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郡王叮嘱萨宾图这个好射手,就是让他盯着皇太子,如果太子要跑,宁可拉弓出箭把他留下,也绝不能让他离开!
晚间那会,太子在温宪公主那里离开,萨宾图也远远跟在后头,他已经预备好了弓箭,可善扑营马上将人围住,他思来想去就没有开弓。
“你做得对。”胤禔不吝于鼓励属下的正确决定:“那会若是你开弓,咱们恐怕是有过无功,这会正好。你和苏鲁都留下,替我做眼睛,做耳朵,切记,多听多看少说。”
直郡王是如何送信到太后跟前,老太后又是如何伤心欲绝,还要派人送信回京云云,且不赘述。只说避暑山庄这边,胤礽和身边心腹太监、侍卫、以及他的二舅纶布都被扣押,直郡王办差回来,迎接他的就是大姐夫班第的匆匆忠告“小心,太子被废。”
简亲王雅尔江阿这几天忙的脚不沾地,直郡王去了太后那边未归,大额驸有些事情不好管,他这个署理宗人府的铁帽子就被皇上抓着到处灭火。皇太子那边且好说,还有温宪公主灵柩归京也已经起行,他这才算松了口气。
不,应该说是松了半口气,太子被压回来那天,皇上曾经过来看过太子,父子俩大吵了一架。雅尔江阿想起这事就头疼,他恨不能自己没生耳朵,半点没听见皇上和太子吵了什么!
胤禔到康熙面前缴旨的时候,康熙已经躺在榻上起不来了,老爷子头发花白大半,皱纹也深刻不少。而里头站着的除了简亲王,还有被紧急召回的达尔罕亲王。
直郡王被告知“皇上已经有了口谕,废皇太子,如今只称呼胤礽为二阿哥。”
三十年了,皇太子废掉了,胤禔愣在原地,一时竟不敢信,太子真的被废了!出于多年来的自我修养,他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或举动,他只是愣住了。
在场的简王、达尔罕亲王和康熙都在看着他,直郡王愣愣地跪在地上,道:“儿臣,我……不管出什么事,求汗阿玛保重身体。”说着不知为什么,胤禔自己哽咽了,随即低头落泪。
他这一哭不要紧,康熙靠在榻上,撑起身体按着长子的肩膀,也跟着哭了:“朕是前世作孽,还是今生德行有缺,居然有孽畜如胤礽者!他日如何面见列祖列宗,朕如何能将社稷江山、亿兆黎民交给他啊!”
父子俩抱头痛哭,简王和达尔罕亲王也跟着哭了起来,一时之间小小的居室哭声一片。倒让外头的内阁学士、南书房大臣抻着脖子往里头瞧,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怎么着了!
太子不安就是国本不安,何况是被废黜,皇帝回京之前,京城留守的大学士们、以及宗室亲贵就被召集到了乾清门外听旨:皇太子被废,皇太子印章作废,毓庆宫内一切纸张书信即刻封存上锁,毓庆宫所有太监、宫女、侍卫等全部锁拿,等待皇上回京再行处置!
旨意还没有宣读完,底下人眼神乱飞,窃窃私语。先是四贝勒带着魏珠、佟蔺回来办差,将一等公长泰、心裕、法保等全部拘禁,托合齐的九门提督也被撸了,大家就想着许是东宫要出事。
不想两个月下来,东宫直接被废了,这可真是……立了三十年的太子啊,说废就废了?不管是心中有什么念头,这会大家脑子都有点乱。何况温宪公主去世,太子就被废了,这里头有没有什么说法。
三贝勒听了旨意回府,脸上说笑不笑,差点给三福晋董鄂氏吓着。
“这是怎么了?”三福晋震惊的看着自己丈夫:“你做什么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
胤祉还真得抽搭两声:“二哥的储位,被废了!”他原想哭一嗓子,可声调溜到嘴边,心中到底有几分窃喜,又想笑似的走了音,更吓人了。
三福晋也傻了:“太子,叫汗阿玛废了?哎哟我的天爷,真的废了?”
董鄂氏的反应,基本可以代表京城吃瓜群众的反应,而局内人就和三贝勒一样,哭笑不得。更有甚者,心怀鬼胎的那些人,躲在府里就真的满脸笑容了。
譬如康熙的好舅舅,佟国维佟国舅,他老人家现在就搁府里偷着乐:“不成想,太子居然真的被废了。哎呀,这可真是出人意料。”
“您老真是料事如神。”隆科多倒是很服气,他阿玛说太子不稳,这咔擦就被废了。姜还是老的辣,隆科多就问道:“阿玛,等皇上回来,您打算怎么推举八贝勒?”
