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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四月的京城,草绿了,花红了,拂面的微风不冷不热,很是舒服。

清晨时分,顾鸾刚起不久,正对着铜镜梳头,小宫女抱着几支月季花走了过来。

顾鸾心不在焉地握着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抬眼看去。

她的动作懒散,还透着几分前途未卜、无力更改的颓废,可顾鸾有双水润美丽的眼睛,小宫女被她看了,都没来由地一慌,就像家境窘迫的穷书生遇见国色天香的富家小姐,既慌张美人为何看他,又自惭形秽怕美人嫌弃。

“四姑娘,您看这花还行吗?”小宫女紧张地问。

顾鸾哪有心情赏花,随意看眼,问小宫女:“可有承恩侯府的消息?”那是她的娘家。

小宫女摇摇头:“不曾听闻。”

顾鸾就继续梳头了。

小宫女默默地将花插在桌子上的官窑花瓶中,忙完了,小宫女朝阿鸾行个礼,低头退了出去,像以前一样,除非顾鸾问话,她就不会主动说什么。

小宫女离开后,顾鸾的视线,慢慢移到了花瓶里的粉月季上。

那月季开得极好,花瓣粉嫩,水灵灵的。

顾鸾忽然想起了亡故的太子,太子曾在她耳边说:“阿鸾,你这身子,比花瓣还嫩。”

顾鸾目光迷离起来,回想这几天的变故,仍然觉得像场梦。

老皇帝病危,太子一边伤心难过,一边暗暗筹备登基,合身的龙袍都备好了,可就在东宫人人盼着移到正宫里去的时候,宁王突然造反,当着老皇帝的面用剑抹了太子的脖子。老皇帝被气得活活变成了先帝,宁王一声令下,继续血洗皇宫。

东宫是宁王造反的主战场。

东宫里头,早就失宠的太子妃死了,比顾鸾先服侍太子的其他妾室死了,伺候顾鸾的丫鬟没头苍蝇似的往外跑,也死了。第一次与死亡挨得这么近,顾鸾忘了贵女的气节,吓得爬到了床底下。东宫诸人的惨厉叫声不绝于耳,顾鸾抖成了筛糠。

就在顾鸾一边哆嗦一边求菩萨保佑她避过此劫时,一阵整齐有素的脚步声后,宁王心腹冷漠无情的声音从上方传了过来:“顾姑娘,王爷有命,不许我等伤您分毫,还请您出来,王爷另给您安排了寝居。”

顾鸾不信,越发往床里头躲,觉得自己只要冒出脑袋,人家的剑就会挥下来。

她不出去,宁王心腹直接派人把床搬开了!

视野陡然开阔,对上那一排身穿铠甲、腰带佩刀的冷脸侍卫,顾鸾当场吓昏了过去,昏死前最后的意识,是她的裙子湿了。

堂堂承恩侯府嫡出的四姑娘,京城最有体面的贵女,生平第一次,被吓尿了裤子。

等顾鸾幽幽醒来,就身处她现在住的小院子了,接下来,顾鸾陆续从小宫女口中得知,宁王已经登基称帝,承恩侯府没有拥护也没有反对,全府上下暂且安然无恙。家人安好,顾鸾才有心情打听自己的状况,小宫女却一问三不知,只道她奉皇命来服侍顾鸾。

整个东宫,宁王为何独独留了她一条活路?

顾鸾猜不透。

顾鸾的父亲承恩侯是先帝的亲表弟,论关系,顾鸾要叫先帝一声“皇表叔”。先帝活着时很宠她,顾鸾每年都要进出皇宫几次,与诸位王爷、公主也算熟悉,但唯独宁王,因其自幼阴狠残忍,其他王爷、公主疏远他,顾鸾等皇亲国戚的孩子更是敬而远之。

莫非,因为她太貌美,宁王想……

顾鸾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六岁的她,花容雪肤,明眸似水,连太子都独宠她一人了,无视太子妃等妻妾,顾鸾没有谦虚的必要。问题是,顾鸾与宁王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宁王也从未表现出对她有丝毫的兴趣,又怎会突然垂涎她的美貌?

又或者,宁王想利用她拉拢承恩侯府?

