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静姝都快要哭出来了,结巴道:“我、我没哭。”
左静姝是有些害怕李娇的,加上方才又被姒太后训斥了几句,便越发的紧张起来。本想着吃些糕点缓解一下,差点又冲撞了她。
左静姝虽然是左司马的独女,却因小时受了寒,一直养在家中,性格最是软弱。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敏感爱哭,眼泪已经掉了下来,连忙用帕子擦去,本想着解释几句,忽见上首的姒太后望过来。
她吓得立马坐直了身体,大气都不敢喘了。
姒太后心底不喜,但面上未表露半分:“静姝从小就是这幅性子。我说话大声些了,这孩子便要哭上一哭,闹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办,”她笑了一下,才道:“公主远道而来,怕慢待了你,我这里倒是有老燕王送的宝物一件,赠给公主再合适不过了。”
李娇连说不用,姒太后已让寺人盛拿了出来,是一方漆红锦盒,姒太后道:“我年纪大了,也戴不了了,公主不要嫌弃。”
她这般,李娇便知是推脱不了了,只得伸手接过,“谢太后。”
“好孩子,快打开瞧瞧。”
锦盒里盛着的是一串碧玉项链,通身墨绿,下端系着雪白獠牙,李娇面色一顿,问道:“这是......?”
燕人生在苦寒之地,早年一直与野兽为伍,他们信奉巫神,崇拜猛兽,渴望能像猛兽那般得到无穷的力量与勇气,早些年部落的首领便是带着系有兽齿的红绳,每上战场必带在身上,以求得到兽类的力量与巫神的庇护。
姒太后赠给李娇的这枚,便是老燕王迎娶她时赠予的。
“我瞧着你这孩子合眼缘的很,便想着这芳华宫里也无甚值钱的东西,也就这件能拿得出手了,公主莫要嫌弃,”姒太后用帕子擦擦眼角的泪珠,道:“本是想着赠给我儿的,可是昭儿他双腿残疾,再难站起身来,怕给了他反倒是伤了他,便一直留在身边。”
见姒太后哭了,左静姝在位置上踌躇一会儿,上前轻哄着她。
李娇未动,只坐在远处,让桂香将锦盒收好了,便道:“太后莫要伤心,人好好的便是福气。”
只见姒太后用帕子掩面,宫人早就识趣的退了出去,“可不是!昭儿只是断了两条腿,我们母子俩能够活下来实属不易,但求大王他能放过我们母子......”
李娇脸上笑意不变,视线放在姒太后指尖捏着的帕子上,轻声道:“姒太后慎言。”
姒太后抬眼,打量面前的李娇,心下摸不透她是何意思。
她早就差人打听过了,都说这位公主瞧着对大王并无任何的心思,反倒是时常在燕寒时走后将整个宫殿都吩咐宫人洒扫一遍,显然是觉得他脏的很。
也是。
李娇虽是落魄的王室公主,更是汉人血脉,自然瞧不起燕人。来此想必也多是无奈之举,只要多加拉拢,想必不日她便会与自己站到一处。
凭着燕寒时现下对她的新鲜劲,吩咐她做些事情便好做的很。
姒太后点点头,眼含着泪珠,望向她,低泣道:“是该慎言。有些话不方便与公主明说,只希望你多加小心,大王他、他性子暴躁,若是有对不起公主的地方,便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怪罪。”
姒太后早已在金凤殿布下了许多眼线,宫人该说的不该说的李娇应该都听到了,此时再听她话中的警告,应该便能猜出来了。
若是她是个聪明的,便该向自己示好。
李娇不用猜,便也知晓了,再说,昨夜燕寒时与她说了大半,只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
燕寒时出生便没了生母,又被冠以那样的恶名,可知能够平安的长大多么不易。且他又是燕王的长子,又没有母亲可以依靠,凡事只能靠他自己才能得到一线生机。
她初来那日,便觉得满宫的黑铃铛压抑的很,原是为了压制他的。
——他在众人的心中,是该被压制的邪物。
想到此,李娇吩咐桂香将锦盒拿出来,放在案上,道:“姒太后这礼实在贵重,我受不起。你既然身子不舒服,我就不多打扰了,先告退了。”
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映月小跑着追上她,“公主、公主,这里可是燕国,你、你方才怎能使性子呢!”
