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整肃军队这烫手山芋外,陕西山西河南三地的蝗灾也日益剧烈。
蝗虫铺天盖地的袭来,凡过之处,必定寸草不生。
而当地的百姓,因迷信无知,还将蝗虫当作神物,向什么蝗娘娘叩拜祈祷,并不肯除虫灭蝗,地方官员三令五申的禁止,也无济于事。
这件事,也上报到了朝廷。
明乐帝责问谁肯去治理蝗灾,也无人应承。毕竟,蝗灾比水灾、旱灾还要棘手。
朝政如一团乱麻,连着中秋佳节也添了几分惨淡。
八月十五这日,本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和亲王于炳辉却宴请了几个交好的官员贵胄。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于炳辉挥退了伶人,便问道:“朝廷如今这个局势,诸位可有见解?”
众人纷纷摇头,皆道:“如今不是时机,王爷切莫妄动。”
于炳辉见他们并无个确切的主意,便看向司空珲,问道:“司空大人,你在翰墨司,往常也最受父皇看重,消息该灵通些。”
司空珲莞尔一笑,阴柔如美玉的脸上,波澜不起,丝毫不为于炳辉这羞辱之言动怒,他放了酒盅,说道:“今时不比往日,皇上如今政务繁忙,在下也甚少得见圣颜。在下所知,与诸位也并无二样。”
于炳辉听着,面色顿时一沉。
席上便有人嘲讽道:“直白说,你失宠了呗,找么多借口作甚?”
司空珲倒也不以为忤,微微一笑,转而向另一人道:“谭大人至始至终不言不语,不知有什么高见呢?谭大人是科举入仕,想必见识不同于常人。”
话音落,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落在了一人身上。
这人一身弹墨衣衫,面容清雅俊逸,腰背挺直,如孤松瘦竹,正是谭书玉。
自适才起,谭书玉便只饮酒听曲,间或吃上两口蔬菜,耳听众人聒噪,只是默然不语。
此刻,他见司空珲将话柄丢了过来,方才放下筷子,淡淡言道:“我同诸位意见一致,如今时机不好,王爷不适宜出来。”
于炳辉将手在桌上一拍,大声斥道:“这便是要我的当缩头乌龟么?咱们筹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龟缩不出?!太子已当了缩头乌龟,如今只消收拾残局,本王便是头功一件,有什么不合适的?!”
谭书玉被他当面呵斥,倒是不以为意,说道:“那么,在下敢问王爷,王爷可有应对之法?”
于炳辉却想也不想,大声道:“那不是还有你们?”
他这话一出,满桌的人都将头低了下去,各自讪笑道:“惭愧,惭愧。”
于炳辉不由气怔了,正想发作,但听谭书玉又道:“王爷看见了,之前王爷说,如能收拾了这残局,便是大功一件。但如若不能,可就是天大的罪状。如今这两件事,一是军务,一是民生,都是能颠覆国本的大事要事。皇上近来火气猛烈,也同此有关。王爷不能妥善处置,何必送上门去?还是依咱们之前商议的,暂且蛰伏。直至局势不能收场,王爷再出来发粮赈灾,安抚军心,这天大的功劳才是王爷的。到那时,王爷想要什么,自然就有什么。太子无德无能,自是要退位让贤了。”
于炳辉心里思索了片刻,自己是没能耐去处置这两件事了,只能干干亡羊补牢的活计,再看自己这满桌的座上宾,也大多平庸蠢笨,唯独谭书玉与司空珲有些能耐,但也只出了这样的主意,便也只好作罢。
当下,他又问道:“那么,眼下咱们就按兵不动么?”
谭书玉微微一笑,不答反问:“王爷以为,依着诚亲王那涉世不深、行事莽撞的作风,这一招一式,像他自己所为么?”
于炳辉没有言语,半日问道:“你想说什么?”
谭书玉说道:“他这背后,必定是有高人指点。那篇《军情表》不止切中军中弊病之要害,还捏准了皇帝的脾气,几乎就是为煽动皇上所写。而皇上,也确实受了他的煽动。王爷以为,这些事是谁的手笔?”
于炳辉也并非愚蠢之辈,立时心中便有了人影,说道:“于成均!”
谭书玉微微一笑:“既然肃亲王这般急切想为国效力,王爷为何不成全他?”
于炳辉心中会意,顿时畅快大笑了一场,当即说道:“也好,便依诸公之言!待将来事成之后,诸位皆是有功之臣!”
言罢,他便举起酒杯。
众人自是连忙附和,齐齐举杯言道:“在下等,忠心追随王爷,共成大事!”
谭书玉一仰脖颈,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他看着屋外如泼墨般的夜色,面色如水,心中暗道:我就快要把属于我的东西,全拿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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