顾鸾猜测,应该是后者,父亲是朝廷第一勇将,此时驻扎西北,宁王登基后也需要臣子拥护,不能全都得罪了。

半个月后的黄昏,八个宫女鱼贯而入,奉命服侍顾鸾沐浴。

顾鸾就像一只无力反抗的小狗崽儿,被人脱了衣裳塞进了洒了无数花瓣的浴桶。

坐在桶中,被陌生的宫女一处不落地认真清洗,顾鸾心惊胆战。

这架势,怎么像后妃要承宠?

当顾鸾洗完擦干,当两个宫女为她披上薄如蝉翼的纱衣,当一个小太监为她披上外袍然后将她扛起来的那一瞬,顾鸾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承宠就承宠,顾鸾只想活命,去年她稀里糊涂地被人下。药,半路被太子所救,并……

事后,太子去请先帝赐婚,顾鸾才成了东宫备受宠爱的侧妃,但顾鸾对太子,并没有多么刻骨铭心的感情。如今要做新帝的女人了,与东宫那场血杀相比,与一柄柄染血的佩刀比,陪新帝睡一觉算什么?

晃晃悠悠的,顾鸾被抬到了新帝的寝宫。

新帝不在,宫人们退到了外面,顾鸾孤零零地躺在帝王华贵的龙床上,小手紧张地抓着褥子。

周围有淡淡的花香,那是宫女们往水里加的花露味儿。

龙床好大啊,够五个顾鸾舒舒服服并排躺着的。

新帝……

顾鸾心咚咚地跳,无法想象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宫变前,宁王于顾鸾只是心狠手辣、阴晴不定的外人,现在,新帝就是顾鸾眼中掌管她生死的阎王。

顾鸾虽然与新帝不熟,但她从小听说过太多新帝的事迹。

新帝姓赵名夔,在皇子中排行老二,据说他是早产生的,太医都称保不住了,先帝爱子情深,痛愤之下为儿子取名为夔。夔牛乃神话中的凶兽,每次出现都会伴随狂风暴雨,吼声如雷。先帝希望这个凶狠的名字能保住儿子,叫阎王也不敢来收。

别说,得了凶名的二皇子真的活下来了。

小时候的二皇子容貌俊秀,温和开朗,直到二皇子七岁那年,他宠冠后宫的生母湘贵妃突然暴毙,二皇子才性情大变,变成了一只小凶兽。湘贵妃是先帝最爱的女人,爱屋及乌,先帝对二皇子格外偏爱,哪怕二皇子八岁便无故杀人,遭到御史们排成队弹劾,先帝也不肯惩罚二皇子分毫。

二皇子长大后,册封宁王,宁王不宁,俨然一只大凶兽。

宁王的凶狠,顾鸾曾“有幸”目睹,彼时她才十来岁,随父母进宫赴宴。宴席上皇后派身边的老嬷嬷赐赏,老嬷嬷走到宁王身边,宁王突然将一支筷子插。进了老嬷嬷的眼睛!皇后大怒,质问宁王为何行凶,宁王靠在椅背上,面无表情地看着捂眼惨号的老嬷嬷,说:“刁奴无礼,瞪了本王一眼,该罚。”

老嬷嬷哭着喊冤,皇后离座,请先帝为她做主。

先帝瞅瞅宁王,皱眉道:“这等刁奴,拉下去斩了。”

皇后难以置信地看着先帝。

宁王浅浅一笑,起身道:“多谢父皇为儿臣做主。”

也就是那日起,顾鸾进宫再遇宁王,都低着头走路,生怕宁王看她不顺眼,也戳瞎她的眼睛。

后怕之际,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宁王,不,新帝来了!

顾鸾腿一哆嗦,连忙闭上眼睛,心跳快到了极致。

一声两声,那人来到了龙床前。

顾鸾大气不敢出,与害怕畏惧相比,女人的矜持是什么,顾鸾早忘了。

赵夔站在床边,冰冷的眼眸肆无忌惮地打量那只穿一层薄纱的女人。

顾鸾,承恩侯的掌上明珠,老头子最宠爱的表侄女,去年五月之前,这是赵夔对顾鸾的唯一印象。但去年那个五月,赵夔躲在树上,亲眼目睹太子抱着中了药的她隐藏到树下,然后,赵夔也亲眼目睹了太子宠幸她的全过程。

