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午, 都亭驿的门前总算渐渐清静了下来。这原是长安官宦人家送行的第一去处,每日间都是车水马龙。只是到了这个时辰, 要远行的已然出发,来送别的陆续散去;火辣辣的太阳底下,连雀儿都瞧不见几只, 只有两排高高的柳树依旧垂着被无数人攀折后幸存的枝条, 无精打采地杵在路边。
凌云坐在酒楼的窗边, 看着空荡荡的路口, 不由皱了皱眉。他们一早从庄园出发,午前便到了都亭驿,如今已用过了午饭,又等了半个多时辰,何潘仁和他的马队却依旧是踪影皆无, 难不成他们后来又出了什么变故, 或是改了主意?
玄霸也探着头瞧了两眼,失望之色溢于言表, “那胡人还来不来了?”想了想又嘟囔道,“我就说呢 , 哪里能找出八匹跟飒露紫一样的好马?莫不是那胡人乱吹的,所以他才不敢露面了?”
小鱼已经无聊到把面前的碗筷杯碟都挨个摆弄了八百多回, 闻言“哼”了一声:“可不是,指定是胡吹大气呢。这下好,他的马,咱们瞧都没瞧上一眼, 咱们的马,倒是被他赚去了一匹!”昨天她骑的那匹马已是他们这边除了飒露紫外最好的一匹了,却白白让那胡人骑了去,让她怎能不越想越生气?她忍不住一拍案板,愤然道:“娘子就是太好心了,早知如此,还不如让盗匪把他们都给卖了!”
凌云笑着摇了摇头,她又不是听说何潘仁有马才救他的。小鱼见凌云失笑,自己想一想也泄了气:“也是,就他那模样,谁能想到他会撒谎骗人!”
小七不由好奇道:“那胡人,真的生得那般美貌?”
小鱼毫不犹豫地点头,“我还没见过比他生得更好的人。”说着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就是这里不太好使。”居然那么大喇喇表示别人都夸他貌比潘安,还问她们这夸奖对不对!她当时简直想糊他一脸泥,只是瞧着他并无半分自得之色,反而神色诚恳,目光专注,这才明白,这人并不是在自吹自擂,就是完全不知礼数,自己也没法跟个傻胡人计较不是?
一旁的良叔忍不住插嘴道:“娘子郎君,咱们可要再等下去?”他自然知道,骏马难得,国公那边也的确需要好马,但他更知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尽快赶到涿郡,不然万一夫人病情加重,晚到一步便是终身之恨——偏偏这话他还不能说出来!
凌云闻言便看向了玄霸。歇了这半日,他的脸色倒是已恢复过来了,然而想想他刚才在烈日下纵马疾驰后唇色发紫的模样,她到底还是心有余悸,思量片刻便道:“如今日头太大,我晒得有些受不住,不如歇一歇再出城,傍晚再多跑几十里。”
玄霸忙点头道:“正是,如今这天气,咱们早晚多走一段,午间还是歇着的好。”刚才被日头一晒,他都有点喘不上气来,更别说姊姊了!
这话良叔倒也不好反驳,只得点头应是。玄霸瞧着外头却又想起了一事:“阿姊,柴大哥住的地方离这里倒是不远了,咱们要不要去告辞一声?”
柴绍?凌云想了想还是摇头,“太打扰了,时间也不够。”她感觉得出来,当初庄子上的事情一了,柴绍便等不及的想离开了,这两个多月以来更是再无音信,想来他当初主动帮忙,不过是一片好心,自己总不能太没眼色,更别说这一来一去至少得耽搁半日。
玄霸好不失望,他早就惦记着要来长安看柴绍了,只是一直不得空,如今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瞧着近在咫尺的城墙,他自是有些不甘心:“柴大哥说过,得闲了要去庄子上看咱们的,咱们要是一声不吭就走了,回头教他扑个空,岂不是太失礼?”
凌云一瞧玄霸便知他在想什么,索性笑了笑,转头便吩咐陶大:“你也不用再送我们了,你去柴府去跟柴大郎说说庄子的情形,多谢他当日出手相助,也帮我们去好好道个歉。”
陶大自是一声答应,问明白了地方路径,又向凌云等人行礼道了顺风,这才转身下楼而去。玄霸早已蔫了下去,小七和小鱼相视一眼,便你一句我一句地说起了这一路上要经过的地方,玄霸听着听着不由也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转头问起了良叔。
说笑之间,已是日过中天,暑气略消,何潘仁却依然不见人影。凌云自然也不会再等下去,略一收拾便再次出发了。
这次去涿郡,他们人人都骑了快马,轻装简行,速度自然不会太慢。不到一个时辰,众人眼前便出现了滋水的蜿蜒清波。但见绿柳成荫的河岸上,一座红色石桥横跨而过,而碧水之中,也有一道红色桥影在随波荡漾。过了桥头,便是东出长安的第一处驿站灞桥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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