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一方说某方是奸臣,哪怕他真是秦桧,也得马上出来表示“我不是奸臣,他才是!”而蒋廷锡这个王八羔子这么一说,等于将“奸臣”逼到了死角,陈鹏年必须出来当庭对质。
这会,陈鹏年已经出列跪下了,但胤禔却没让他开口。
实际上被逼到死角的不只是陈鹏年,还有皇帝本人。漕督的动作碍于职务,比如在漕运分流海运的阶段,他做的不甚显眼。分流漕运的大部分理由都是陈鹏年找的,譬如河道改造、淤塞,等等。
但时间一长大家都能看出端倪,老百姓不知道,可同僚知道,你这河段没有动工,怎么就迟迟不肯开放……胤禔绝对有理由相信,考虑到河督这个位置的重要性,蒋某人绝对能猜到陈鹏年背后有自己支持。
这哪里是说陈鹏年是奸臣,这特么是在说皇帝是昏君,胤禔冷冷地环视一周,冷笑道:“陈鹏年是河道总督,你们是山东各地的知府,青州府?你出来。”
青州知府撩着袍角小跑入厅,跪下道:“臣青州知府叩见皇上……”话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本朝惯例,知府离京赴任都要入宫觐见,朕是见过你的。你们青州靠着莱州湾,你也告陈鹏年?”
“臣……青州多赖漕运,漕运不畅,地方上实在艰难,求皇上明察!”
好,求朕明察,朕可要好好明察给你们瞧瞧。胤禔心中狞笑,脸上依旧八风不动:“如今才是开春,过去几个月都是冬日,漕运艰难,你们青州的日子是怎么过的?青州缺粮了还是缺物了?朕看折子,百姓的日子还是过得去嘛,地方乡绅之家还能吃上南方的菜。”
“怎么,他们的东西,都是陆上运过来的?”
青州府跪着,后背已经汗湿一片,蒋巡抚说的不是这个情况啊,这个发展不对劲……皇上应该叫陈鹏年出来对质,然后他们锤死陈鹏年,把漕运想要分流海运这件事给锤黄了。这、这怎么皇上直接就发难了,您都不遮掩一下的?
皇上既然知道山东大户能吃上南方的菜,说明皇上心里门清,今年至少莱州湾这边,海运没少出力。
他们这个弹劾奸臣本就不占理,陈鹏年做官多少年,他也不是个傻子。前头几个月都是冬季,多冷的天,民夫下水往年都有活活冻出病的。若是陈河督说爱惜民力,河道淤塞不好动工,地方官又能说什么。
蒋廷锡听皇帝没有叫陈鹏年出来对质的时候,心里就一片冰凉,他老于宦海,自然清楚皇上明白的袒护陈某,自然是清楚地方上这些弯弯绕,这位爷可真是……
完了,锤不死陈鹏年,怕是要锤死自己啊!
胤禔冬天就让河督、漕督动起来,也就是想最大限度减少损失。谁知道地方还要给他找事,今天蒋廷锡是担忧民生吗?便是真的担忧,怕是也没有担忧他蒋某人名声,又或者担忧他少收漕运帮派的孝敬。
据胤禔了解,这种钱都是按照官职大小孝敬的,想来山东这一片,蒋廷锡拿的必定是最大的份额。
“蒋廷锡,你是先帝拔擢,朕御极以后,想到你一贯老成,才将你放在这崇文重礼的教化之地。结果,你就这么排挤同僚,欺瞒君父?!”
这话说的非常严厉,但蒋廷锡却听出了皇上想要息事宁人的意味,皇上在避重就轻给大家一个就坡下驴的机会。
蒋廷锡沉浮宦海多年,此刻马上保住皇上的大腿,眼泪适时的留了下来:“皇上,臣并无虚言,臣忝为山东巡抚,本地却是多赖漕运,今年秋冬因为漕运淤塞而运输不易,臣看着河督陈鹏年没有疏浚河道,臣心里着急啊,知府们也是担忧民生,这才闹出了今天的误会。”
“都是臣之过,求皇上重惩微臣,臣万死!”
老小子,接的倒是快,蒋廷锡说自己是山东巡抚,山东这个地理大家都清楚,各州知府大多免不了与漕运、河运打交道。如今他自己拦下责任,说是自己先着急,然后知府们也是着急,可不就是担忧民生着急到了一起么……
“误会”,既然是误会,那就好解决了。就在此刻,当着山东官员的面,陈鹏年自我检讨说这件事该与同僚们说清楚,去岁冬日是最近十年少见的寒冬,他也是想着节约民力,并且海运可以走,才没想到漕运水手生计等问题。
旁人尤可,站在一旁的弘晗,最多见过京城破产旗人的吃相不好看,宗室大臣好歹还算体面,往日办差臣子们也是一本正经…大阿哥哪里见过这个,这都是封疆大吏、朝廷大员,是朝廷栋梁。
合着栋梁门扯皮,和京城那些破落户扯淡居然差不多……弘晗心里叹口气,偷偷瞄了一眼皇父,方才如果是他的话,一定让陈鹏年出来自辩,但这种事本人出来自辩马上落了下层,果然自己还是太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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