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伦图一个人, 别误会,这种一个人的定义就是,他一个人带着十几号跟班,在街上。
胤禔摆手:“别下马, 咱们就这样说说话, 你这是出去跑马, 怎么就你自己?”
索伦图顿了一下, 然后才道:“回大阿哥, 是只有我自己, 这个……”
胤禔品了一下, 觉得自己这话有毛病, 他道:“我常见康王府的格格, 你和令妹不是和王府阿哥、格格玩的好么?”
“是这样的,”索伦图也自然多了,“我家妹子也大了, 阿玛、额娘说大姑娘就不能总往外跑,所以如今我出来都是一个人的。至于巴尔图阿哥, 大阿哥没听说吗?皇上下旨,让王府阿哥择一入宫读书。”
“我一直在外头难怪不知道, 所以, 你是要去外城?”
“是, 到外城去,给我妹子买些纸笔, 她要画画。”
胤禔眼睛一转, 索伦图觉得腿肚子转筋, 这位爷九成是想要……
“巧了,我就去过一次外城, 还是往国子监去,这会咱们一起走走罢。”
京城分成内城、外城,最初入关的时候,旗民杂居。结果出了什么命案,旗人说是民人干的,民人说我哪敢呢,绝对是旗人干的。彼此推诿,官府硬是抓不到人,乱糟糟好一通闹腾。
最后摄政王多尔衮下令,民人迁居外城,内城日后只做旗营、及官员府邸之用。
而平民都迁到了外城,这也造成了一个后果,如果内城的高官显宦想买东西、逛逛街,不好意思,您往外城来,内城这会基本没有可玩的地儿。
这个世界属于所有人,但归根结底是属于达官显贵的,所以内外城分开的种种禁令,实际上没有施行多长时间。经商的要赚钱,达官显贵想享受,最后这禁令成了一纸空文也就不奇怪了。
时间长了,民人住在内城,旗人住在外城也不奇怪。加上这些年,如明珠这种有钱人到处买房子置地,旗人彼此离开自己的所属旗营居住也不少见。
想要通过一个人的住处判断他的旗份、身份,比起开国之初,已经有点困难了。
胤禔跟着索伦图穿过正阳门,来到了正阳门大街上,也叫前门大街,前朝的时候这地方就有菜市、鱼市,珠市口等等。各地招待入京举子的会馆也在这里,围绕会馆,各种娱乐业也蓬勃而生。
等到了如今,因为朝廷严禁戏园子、茶馆,青楼楚馆这些地方开在内城,所以外城比之前朝就更热闹了。要什么有什么,衣食住行,没有你找不到的。
上次胤禔和班第在合宜坊吃饭,就是从东北边国子监绕过来的,而索伦图要给妹妹买东西的地方也就在这三条街上。
“你先去罢,我溜达溜达,没事就回宫了。”
索伦图小心道:“那大阿哥千万小心,索伦图告退了。”没有康王家的孩子在这,索伦图有点怵这位大阿哥,万一哪句话答对不好,给家里惹祸就不妙了。
索伦图虽然不是长子,但他也知道,自家阿玛科尔坤那是明相的铁杆,万一惹大阿哥不高兴,叫阿哥对明相说点什么,那他可是药丸。不过今日看,这位大阿哥倒还好相处。
阿弥陀佛,没惹祸就好,索伦图带着人买东西,买了赶紧回家,可别瞎逛了。
胤禔就没那么多顾虑,时间早得很,他带着人在外城到处溜达。最后跑到合宜坊旁边的馆子吃涮羊肉,说来也巧,居然在这看见了容若、曹寅和顾贞观。
“诶,你们怎么在这啊!”
胤禔翻身下马,饭馆子里的伙计赶紧迎上来:“小爷,您这边请。”就把胤禔带到了容若这一桌。
“边去,给我点地方。”胤禔毫不见外的和容若挤在一起,探着头:“子清侍卫和顾先生这么好心情?都跑出来吃饭啊。”
这一趟草原走的,容若和小表弟更不见外,脸上勉为其难的挪了挪,然后道:“我们给顾先生送行,你凑什么热闹。”
“顾先生要回南。”曹寅将筷子递给胤禔,然后叫店家另找一桌给侍卫们。
“为啥啊?”胤禔惊讶道:“先生在京城住的不舒坦吗?为什么要走呢。”
顾贞观笑道:“我离家许多年了,如今该办的事情办好了,也要回家看看。还是要回来的。”
“那就好,吴先生怎么没来送您……”胤禔话音刚落,桌下容若踢了他一下。
“哦,他正在教导二公子读书,走不开。”
这不对,顾贞观和吴兆骞什么情分,他要回乡,按理说吴兆骞理所应当该来送送。这么好的一对朋友,不会闹掰了?
