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笑着回身一指:“没瞧见么,自然都是死光了,如今只怕都烧成灰了。”
小乙远远瞧见山寨起火,便知凌云和小鱼多半已经得手,却又担心她们难以脱身,这才特意加快了速度,却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会在山下就遇到他们,而且他们各个看着都如此悠闲,说出的话却又如此惊人。无法置信之余,他差点说出一句:“真的?不会!”但不远处那映红了夜空的大火显然绝不会作假,站在自己面前的这四个人也绝不是幻觉……
他正呆愣无语,后头一匹黄骠马也跟了上来,马上是个模样颇为精干的中年人,对着凌云等人微微颔首:“你们就是那李家的壮士?”
小乙一个激灵回过神,忙道:“禀告守备,正是他们,他们……已经剿灭了所有盗匪。”
郭守备显然也极为意外:“你们是如何做到的?”
凌云早有准备,带马上前抱手道:“正是,今日也是侥幸,我等上山之际,恰逢恶匪们设宴庆功,大多喝得烂醉,我等杀了巡逻守备,又在他们聚集的厅堂外点起了一把大火,这才一举剿灭了所有悍匪。”
这听起来倒是差不多,郭守备打量着凌云,缓缓点了点头,自家斥候说过,救他的两位少年是绝顶高手,顷刻间便杀了二十多人,若再加上另外这两个看着就不同寻常的男子,乘乱灭了整个山寨也不奇怪。但这事到底来得有点没头没尾,他沉吟片刻才笑道:“几位义士为民除害,正该记功领赏,各位不如随我回军营一趟,也好容我招待一二,再为诸位申报嘉奖。”
凌云心里一动,她当然得赶紧走,但何潘仁……她回头瞧了一眼,见他微微摇头,只得抱手笑道:“不瞒守备说,小子有要事在身,须得先送同伴去涞水,再尽快赶往蓟县,守备若不放心,叫人与我等同行便是,回头等在下办完事了,自会去拜见守备。”
郭守备原是精明人,在路上便套了小乙的话,小乙只道自己是上谷郡的养马人,被凌云等人雇为向导,而他们是从长安而来,要赶去蓟县办要紧的事,这与凌云的话倒也相符。他又瞧了凌云几眼,越发觉得她气度不凡,跟那些高门公子似乎颇有相似之处,而她身后的何潘仁也是清贵俊美,异于常人,若不是有些地方对不上,简直让人怀疑……他摇了摇头,抛开了心里的想头,转念间便有了决断:这几个人不管是什么来路,毕竟真的杀了那么多恶匪,事先还救了自家斥候,让人带他来报信,自然不可能是匪徒,说不得就是哪家的公子侍卫,自己又何必跟他们为难?
他拿定了主意,抱手笑了笑:“也罢,那我这就吩咐几位手下去给义士们带路,愿各位一路顺风,早日办完差事,再来为郭某解解疑惑。”
凌云自是含笑还礼,举手告辞,小乙一拨坐骑,又跑到了她的前头,兴高采烈道:“我来为三郎再带一段路。”
郭守备挥手下令,跟在后头的骑兵和步兵让出了一条道来。人人都举高了火把,又是好奇又是敬畏地瞧着凌云等人。眼见着他们越走越近,在马队里,突然传出一个愤怒的声音:“守备,快拿下这个穿白衣的,他是匪首,他就是山上的匪首!”
有人从马队里不顾一切地冲了出来,伸手指着何潘仁,满脸都是愤恨,却正是不久前凌云救下的那位少年斥候。
听到他这一句,后头的步兵还未反应过来,骑兵们已是哗的一声,各自带马,堵住了几个人的去路。
郭守备也是脸色一变,沉声道:“你怎么知道他是匪首?”
那少年斥候忙道:“守备,我是亲眼瞧见了,那些恶匪回到山寨时,簇拥的就是这个人和一个丑八怪,我被捉住时,那丑八怪还问他,该怎么处置我?他说,要仔细拷问,莫要放过漏网之鱼。我怎么可能记错他的模样?”说到最后,他已是咬牙切齿,他今日受的那番毒打拷问,可不就是从这句话来的?
凌云知道不好,忙道:“你误会了,这位何公子是我等的内应,若不是他,我们两个人怎能一举剿灭那么多悍匪?你被匪徒捉住后,他那般言辞,也是无奈之举。”不然的话,他总不能让匪徒放了这斥候或是杀了他?
少年斥候看着凌云,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警惕:“这位郎君,你今日救过我,我原不该置疑恩人,但事关重大,请恕我不能听你一面之词,今日之事 ,我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此人的所言所行,实在不像是一个内应!”
郭守备的脸色愈发沉凝,要这么说,这场大火说不定就是盗匪间的内斗,这位白衣男子也实在可疑之极!他带马退后几步,来到了马队中间,这才冷冷地道:“既然如此,请恕我不得不留下各位了,尤其是这位……”说完,他一指何潘仁,“来人,先拿下他!”
随着这声令下,第一排的骑士各举刀枪,慢慢逼了过来,阿祖“咚”地一声跳下马,盯着眼前的马队,往前走了两步,何潘仁也是翻身下马,赶开了坐骑,头也不回地喝道:“你们都下马!”