桂香连忙点头:“奴瞧着,姒太后的脸都黑了。”
李娇眉头皱起,语带恼怒:“不然呢?与她假意寒暄,每日都要去芳华宫忍着不适跟她谈笑,我可受不了。”
她的性子向来如此,明明知晓顶撞姒太后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可她就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性子。
若是今日顺着姒太后的话说下去,那么往后定然少不了与她来往,对李娇来说实在折磨。
她讨厌的人,便是多看一眼,多听一句,都烦的厉害。
更别提与她假意交好了。
况且。
她自从听了昨夜燕寒时与自己说的一番话,心中便冒出了一团疑问。
他说他的母亲当时怀他的时候,身子并不不适,反倒是生产时出了问题,正与她的阿娘生子时一般,明明往常身子骨康健的很,可偏偏生产之夜出了问题。
李娇原来只是偷偷怀疑过,但听舅舅们说,当时阿娘生产他们皆在一旁守着,定不会出什么差错,便将自己的想法放下,可是听燕寒时所言,便越觉得奇怪。
......会不会是,阿娘以及舅舅们怕自己知道伤心,便一同隐瞒下来?
李娇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脸已经冷了下去。可是她现在不在李国,许多事情都办不了,只能等着晚间回房中,要写封信询问一番才是。
若真的是被人所害,便是拼出这条命去,也要让那人付出代价。
她正想着事情,忽见一高壮的大汉从面前经过,脚步匆匆。她的思绪立马被拉回,望向那人的背影,问道:“这人是谁?”
桂香道:“此人名屠刀,是二王子身边的近卫。”她向前望了一眼,便见前方正是桃花林,又道:“大王特将西宫这一处圈出来供姒太后居住,二王子虽已搬离王宫,但也时常来芳华宫外的桃花林。”
桂香话落,便听一阵低沉的笛声从林中传出。
应景般,残花被春风吹起,打着旋的漫天飞舞,而后又被泥土掩埋。
“咱们过去瞧瞧。”李娇提步走进去。
这片桃花林传闻是老燕王为姒太后种下的。可也只是传闻而已,毕竟老燕王在世时,向来风流多情,又多在战场上......
桃花花瓣灼灼盛开。
燕昭坐在轮椅上,穿一身白衣,双腿盖着棉毯。他不似燕人男子般将长发结成小辫,而是用一根宽带绑起发尾,风吹便见他的发丝与花瓣缠绕在一处。
他手中拿着竹笛,残声不绝,五官秀美,略显孱弱,许是因为坐着轮椅的缘故,竟觉得他没有半分燕人的粗狂,反倒是透着股清雅气。
听到脚步声,他并未睁眼,只将笛声停下,淡声道:“出去。”
李娇并未离开,反倒是歪头打量着站在一侧的屠刀。
高壮的男人早已经将大刀□□,目光狠厉的瞪着她,粗声:“这里是二王子的地方,莫要扰了他!”
李娇的眼睛亮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笑笑。
当日在面馆中,她便瞧见了那伙计脖子处有一块刀疤,方才屠刀脚步匆匆从身侧走过时,她正巧抬眼,让她给看到了。
此时再听到他的声音,便确定了下来。
男人当日虽然易了面容改了声音,可是身形改变不了,便是声音能听出相似来。
李娇伸手折下一枝桃花,脸上漫开笑意,“见这里桃花开的好看,无意打扰二王子,我这便离开。”
她现在心情好了起来,因为知道了当日是谁刺杀的他们。
若是只燕寒时一人受伤也就罢了,偏偏那行人害的她浑身脏兮兮的,味道臭的她难受了许久。
自然是要记仇的。
她的声音带笑,娇娇滴滴的。比林中的桃花还要吸引人,燕昭将轮椅转向,看向李娇,“姑娘是李国公主,”他一顿,唇角稍勾起,“李娇?”
李娇上前一步,“正是。”她的目光澄澈,如春日江水,既暖又美,“这笛声低沉哀怨,王子也有烦心事吗?”
“自然是有的。既然生在世上,何人没有烦心事呢。”
燕昭笑了几声,声音温和,如他的目光般,温温柔柔的,能够让人放下心中的防备,只沉浸在他含情的双眸中。
他伸手接住一片桃花瓣,而后道:“母亲自嫁给父王,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这座王宫。我又是她唯一的孩子,如今双腿已残,她心中难免抑郁,若是今日说了什么话,公主只听听就罢了,莫要当真。”
“嗯,”她应了一声,抬眼便见眼前有株桃花开的皆好,便踮脚去摘,忽听一侧的桂香大喊了一声:“——大王!”
她侧头看过去,便见燕寒时正大步跑来,一时慌神,脚崴了下。
燕昭早已上前将她抱住,低声道:“公主小心些。”随后吩咐屠刀将那株桃花摘下来,递到李娇的手中,轻笑道:“公主想要,吩咐一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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