“阿哥眼力不差,他们是闹翻了,不过又好了。”送走顾贞观,三个人骑马回城,曹寅如此说道。
容若接着道:“吴先生是又急又不好意思,小病了一场,顾先生就不准他来送。唉,那天我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可故人心还是故人心。”
“这世上不会有永远不变的东西,”胤禔笑道:“可是不也有话,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一个人如果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就算变,也不会变太多。性格里一些东西,会跟着人一辈子。”
“这么说好,我觉得这个说法好。”曹寅笑着指向容若:“就像他,多愁善感一辈子改不了的。”
容若闻言也只是笑,要说他这个人的脾气也是真好,所以胤禔就特别奇怪,他怎么就死活和现在的媳妇过不下去呢。
等胤禔和他们告别之后,曹寅就对容若道:“听我一句劝,女人在世上艰难,你和你媳妇要是能缓和,就让一让她。也免得太傅和一等公脸上也不好看。”
“我和她大抵是相见两厌,你能信吗?如今京中女子多读书,她居然就略认得几个字,成婚第二天,我都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容若对朋友大吐苦水,“她居然还管卢氏叫南蛮子,说她不好,哼!”
这就让曹寅无言以对了,这第一面就没处理好,以后想改也难了。
“别说我了,你也是,什么时候再娶。”曹寅的妻子也早已亡故,如今也二十来岁的人了,难道也这么单着。容若道:“你可还没孩子呢。”
“没孩子正好,”曹寅出了会神,然后一笑:“将来,正好都给我弟弟,这样,我那位母亲才安心。”
曹家这个嫡庶略有矛盾,容若也是知道的,摆明了那位孙氏夫人是皇上的奶娘,可她的亲生儿子却不招皇上待见。如今也只能替曹寅叹息,都是家中难事一堆,难处的很。
“听说曹玺病重,孙儿想这次南巡,也想让曹寅顺势接任织造一职。”康熙同太皇太后说道,祖孙俩正在慈宁宫说话。
“你可是舍得放他出去了,曹寅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让他去江南干那个活并不难。”太皇太后道:“也是让人家一家团聚了。”
康熙笑道:“是,等到回来,孙儿就预备给保清封爵娶妻,到时候您就有玄孙可以抱了!”
“……你要给保清封爵,”太皇太后收起笑容,“打算封个什么爵位?”
天子之子当封王,康熙觉得胤礽是太子,那么保清自然可以效法康熙的兄弟们,他就道:“自然是和二哥、老五、老七一样,封亲王啊。”
当初裕亲王、恭亲王,纯亲王都是十四岁成婚封爵开府,前朝乃至更前的朝代也差不多,康熙觉得这没什么问题。统一让亲贵们知道,关外的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皇帝一言九鼎。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果然是父子,玄烨有时候和福临也很像。她问道:“保成和保清兄弟俩,同你和你的兄弟们,一样么?你的兄弟们有明珠做舅舅,还是有索额图这样的叔姥爷?”
康熙不是笨人,太皇太后这么一说,他马上就明白过来。自己是皇帝,名分早定,为兄弟封爵的是自己。胤礽是皇储不假,可他只是储君,做主的是自己。
加上明珠,康熙眉头紧锁,他正坐在南书房里,看着内阁送上来的奏折。明珠……他能办事不假,但是这个不自觉的,到哪拉拢哪,排挤异己的德性……怪道他最开始能和高士奇处的好,因为两个人本性仿佛。
如今处的不好,也是因为本性太像,一定会起冲突。
胤禔常和成德混在一起,并不见他同明珠多么亲密,再说他和保成都还小。可是,为了他们兄弟着想,最要也不能让外人觉得太子身边太单薄,而大阿哥却羽翼丰满。
康熙想起之前处置索额图一门的时候,那些短暂的风言风语,或者,先不给保清封爵才好?稍微往后拖一拖,等到保清自己能立起来,总比让人将他和明珠绑在一块要好得多。
正巧朱彝尊也在南书房奉命处理文书,康熙就问道:“朱先生与明珠有旧,觉得他如何?”
“臣与明珠有旧,所以……说什么都不太合适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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