彼时顾鸾虽然中了药,人还是会动的,太子有意识地掠夺,她无意识地承欢,宛如妖孽。

自那之后,赵夔经常会梦见顾鸾,一个重复的梦,梦里他取代了太子,一次次地欺凌她。

赵夔觉得,自己中了魔,只有真的得到顾鸾,这个梦才会消失,再也不来烦他。

赵夔上了龙床,单手捏住顾鸾下巴。

顾鸾不受控制地张开嘴,也睁开了眼睛,然后,她看见了头顶的新帝,看见了他冰冷无情的脸,而他的手,正往她嘴里灌着什么。顾鸾很怕,她想躲开,男人的手马上捏紧她,顾鸾疼了,她无助地吞咽。

很快,他满意了,扔了瓷瓶。

顾鸾捂着喉咙,颤抖地问他:“皇上,你,你给我喝了什么?”

她的声音很好听,赵夔却不受任何影响,薄唇紧抿,只有目光在她身上逡巡。

顾鸾脸渐渐地红了,下意识地想要遮掩自己,然而她才刚动了动手指头,察觉赵夔目光马上投了过来,顾鸾便不敢动了,重新阖眸,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顾鸾开始发热,她难以置信地看向新帝。

美人脸红如醉了酒,是赵夔曾经见过的样子。

知道药效已经发作,赵夔甩开衣袍,覆了下去。

顾鸾的意识始终清醒,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她怕这个与凶兽同名的帝王,却因为药效而贪慕地望着他,顾鸾看见他眼睛还是那么冷,尽管根据他动作,他似乎比太子还更满意她。

这个晚上,顾鸾几乎都没能睡觉,快到天明,新帝才终于放她睡了。

顾鸾倒在床上,立即就陷入了梦乡。

就要上朝了,赵夔不准备再睡,他坐在顾鸾旁边,神色冷漠地看着这女人。

他很满意,她的身体。

但他憎恨太子,憎恨太子身边的所有人。

既然心魔以解,她也没有留着的必要了。

赵夔将熟睡的女人转了过来,她睡得很香,脸上残留潮红。

赵夔盯着她的嘴唇,下一刻,他的手落到了她脆弱的脖子上。

顾鸾疼醒了。

她使劲儿攥住男人的手,试图拉开他。

她不想死,他不是很满意吗,为何还要她死。

顾鸾哀求地望着新帝,美眸里泪水不停地滚落,无声地乞求着。

赵夔从没见过这么美的眼睛,他凝视着她,直到她美丽的眼睛没了生机,香消玉殒。

作者有话要说: 新书开挖,小仙女们都到齐了么?

注意,男主赵夔(kui),与李逵的逵是一个读音,意思是凶兽哈,所以,本文也可以简单概括为小仙鸟驯服大凶兽的故事!

.:本章随机发100个小红包,爱你们~。

谢谢仙女们的地雷!

☆、002

雷声隆隆,大雨瓢泼。

一个炸雷,歇晌的承恩侯夫人俞氏突然从浅睡中惊醒,然后她本能地,看向身边并排睡着的一双子女。这对儿龙凤胎四岁了,哥哥顾庭先出生两刻钟,妹妹顾鸾晚一点,哥哥能吃,一般年岁,居然比妹妹高了一大截儿。

小兄妹都睡得好好的,没有被雷声吵到,俞氏舒了口气,反正睡不着了,她拿起团扇,一边轻轻地给孩子们扇凉,一边惦记去冀州平乱的丈夫。今年开春冀州大旱,贫民们活不下去,被当地一个山贼首领一忽悠,跟着造反了。

区区几千贫民,俞氏并不担心丈夫,她就是想。昨日二弟妹戴着一支祖母绿的镯子来她面前炫耀,说是二爷送的,俞氏不缺祖母绿,只是被人秀恩爱秀到面前来,她就忍不住地盼望自家高大健硕的丈夫快些归来。

“咔擦”一声,又是一道巨雷,仿佛就响在屋檐下。

俞氏都吓得打了个哆嗦,心有余悸,她刚要望向窗户,旁边突然传来女儿的哭声。俞氏低头,惊见女儿顾鸾不知何时流了满脸泪,一双嫩藕似的小胳膊也抬起来了,好像她脖子那里有什么,她哭着要推开。

小女娃边哭边挣扎,眼睛却紧紧地闭着,分明是魇到了!

