸皮厚,一点不察觉,坐得稳稳当当的。
何太夫人沉吟半响,道:“家里底子不厚,我知道,大丫头手上银钱确实多了些。”她下了决定,“让大丫头拿出一半,剩下的就给她当嫁妆。”
她并非因为心疼纪婉青,而是对长子难以释怀,怎么也得留一些,好歹让长子心意到位。
长子与长孙,何太夫人倾注了太多心血,整府人捆绑在一起,也及不上二人位置,他们英年早逝,是她心中永远的痛。
纪宗贤却并不满足,他暗啐一口,就知道会这样,母亲总在意大哥,即便大哥死了,也是一样,他多年承欢膝下,都及不上半分。
好在,他也不是没有准备的。
纪宗贤立即吩咐下去,把早带过来后的账册奉上,给何太夫人过目,“娘,不是我当叔叔的刻薄,家里实在不容易,大嫂当年进门,就已经红妆十里了。”
言下之意,纪婉青拿着这份嫁妆,就足够了。
何太夫人捡起账册,一页一页翻过,她眉心越蹙越紧,“怎么府里如今这般模样?给魏王陈王开府的银两,怎生这般多?”
何太夫人简直震惊,她知道府里情况不比从前,也知道给两位皇子送了一大笔银两,但真没想到到了这般地步。
她继续往后翻,越看越怒,手一扬,狠狠将账本砸向二儿子,指着儿子道:“你大哥不过没了三年,你竟将府里经营成这般模样?”
纪宗贤很是狼狈,以手挡头,脸上火辣辣的,但他仍忍不住辩解道:“娘,我官职不高,不多给一点,皇后王爷们如何看得上?”
“那你每年耗费怎这般多,光买个妾室就八百两,哪家寒门妾室值八百两白银?”何太夫人提高声音,横眉怒目。
要知道,京城钟鸣鼎食之家,四代同堂,子孙繁茂,各种开销花费林总,一年也不过四千两银子足矣。
何太夫人之怒可想而知,“难怪你爹在世时,就说你烂泥扶不上墙!”
纪宗贤嚅嗫道:“她不是寒门,本是大家旁支,父亲是举人,她……”接下来的话,在何太夫人瞪视下消了音。
仅剩的儿子不争气,何太夫人除了怒骂一顿,根本别无他法,缓了缓后,她最后还是同意了,要把纪婉青手里的银钱尽数取回来。
大儿子重要,可惜已经没了,靖北侯府同样重要,大儿子在天之灵知道,想必也是同意的。
自此,三个人对话告一段落,意见已取得空前一致,这时候,有丫鬟进门禀报说,大姑娘来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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