“怎么还这么着急!”佟国维连连摇头,恨铁不成钢:“你在外头也是,别忙投胎似的。皇上会乐意看见咱们叭叭的推举八贝勒吗?你忘了,温宪公主的丧事还没办呢!”
哦,对了,在废太子的旨意之前,先一步送回京城的是温宪公主去世的消息。按说这也是大事,可赶上废太子,就全然顾不上了。
“阿玛,还有件事。”隆科多试探着问道:“鄂伦岱怎么办啊。咱们干这事,要不要和他通个气?撇开他,能行吗?”他想说鄂伦岱就是个混人,到时候他们这边吃肉,给他喝汤,怕是鄂伦岱不能答应。
佟国维却笑道:“这有什么,他已经是公爵了。便是他来问,你不会告诉他,总要为佟佳留下根苗,让他稍安勿躁?”
“阿玛厉害。”隆科多叹为观止。
差不多同时回京的是太后和温宪公主灵柩,老太后哭得死去活来,比她老人家哭的更伤心的是德妃乌雅氏。几位公主、福晋都在宫中陪哭,如大福晋、纯禧她们在路上就陪着哭了好几场了,此刻实在是有些疲惫。
而在京前来问安陪哭的,当属四贝勒、福晋哭的最凶,最尴尬的却是新婚的十四阿哥夫妇。姐弟差了五岁,温宪又在太后膝下长大,姐弟并不常见面。十四阿哥是全凭本能,十四福晋完颜氏就靠演技和设备辅助了—擦了胡椒粉的帕子。
凭心而论,宫中这种情况倒也不是“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实在是废太子这事太大、太严重,把大家的心神都给搅乱了。就算是四贝勒胤禛,在他全心全意为妹妹哭了一场,又抄写经书、安慰额娘之后,也把精神放到了废太子这件事上。
等皇上压着太子回京,还不知道多少人要跟着吃挂落,胤禛心想,起码索额图“带坏太子”的罪名这回是坐实了,索额图的儿子们这回怕是多少条命都要没了。
康熙回宫如同恶龙归巢,还是打了败仗的恶龙,从头到脚带着愤怒的火焰,从承德烧到了紫禁城。一回到乾清宫,康熙马上下令,把废太子胤礽关到上驷院去,而废太子福晋并诸子女暂住毓庆宫,日后再行安置。
“这老爷子,连个字眼都要抠一下,选的地方也是让人无话可说。”
很多人心里都这么想,然后就听上首的皇帝一边细数皇太子多年来的不法之举,一边嚎啕大哭,痛陈自己多年心血宛如喂了狗。
最后,以“二阿哥生而克母,朕早该看出他是个不孝子”这种诛心之语,完成了这次讲话,或者说是发泄。
大家都被最后这句话的恶劣程度震惊了,皇上您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您立太子的时候不是说“嫡子胤礽日表英奇、天资粹美”吗?
胤禔看着左右人等震惊的表情,心道你们别这样,将来还有更震惊的呢。他走了一下神,又马上严肃起来,因为康熙点名了。
“二阿哥一应起居饮食,并毓庆宫一应事务,由直郡王负责。”康熙喘了口气,接着道:“至于索额图诸子、托合齐等人,待罪名审清后,再行处置!”
烫手山芋废太子,就这么落在胤禔身上了,还就他一个人。老爷子您是真会一事不烦二主,胤禔叹口气,想起了从承德回来的路上,也是胤禔负责胤礽的安全问题,当时这位废太子依旧问了他一个问题。
“此刻我已被废黜,大哥不妨再坦诚些告诉我,我为储君之时,有任何于国家有害的昏聩之举吗?”这个问题似乎对胤礽很重要,他目光灼灼,盯着胤禔不放。
而直郡王的回答依旧还是:“没有,二弟在储君位子上,没有昏聩之举。”
胤礽笑出了眼泪:“只有兄长这个时候不来落井下石,可是,恐怕弟弟我回京,就要变成无恶不作、任意妄为,祸国殃民之辈了。”
实际上,比胤礽自己想的还要早,他人没到京城,京中就已经有人上折子给康熙,说废太子是多么的荒淫无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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