俞氏不敢马上叫醒女儿,半撑着身子躺到女儿身边,俞氏温柔地轻拍女儿的小肩膀,柔声哄道:“阿鸾不怕,娘与哥哥都在呢,雷妖已经被娘赶跑啦,阿鸾不怕啊。”

濒死的顾鸾听见了母亲的声音,她的母亲貌美温柔,每次顾鸾生病难受,只要母亲陪着她,顾鸾就会好受很多。她是不是已经被新帝掐死了,因为她最想母亲,所以阎王来收她之前,怜惜地让她再听听母亲的声音?

母亲……

顾鸾焦急地睁开眼睛,泪水模糊了视线,叫她看不清对面的人。顾鸾刚想擦掉眼泪,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用带着淡淡清香的帕子,替她擦去了所有泪。视线渐渐清晰,顾鸾看见一张白皙如玉、明艳美丽的脸庞。

像母亲,却比母亲年轻了十来岁。

顾鸾怔怔的,这是怎么回事?

而俞氏眼里的女儿,湿润的杏眼呆呆的,红红的小嘴儿张得圆圆的,又可爱,又可怜。

“阿鸾做恶梦了,是不是?”俞氏笑着问,说完,她坐了起来,再将小可怜抱到腿上。

顾鸾不由自主地被抱起,被转了个方向,视线所及,是绣着荷花的香帐,是远不如帝王寝殿宽阔奢华却雅致温馨的房间,是,躺在她不远处的露着两条小胖腿睡觉的男娃娃。顾鸾不认识这个男娃,但,又有点眼熟。

俞氏见女儿傻傻地盯着哥哥,笑了,握着女儿的小手道:“那是哥哥,阿鸾不记得了?”

哥哥?

顾鸾的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她的哥哥顾庭,承恩侯府英姿飒爽俊美非凡的世子爷,怎么会……

就在顾鸾无法将哥哥与眼前这个睡觉流口水的男娃娃联系到一起时,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身体也变小了,腿上穿着白色的薄纱裤,一双白白胖胖的脚丫子露在歪头,还没有她的手大。手?顾鸾抬起手,就看见,她的手也变小了。

顾鸾彻底糊涂了,她不是十六岁,不是在新帝的龙床上吗?

难道是死前的幻觉?

这么想着,顾鸾试着掐了自己一下。

四岁的女娃娃,疑惑又认真地低下头,找好地方,隔着薄薄的沙裤,她掐了一把腿。

好疼!

顾鸾连忙松开手,小眉头却疼得拧了起来。

俞氏看得一愣一愣的,揉揉女儿挨掐的地方,奇怪问:“阿鸾掐自己做什么?”

顾鸾瞅瞅年轻美丽的母亲,茫然道:“娘,我是不是在做梦?”

俞氏笑,搂着女儿亲了口:“阿鸾刚刚在做梦,现在已经醒了,坏人都跑了,阿鸾不用怕。”

她的小宝贝哦,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顾鸾依偎在母亲温柔的怀抱,闻着熟悉的母亲的味道,她仍然呆呆的,直到四岁的哥哥顾庭被嘘嘘憋醒,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被乳母抱走去净房嘘嘘了,睡醒后的一切在脑海里天旋地转,最终又平静下来,顾鸾才终于恢复了理智。

她明白了,原来祖母念了那么多佛,捐了那么多香油钱,真的有用。佛祖不忍她一个无辜女子惨死帝王之手,就将她送回了小时候,让她重新再活一次。

是真的?

顾鸾贪婪地抱住母亲,只有这样,只有真切感受到母亲的身体,顾鸾才能说服自己这不是梦。

“羞羞,妹妹又撒娇了!”

身后传来男娃精神十足的嘲笑,顾鸾莫名脸热,松开母亲,回头往后看。

小世子顾庭靠在乳母怀里,满脸对妹妹喜欢撒娇的幼稚嘲讽。

顾鸾记忆中的哥哥,不是这样的,因为她幼时坠冰受寒,常年体弱多病,哥哥一直都很宠她护她,别的贵女说骑马好玩,顾鸾骑不了马,又十分羡慕,哥哥就寻了一匹温驯的小矮马送她,让她过了一次骑马的瘾。

是了,她现在才四岁,还没有坠冰受寒,她好好的,哥哥也还没长大。

她们都是孩子。

看着哥哥的嚣张劲儿,顾鸾眼睛一转,指着乳母道:“哥哥羞,这么大还让乳母抱!”

