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罂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婴, 没有下人服侍,他光穿衣便穿了一个多小时,等得邢筝昏昏欲睡。
她跷二郎腿坐在床边,接收他频频投来的怪异眼神, 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他铁定正构思阴谋诡计。
“看什么看?以你如今的身份, 应向朕行礼方是。”她冲了他一句。
手滑进锦衣外套, 宋婴新奇得勾唇笑了:“陛下即便气,杀了我, 也寻不到沙氏, 届时我手下将沙氏毙命,不也鱼死网破?”
“我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若你诓我呢?”
他穿戴好,不会走路似的, 歪歪扭扭挪到她身边。
一股奇异的香气浓烈, 熏得邢筝想打喷嚏, 神秘又隐晦:“我可以领陛下,远远得见她一面。”
如今局势很尴尬。
宋婴手握人质,邢筝不能拿他如何, 他更没本事捉拿、牵制邢筝。
戴上兜帽, 邢筝同他上马车。
一路上, 宋婴绞尽脑汁毒杀她,任凭他变着花样投毒,她也安然无恙。
邢筝:跟爸爸斗,你早生了几百年。
时间一长,宋婴逐渐以给邢筝投毒为乐。他几乎是倾家荡产,用尽多年来珍藏的稀有剧毒,偏生要找出能毒死她的。
邢筝具在他眼皮子底下淡然吃了, 毫发无损。
绕是阴毒如宋婴,也不免失了虐杀的快/感。
马车往南,行进数日,接近临山。
战争的大火越烧越旺,两方势均力敌,边境线此刻也恰巧被推至临山。
又因临山地势凶险易守难攻,双方人马在此鏖战数日。
邢筝迟疑一阵,方随宋婴进入宋国的军营。
营帐内,士兵端上一杯茶。
掀开茶杯杯盖,那茶的颜色混浊如泥,早已不像个茶。
冷哼一声,邢筝偏生要端起来饮尽,让他知道你爸爸永远是你爸爸。
味道还不错。
宋婴微笑着,意味不明,眸子里阴暗无光,叫人看不进他的心。
不一会,一小兵送来一张纸条,宋婴打开来望了一眼,顺势丢入一旁的火坑。
须臾,他展笑道:“天已凉爽,不知陛下可有心情,同宋婴往临山一游?”
邢筝冷嗤一声:“宋婴,你少耍花招。”
对方压低声音,显得遵从无比:“我可不敢耍陛下。”
当日,夏国军队处,何原卿得知宋婴亲临边界。
他放出晏王欲往临山偷袭的消息,自负如宋婴,定设下层层圈套,亲自捉拿他。
随后,他再派人身着他的铠甲领一对人马吸引注意,自己则与旺仔一身夜行衣,躲在一旁的灌木中,守株待兔。
旺仔自从几年前入营后,向来光明磊落,没刺杀过,接到任务本比较排斥,但奈何清妈妈语气不容拒绝,他盛情难却。
二人躲在树丛中,很快望见宋婴。
而假何原卿,正于宋婴身后的不远处偷偷行进。
树丛中的二人,距离宋婴仅有十丈。
宋婴不是一个人。
旺仔正经起来,他依稀能辨别与宋婴同行的,是个个子寻常的瘦削少年,且周围风吹草动皆异常,怕有其他高手埋伏。
何原卿朝他做了个手势,意指:“勿轻举妄动,先做观察。”
黑夜中,虫鸣阵阵。
宋婴朝身后假何原卿的大部队深深望了一眼,意味深长。
他身边的黑衣人摘下兜帽,面庞在隐隐月光下显得清美贵气。
旺仔一愣,揉揉眼睛,觑着细看:那人好生面熟,竟有几分筝爸爸的轮廓。
不对,瞧那抱臂的嚣张站姿,该不会就是筝爸爸?
咕嘟咽口口水,旺仔偷偷瞄向身边人。
何原卿蒙着面,看不清表情,拨开树叶的手却生生僵在半空,散发出浓烈的煞气,灼地旺仔脸疼。
啊,他预感到一场腥风血雨。
不知是错位还是本就亲密,那二人靠得颇近,像在说什么私密话。
宋婴手指天边,邢筝顺着望去,对他的靠近并无明显的排斥,二人似在观星。
旺仔又偷偷瞟了眼自家清妈妈: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在哪呢?你要是逗我我就揍你。”
邢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临山不远处的山顶中央似乎坐落一座小建筑,有隐隐灯火闪烁,似有人居住。
但奈何距离过远,饶她一击必中,也鞭长莫及。
“这么远看个屁啊?”