凌云心头不由一凛:他这是……
她不由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马队排出老长,足有两三百匹,而在马队后,还有更多的兵士,一旦阿祖发威,乱马回头狂奔,多少人会化为肉泥?他们原是为了保境安民而来,有什么错处要落得如此下场?但阿祖若不发威,在乱军之中,自己只怕也无法保住何潘仁,他本就受伤不轻,需要尽快休养,若是经历恶战,伤势自会加重不说,万一被俘,那番拷问侮辱……他根本不可能受得了!他亲入虎穴,一举灭掉那么多匪徒,他也绝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
那自己如今该怎么办?她怎么做才能制止这一切?凌云只觉得心乱如麻,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却又不敢细想。
然而眼见着郭守备的人已渐渐逼近,而阿祖已微微伏低了身子,她终究是再也无法犹豫下去,断然提声喝道:“住手!”
伸手入怀,她高高地举起了一直被藏在身边、却从没想过要用的那块铜牌:“守备明鉴,我乃唐国公家不肖之子,我以唐国公府的名义担保,我的这位同伴绝不是匪徒之流!”
唐国公之子?看着那块并不算陌生的铜牌,上面清清楚楚刻着的果然是唐国公府的标志。郭守备不由脸色大变,忙挥手叫了声“且慢”——唐国公就在涿郡督运粮草,自己也要听命于他,此来上谷,唐国公还提过,他家三郎三娘或许过两日就会赶到,希望他能多加留意。因此在听到小乙提及“李三郎”时他还吃了一惊,只是听说是两兄弟,又是早已到了涿郡,才觉得自己是多心了,没想到眼前这位少年,当真就是唐国公家的李三郎!
再次细细打量了凌云几眼,他蓦然意识到,难怪之前自己看他眼熟,他的容貌跟唐国公身边的二郎起码有五分相似,只是肤色一黑一白,而且看着似乎还比二郎更成熟些,自己才没立刻想到。没错,这少年定然是唐国公府的郎君,自然也绝无可能与匪类为伍!
想到这里,他转头瞪了那张着嘴发呆的少年斥候一眼,这才上前几步,抱手行礼:“三郎恕罪,郭某眼拙,一时竟没瞧出郎君的身份,郎君果然是将门虎子,出手不凡!国公曾嘱咐下官留意三郎的行踪,不想今日竟是不期而遇了。”
凌云听他提到父亲,心里一动,脱口问道:“敢问守备,那我母亲她……”
郭守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笑道:“前些日子内人的确曾提起过,夫人似乎是贵体欠安,近来却没听说什么了,倒是国公愈发勤勉,前日还跟下官细细地叮嘱了半日军务之事。”
也就是说,眼下母亲的身体还好,所以父亲还有心情扑在这些公务上面?凌云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郭守备见她欢喜,心里也是一松,想了想便道:“三郎若急着去蓟县,不如这样,我还是派几个人给三郎带路,过关过桥,总归能容易些。”
这样自然更好,凌云郑重地行了谢礼,想了想又道:“小子还有一事要烦劳守备,我的同伴在和匪首争斗时受了内伤,眼下不好赶路,还想请守备略加照应。”之前让何潘仁留下多少是有些风险,但现在自己既然已亮明身份,他留在这里才是最好最稳妥的选择,能及时得到治疗,也绝不会被人轻慢。
郭守备笑道:“好说,我军中自有军医担架,我这就让人过来照料这位公子,待他伤势略稳,再送他去蓟县与三郎汇合。”
凌云再次道了谢,这才转头看向了何潘仁,却见他也回身看了过来,神色竟是异常平静,但对上他的目光,凌云却只觉得心头一悸,仿佛那里头的情绪实在太深也太重,让她一时竟有些不敢分辨。见凌云如此,何潘仁的嘴角轻轻勾了勾,目光却落在了她手里的铜牌上。
凌云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着的铜牌,心里不由也是一声苦笑:是啊,他们不计生死,不惜一切地冒险而来,也最终屠灭了山寨,杀光了恶徒,然而这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努力,却比不上这么一块小小的铜牌……母亲特意让良叔带了那句话来,是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吗?这就是母亲想让自己看清的世道和天理吗?
自己一路北上,一路厮杀,如今终于扫清了所有障碍,终于就要赶到涿郡腹地,赶到母亲的身边了,却也……彻底输了跟母亲的这场赌局!
这就是天意么?
凌云不由抬头看了过去,在她的前方,在东方的天尽头处,那一线白色的曙光已是清晰可见;而她的身后,山寨的大火也依旧在熊熊燃烧,将西边的天空烧出了一片红霞。在黎明和黑暗之间,在刀山火海与富贵坦途之间,凌云突然觉得心里只剩下了茫然。
而她的身边,何潘仁也依旧在静静的看着她,目光之中,终于露出了一丝他自己也不曾意识到的深情与苍凉。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也没想到会需要写这么长,已经是两天的更新量了……不过不管怎样,这一卷总算结束啦!
下一卷开始前我需要休息下,然后整理下思路,准备下资料。
下一次更新会在周四下午四点之前。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鼓励。
第四卷 生死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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