顾庭的小脸噌地红了!

他已经四岁了,他穿鞋的时候都不让乳母抱的,刚刚才睡醒,他忘了!

“放开我!”男娃娃恼羞成怒地挣扎起来。

乳母不敢叫小世子光着脚走路,快跑几步,抢在小世子挣脱之前将人放到了凉榻上。

顾庭犹不解恨,瞪着乳母道:“以后再也不许你抱我!”

乳母好委屈,此时的小世子太不可爱了,刚刚嘘嘘时多乖啊。

“你先下去。”俞氏笑着替乳母解围。

乳母低头告退。

顾庭仍然气呼呼的,背对娘亲、妹妹坐着,气得小肩膀都在明显地起落。

顾鸾突然觉得这样的哥哥很可爱,她叫母亲放她下去,然后光着脚走到哥哥身边。

她站在左边,顾庭就嘟着嘴转向右边,顾鸾追过去,男娃娃再转过来。

顾鸾哈哈笑了,笑着笑着,她跌坐在榻上,小嘴儿大张,哇地哭了出来。

俞氏与顾庭都傻了眼。

顾鸾肆无忌惮地哭嚎,哭出她对前世最后的害怕与委屈,天杀的宁王,要么直接杀了她,像他对待东宫诸人一样,睡完再杀算什么?亏她药效过后,还那么卖力地讨好他!

“妹妹怎么了?”顾庭着急地问,小胖手笨拙地摸妹妹脑袋,“别哭别哭,哥哥跟你玩。”

一定是他不理妹妹,妹妹才哭的。

“不是,我刚刚做噩梦了。”顾鸾一边哭,一边向亲娘亲哥控诉,心里的委屈,她必须说出来才解气,“我梦见坏人掐我脖子。”

俞氏神色一变,女儿这个年纪,梦见妖精她能理解,如何会梦见掐脖子?

念头刚落,俞氏忽的记了起来,前阵子她带子女进宫,兄妹俩与几个小皇子、公主玩耍,太子送来一只漂亮的红毛鹦鹉,孩子们都很喜欢,不想二皇子从旁经过,以看鸟的名义靠近鹦鹉,然后,当着孩子们的面把鹦鹉掐死了。

都怪那个小魔王!

俞氏恨恨地想。

顾庭也很恨,恨妹妹梦里的那个坏人,小哥哥抱住妹妹,大声安慰道:“妹妹别怕,下次你也梦见哥哥,哥哥保护你,替你打跑坏人。”

男娃幼稚的话,成功地叫顾鸾破涕为笑。

妹妹笑了,顾庭也嘿嘿笑,听着外面的雨声,顾庭撺掇妹妹:“走,哥哥带你去抓地龙!”

顾鸾脸蛋一皱,嫌弃地推开哥哥的手:“我才不去。”

只有男娃娃才会对各种虫子感兴趣,顾鸾是小姑娘,虫子里面,她只喜欢漂亮的蝴蝶。

才和好的兄妹俩,又因为虫子产生了分歧,顾庭想自己去,一直默默旁观兄妹玩闹的俞氏终于开口,训儿子:“哪都不许去,躺好了,乖乖给我睡觉。”

每个母亲都有两面,温柔时似水,严肃时像山,母亲是山还是水,全看孩子淘气不淘气。

顾庭不敢惹生气的母亲,不情不愿地躺好了。

顾鸾看眼她与哥哥挨着的小枕头,心甘情愿地躺了过去。

母亲哥哥都在身边,顾鸾不怕了,但她也睡不着,假装闭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哥哥的小胖手突然搂住了她,含糊不清地喃喃道:“妹妹不怕,哥哥保护你。”

顾鸾眼睛一酸,差点哭出来,怕被母亲看见才强忍着。

雷声时断时续,哗哗的雨声有助眠的作用,顾鸾听着听着,竟睡着了。

然后,顾鸾做了一个梦,梦见她回到了帝王的龙床上,梦见她真的死了,只是她死后,原本保持中立的承恩侯府突然举起推翻暴君的大旗,父亲率领西北大军杀回京城。赵夔早有准备,成功将父亲的军队挡在半路,但一时半会儿也拿父亲没办法。

混战当中,不知谁射了一箭,要了赵夔的命。

梦到这里,顾鸾就醒了。

窗外雨已停,哥哥兴奋地跑进来,叫她出去看彩虹。

顾鸾看着哥哥,心想,如果梦是真的,而非她的报复幻想,那射死赵夔的,一定是她的哥哥。

好解恨啊!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咱们小仙鸟要开始重生后的新生活啦。

先去改错,一会儿发上章的红包,新书娇嫩,需要大家的热情与营养液栽培哦,爱你们!