宋婴很不要脸地靠近她,直指建筑:“陛下再细看。”
不一会,小窗户内似乎出现小小的人影。
邢筝用千里眼依稀探看,一个女人趴在窗户边,低着头一动不动。
那女子看起来不年轻,憔悴了几分,虽素面朝天,却依然美得震撼,只是面色过于苍白,甚至有点模糊。
“呵,”宋婴在一旁冷笑,唇贴近她的耳朵,“这么多年,沙氏想方设法向外投递消息,均被我一一阻拦,近日她许是又想出了什么花样来逗我的乐。”
果真,没一会儿,便有守卫发现异常,一把关上窗户。
邢筝觉得事有蹊跷,但那沙氏的面容真实,不像作假。
宋婴的手上,竟真捏着沙氏的命。
“陛下若轻举妄动,她便会立刻暴毙。”
邢筝头一回有种被人捏着把柄的感觉,她无视宋婴的话,一番头脑风暴:论如何在宋婴不知情的情况下救走沙氏。
若贸然将他打晕,许没等她找到小房子,沙氏就挂了。
刷!
身后忽有响动,邢筝本能地抬手抵挡,一把将宋婴护在身后:“小心!”
他还不能死!
两个蒙面刺客一愣,绕过她要对宋婴袭击。
月光下看不清他们的面容,邢筝一咬牙,拔出长剑与之交锋。
那头宋婴还阴阳怪气扯着脖子喊:“卿卿救我!”
刺客等级颇高,邢筝虽感觉到二人有所顾忌,以一敌二仍吃力。
倏然,身材略瘦削的那个大长腿一跨便迈过她的防御线。
邢筝一步闪过拦下,抓住他的手臂一捞,却被他趁机钻空揩了油。
腰上的力道带有怒火似的,邢筝闷哼一声后退着跃开,对方却迎上她的动作向前逼近。
咚!
二人直入身后的树林,邢筝一个不注意,背后撞上树干,好在那人搂住她腰间的手顺势向上一揽,抵了这份力,温柔护住她的后脑。
如此一来,形式突转,他将她逼靠在树间动弹不得。
熟悉的沉香扑鼻,恍惚间,那人蒙着的面缓缓靠近她耳侧,声音低沉沙哑:“我道你为何不写信与我,原是在陪他。”
阴阳怪气,酸气扑鼻,又愤怒又委屈。
此处离宋罂已有相当距离,却还能听到宋罂扯着嗓子喊:“卿卿救我!”
不远处,宋婴埋伏的手下赶来,同旺仔激烈打斗。
儿子冲锋陷阵,爸爸被困小树林。
对比之下,周围显得异常静谧。
黑色面布上,那双浅色的眸子直直凝视她。
这架势让她有些受不住,她四肢挣扎起来:“放手何原卿,你逾越了……”
话还没说完,腿忽被他强硬地压住,邢筝整个后背死死贴上树干,一点能挪腾的空隙也不留。
邢筝第一次意识到,这家伙是毫无掺水的九十三级。
以往她单方面的疯狂压制,莫非是他放水了?
疯狂压住心头的嫉妒似的,何原卿目光锁住她的眸,她的鼻,到她的唇,带了情绪的质问声越发低哑:“为何护他。”
“他捏有沙氏的命,我方才望见她了,就在对面山头的小屋子里。”邢筝拽下他蒙面的黑布,没几分好气,“若你们现在杀了他,你母后便真死于他手。”
“……”何原卿微怔,狐疑地点点头,若有所思。
邢筝嘴角一抽,不死心地又挣扎一番,他却訇然抵力向前,鼻尖生生贴上来。
清冽的气息混杂一抹淡淡的沉香气,一时竟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心口怦怦怦跳得厉害,她有些不耐烦:“放开我。”
何原卿抬起完美的下颚线,薄唇凑近,轻轻撩骚她面上的小绒毛,却又偏偏因为心头的那点隔阂不敢吻她:“我想陛下,陛下可有想我。”
涂叫她呼吸骤紧。
邢筝:我才没想呢!
脸红成一片,拽住他颈边蒙面布的指节泛白,她竟一时有些无措。顿了顿,她冷面别过头,声音却很不给面子地发颤:“不想!少来这套,起开……旺仔要被群殴死了!”
“不会的,赵将军武功盖世。”他的贴近带有强烈的占有欲,气息柔柔扑在她滚烫的脸上,让人心痒。
邢筝气得赶紧闭眼:他在诱惑我!绝对是!男狐狸精!
刀剑铿锵声自远处此起彼伏,邢筝手往下,拽住他的臂膀往下狠狠一拉,对方手顺势向下,一把托起她的后股。
“何原卿!”吓得她压低嗓子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他的脖子。
何原卿仰头注视她,薄唇扬起温柔又满足的弧度,露出洁白的牙齿:“陛下当真不想我?”
“别逼我,何原卿,我还没原谅你。”邢筝咬牙切齿。
无奈地低下头,他轻轻“唔”了一声:“是我不够格,但陛下也别和别的男人靠太近,他们更不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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