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三郎的病会来得这么急,这么重,那么明显的事,她怎么竟没看出来呢?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坐在她对面的太医巢元方也是神色黯然:“此事都怪老夫!是老夫思虑不周,当日三郎过来说他要回乡养病,每样药都得多拿一些,我竟没有多加思量,随手便把这救急药也多给他拿了几丸,却没想到……”
没想到窦夫人会病重不起,没想到他们要急着赶路,更没想到这孩子会如此心重,生怕因为他的身子而耽误大家的行程,竟偷偷地把这应急药当提神药来吃了!等到药吃完了,人也到涿郡了,却又赶上窦夫人去世,他在伤心之余还要连日守灵答哀,这种事,便是身子康健的人也难熬,更何况是他!
偏偏自己来得太晚,三郎又把这事瞒得死死的,若不是他们这次又要准备启程,三郎也再次提起了想多拿些药防身的事,自己都想不到他的病发还有这个缘故……
只是,事到如此,想到,或是想不到,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了。
抬头瞧着凌云,巢元方长叹了一声:“三娘子,令弟的身子日后最好能一直静养下去,万事都得格外当心,不能累着热着,也不能受惊受凉,尤其是绝不能再让他逞强,什么舞刀弄棒,骑马打猎,饮酒博戏,都绝不能让他再碰,若有一个不慎……”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凌云只觉得嗓子里就像梗着一块碎木,好容易才压下了喉头的梗阻,低声问道:“那他若是好好养病,何时才能有所好转?”
巢元方原是行医多年,看惯了生死之事,此时听到这低缓平静、但每个字分明都是用尽力气才发出的声音,不知为何竟是无法开口,沉默半晌,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凌云嗓子里的碎木顿时变成了一块冰冷坚硬的巨石,狠狠砸落在心口。纵然以她的忍耐力,也不由自主地往前俯了俯身,才压下了那份刺痛,慢慢地透出一口气来。
这屋里真是越来越冷了……看着门外那炽烈的阳光,凌云简直想立刻夺门而去,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要面对这一切,但心底却有根绳索死死地拉住了她,让她不但不能走开一步,反而不得不再次抬头看着巢元方,再次一字字地问道:“那他,还有多久?”
巢元方心里也是一阵难过,念头百转之后,到底还是尽力平心静气道:“这却不好说了,老夫之前一直以为三郎难以长大成人,结果显然并非如此。如今他病得虽是重些,却也难说日后如何。三娘子,以老夫的愚见,凡事原是三分人力,七分天命,未来之事总归是难说的。若担忧太多,打算太久,反而未必是好事。国公夫人她……”说到这里,他自知失言,忙止住了话头,摇头叹了口气,“总之,三娘子凡事尽力就好,勿要太过忧虑了。”
也就是说,她能做的,就是尽力照顾好三郎,但不必去想日后会如何?
可是,什么叫尽力呢?她这次带着三郎赶到涿郡,到底算是尽力了,还是没有尽力呢?但不管怎样,三郎的确是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一股酸楚仿佛从心里直冲眼眶,凌云忙长跪而起,向巢元方欠身道谢:“烦劳太医了。”衣袖在眼前划过,擦去了她夺眶而出的泪水。
巢元方自是看得分明,忙欠身回礼:“不敢当,老夫就先回去看看,在三郎出发前再调一调药方。”
凌云深吸了一口气,屏住泪水,起身相送。只是她刚刚打起门帘,却见世民就站在门外。他显然已听到了巢太医的话,正神色感伤地看向玄霸所在的上房。
他的身后,何潘仁正静静地站在树荫里,静静地看了过来。那双深黑的眸子,仿佛已看进了凌云的心底,也看到了她所有的痛苦自责和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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