谢谢仙女们的地雷~

☆、003

雨后初晴,空中果然有一道绚丽的彩虹,几乎占了半边天。

乳母服侍顾鸾洗了脸,穿好衣裳,因为外面地是湿的,乳母还给顾鸾换了一双木屐。

承恩侯府四姑娘穿的木屐,采用楝树而制,其木质柔韧耐磨,质地轻便,穿起来并不像普通的木屐那么沉重。木屐上的绳带是粉色的绸缎拧成的,也不磨脚,漂亮又实用。

乳母托着木屐,顾鸾把自己的小脚丫套了进去,凉榻有点高,乳母再把女娃娃抱到地上。

重新变成小孩子,事无巨细都要旁人照顾,顾鸾觉得怪怪的,不过,当她扭头,发现榻沿比她的脑袋还高,顾鸾就将那点别扭抛到了脑后。

“走!”一直在旁边等着的顾庭,习惯地牵起了妹妹的小手。

兄妹情深,龙凤胎的兄妹感情更好,顾鸾看着着急往外走的哥哥,虽然哥哥现在才四岁,恐怕连只鸡都打不过,但想到以后哥哥对她的百般疼爱,顾鸾就很安心。她的哥哥,会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少年将军。

俞氏去忙了,兄妹俩手牵手来到了院子中,容貌酷似的两个娃娃,一起仰着脑袋眺望天边的彩虹。彩虹新鲜,顾庭只觉得好看又好玩,但对顾鸾来说,她看到的是灿烂的夕阳,看到的是新的一生,就像一棵刚刚钻出泥土的幼苗,未来虽然有风雨,却充满了希望。

闭上眼睛,顾鸾深深地吸了口气,吸得太用力,小胸脯都鼓了起来。

“姐姐!”旁边顾庭突然大叫。

顾鸾立即睁开眼睛,就见走廊那边,六岁的姐姐顾凤领着她的大丫鬟青桐过来了,顾凤脖子上戴着一枚金镶玉的长命锁,走路时长命锁轻轻地摇晃,衬得小姑娘也多了几分娇憨。

此情此景,顾鸾忍不住想笑。前世她因为体弱多病,长大后很少出门,姐姐却是经常在贵女圈走动,艳动京城,来侯府向姐姐提亲的男家都快将大门口的门槛踩破了,后来,姐姐嫁给了李阁老家的二公子,据母亲进宫时对她所说,姐姐、姐夫还挺恩爱的。

然而将来国色天香的大美人,现在也只是个六岁女童罢了。

“姐姐!”顾鸾松开哥哥,开心地朝姐姐跑去,死后重生,再见家人,她越发珍惜。

小女娃穿着木屐,跑起来啪嗒啪嗒的,乳母不放心地弯着腰跟在四姑娘身后。顾凤见妹妹这副急着抱她的样子,暗暗奇怪,早上妹妹说喜欢她头上的珠链,向她讨要,她没给,小丫头就嘟嘴不理她了,难道歇了一个晌,妹妹忘了此事?

“慢点跑。”不论如何,顾凤还是先提醒妹妹。

顾鸾跨上台阶,跑到姐姐面前,再猛地抱住姐姐。

顾凤想破脑袋,也猜不到妹妹黏她的真相。

“姐姐,妹妹做噩梦了!”顾庭也跑了过来,一脸严肃地说,“妹妹害怕,一直哭。”

顾凤没做过噩梦,至少睡醒后她都不记得,低头看妹妹,见妹妹眼睛还有点肿,想来是很害怕了,顾凤就挺心疼的。母亲说当姐姐的要照顾弟弟妹妹,顾凤大多时候会让着两个小的,可那串珠链是顾凤的心爱之物,她没舍得给妹妹。

如今为了哄妹妹高兴,让妹妹尽快忘记不好的梦,顾凤就舍得了,笑着道:“姐姐的珠链能辟邪,妹妹戴上就不怕了。”说完,顾凤叫丫鬟青桐去她的院子拿。

青桐领命走了,顾鸾一脸困惑,什么珠链?

等青桐取了珠链回来,顾鸾也没有印象,六七岁的事她或许记得,四岁的琐事早都忘干净了。

可顾鸾看得出来,姐姐很喜欢这条珍珠发链,所以她说什么都不肯要。

俞氏回来,看见小姐妹让来让去的,欣慰地笑了,她的孩子就是比别家的乖巧。

“好了,该去陪祖母用饭了。”俞氏招呼三个孩子。

顾鸾眼睛一亮,对啊,这个时候,祖母也还在呢!

真好!

雷雨过后,京城又恢复了炎热,日头明晃晃的,各府老太太、夫人们都不乐意出门折腾了。

顾鸾也嫌热怕晒,除了在冀州平叛的父亲,亲人们都团聚过了,顾鸾就懒懒地待在正院厢房里头,饿了丫鬟端来糕点,渴了就有新鲜的瓜果,傍晚天气凉快了,顾鸾再跟哥哥去花园里溜达溜达,小日子别提多惬意。

只有嫁过人的姑娘,才能明白出嫁前在娘家住着的逍遥与自在。

这日早饭过后,顾鸾却被祖母柳氏扣在了荣安堂,笑眯眯地说要交给她一份差事。

顾鸾的祖父老承恩侯早就战死了,祖母今年刚四十二岁,身体康健,仍然能看出年轻时的美貌。

半个时辰后,顾鸾穿着粉色的襦裙,乖乖地坐在床上,看祖母朝她……抓耳挠腮。

“耳朵是万,鼻子是条,嘴巴是筒,阿鸾可都记住了?”比划了一遍,柳氏期待地问她的宝贝孙女。最近她打牌总是输,无奈之下,柳氏就想到了这个主意,让孙女坐在对头旁边,打手势提醒她对头要吃的牌。

顾鸾点点脑袋:“记住了!”早记住了,怕祖母起疑她才故意装笨学了这么久。

柳氏犹不放心,让孙女先比划一次,省着孙女记错了,一会儿把六万比划成五筒。

顾鸾好歹活到过十六岁,怎么可能记牌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遂认认真真地重复了一遍,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时而指指鼻子时而摸摸下巴,偏还做出一副只是无意而为的天真样,别提有多娇憨可爱了。

柳氏笑弯了眼睛,搂住小孙女使劲儿亲了口:“我们阿鸾就是聪明,走,今个儿祖母赢的钱都给阿鸾。”

顾鸾心想,祖母最笨了,每次打牌都是输,十次才可能碰上一次好运气赢点小钱,现在她配合祖母,也没有指望祖母赢,只是不想祖母总输给赵老姨娘,白白怄气罢了。

柳氏牵着顾鸾去了婆婆萧老太君的万春堂。

如今的承恩侯府,四世同堂,而承恩侯府之所以能得到爵位,靠得就是顾鸾的曾祖母萧老太君。

萧老太君一共生了一儿一女,长女嫁给先帝为后,生当今圣上隆庆帝。隆庆帝幼年丧母,缺乏母爱的隆庆帝与外祖母萧老太君极其亲厚,十年前,隆庆帝一登基就封外祖母为超一品夫人,封外祖父为承恩侯,爵位世袭罔替,一时间,承恩侯府的隆宠无人能及。

顾鸾的曾祖父、祖父福薄,陆续战死杀场,留下年迈的萧老太君以及嫡庶三个儿媳妇。

柳氏是正房,生了顾鸾的父亲,也就是现任承恩侯。

赵老姨娘生了侯府二爷。

苗老姨娘生了侯府唯一的姑太太。

当年的孩子们都已经成家立业生儿育女,萧老太君把侯府内务交给孙媳妇俞氏打理,她领着三个守寡的儿媳妇打牌消磨时光,其中柳氏与赵老姨娘彼此看不顺眼,柳氏输钱给婆婆、给苗老姨娘她都不介意,唯独输给赵老姨娘,柳氏可以气得一天一夜不吃饭!

大概生的气太多了,上辈子柳氏连婆婆都没熬过去,四个老太太里面,她第一个离世。

祖母争强好胜、气量狭窄、做事糊涂,还有很多很多缺点,可祖母最疼她了,顾鸾重生后的目标之一,就是要尽量地哄祖母高兴,让祖母长命百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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