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两人中间走出不过几步,就被沈恻探手拉了回去。
街上人逐渐往这边拥来,两人却是连个动的意思都没有。
白衣恒玉如松如竹清隽雅致。
紫衣沈恻翩翩浊世风流蕴藉。
看着周围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飞来的帕子瓜果也不少,阿难抢过沈恻手中的帷帽就往头上一戴。
谁愿意当猴子给人看就谁去,她可不伺候了!挣脱沈恻掣肘,转身快步走了。
沈恻倒没急着转身去追,看恒玉眼睛只顾着追了那丫头的身影去了,开口道:“别看了。”
恒玉扭头与沈恻对视,对视之间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嘴角一扯,三分讥讽,七分轻蔑。
男人之间无需多言,这个梁子自此算是结的深了。
阿难脚程不慢,观月楼也是不想去了。一路疾步回了院子。
一呆就是这么一天。
晚间饿的去厨房找吃食,看见个焖猪蹄在灶上热着,也不客气。端走了猪蹄还拿了一壶酒,正准备回房里借酒消愁,回身被沈恻身影吓到。
猪蹄盘子差点儿都没拿稳。
“大半夜的,你干嘛?”阿难语气不善的瞪了沈恻一眼。
后者眼神悠悠的瞥了瞥阿难手上的猪蹄和酒,凉凉道:“白日里怎么喊都不出来用饭,我还当你这一天都不吃了。”
“说话阴阳怪气的干嘛,我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关你屁事。”
说完就要走,可惜沈恻拦在门口不给她走。
“怎么这么大气性儿,和你说说素素的事儿,一起喝。”
说到素素,阿难便乖了许多,点点头。将吃食和酒都摆在院中石桌之上。
秋夜多寒,沈恻有内功护体,阿难有白绡暖身。广袖外袍松散,二人看着倒有了些知己好友的意思。
许是已在这厮面前露底儿露了个干净,阿难便也没什么顾忌。之前在恒玉面前想保持美人姿态的念头也没有,随意拆了发髻,歪着头将头发散开又拨到脑后。
这番情景在沈恻眼里,便就成了阿难低垂粉颈露了修长的脖子,动作间领口也动了动的诱人场景。头发晃动的弧度也时不时晃动他的心似的,也想教这丫头帮他抚平。
低眉不再看眼前人儿,倒了一杯酒先递给了阿难。随后又倒了一杯给自己。
“素素所制之毒,这几日在江湖中时有出现。虽不知幕后之人是谁,但是有一点你可以放心。她现在很安全,幕后之人既有求素素制毒,想必也不会为难苛待与她。”
“那些毒都用在了何处?”
“目前看来,除了恒家老二,其他人多少都和重莲教有些牵扯。”
“果然!我就知道!那白泽那么个德行,自家媳妇儿满江湖到处杀人也不管好。只到处惹了人,素素十有□□就是他掳走的!”
“却也未必,素素能制出的毒,褚鸢也可以。”
“不是说这圣手榜第一的褚鸢武功高强,四处云游根本寻不到其踪迹吗?”
“是也是,不过这事儿还得再细细查了。还有你的寒玉神令,云生结海楼传了消息,说是私底下有好几拨人还在追查寒玉神令之事。恒玉这回是回府养伤,不然只怕也是要跟着之前你身边那辛刘二人继续查的。”
说到这事儿阿难心里就发虚。本来寻求恒玉庇护不过是顺水推舟的事情,谁成想那么个破玉牌竟然就是武林至宝呢。
搞得现在像是她从头到尾都利用人家,对不起人家似的,还跟着对家跑了。
虽然阿难无意这么做,但事实看来,确实是如此没有错。
像是知道阿难在想什么,沈恻盯着眼前人儿神色,“今日无意遇见恒玉,你便躲了屋里不出来。是想的狠了,心里难受了吗?”
这话酸的都快没边儿了。阿难心里又有点儿嘚瑟,加之林中那一架吵过之后,面前这龟儿子是体贴细心的不得了。
就算她不想自作多情,都是沈恻逼着她自作多情了。
心里舒坦了,语气也好了很多,“怎么能说想呢,好歹恒玉护了我那么久。功劳苦劳都有的,我匆匆而别,自是我的不是。”
“呵,倒没看出来你这般知礼节。”
“彼此,彼此。我也是看人的。”
没在这事儿上过多纠结,转了话题道:“这酒是我亲自酿的,味道比那芙蓉醉只好不差。”沈恻上半身凑近阿难,“要喝就多喝些,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了。”
阿难饮了一口,口感顺滑,唇齿留香。
氛围还算不错,暂时也知素素性命无碍。阿难心绪放开了些,多饮了些,举止就更为恣意。
又被沈恻哄了好些的酒,再抬头那脸脖子都透了粉,眼波流转之间,更露了妩媚之意。
沈恻纶巾丝带在夜风吹拂下,在身后飘起一极为好看的弧度。紫衣外袍衬的他莫名出尘高贵。阿难看着那厮的脸,不自觉就有些发痴。
怎能长得这般的好。那眼如星辰,挺鼻如峰,嘴也如女儿家似的涂了胭脂般的嫣红。皮子也细腻如白瓷,又凑近了些。
阿难想,自己大概是醉了。
探手摸了摸那厮脖子喉结,“你怎么连这处都长的这般好。”
那双略有凉意的手,就如羽毛一般在这处轻抚撩拨。
沈恻眸色深了些,阿难觉得自己就快在这深邃的眼眸里溺亡了。手又换了方向摸了那眼睛,眼睫在手心轻闪,有些痒意。阿难笑出了声。
嘴里哼出了曲儿,起身就在这秋夜中舞了起来。
腰肢转,声儿媚,双手别了极为难摆出的翻云覆雨手,那张足以让人失魂的小脸就在翻云覆雨手的缝隙中看向沈恻。
情态缠绵,让人神消。
这一瞬,周遭的一切都极速暗了下去。只阿难独独闪耀,再瞧不见其他了。
时辰已过三更,渐渐望见风扫云开,月亮涌出云海,月轮之光将面前人儿衬托,出尘的不似凡尘之人。
沈恻又饮了一口酒,躁意更甚。
见人儿跳的近了,探手一揽,人儿便入了怀中,摸了摸那纤纤玉手,只觉滑腻。胸中不觉怦怦心跳。
“沈恻…”
“嗯?”不自觉收紧手臂之中的腰肢。
“我想…”话是来不及说完了,只听呕吐之声不绝“呕…呕…”
呕吐物的难闻气味直冲鼻尖,沈恻都没法低头看。一瞬间很想把阿难扔出去。
想归想,扔是不会扔的。
到底是不顾脏污将阿难横抱起放去了净室,又大半夜的去喊了老嬷嬷过来料理。而他自己,这夜,大概洗了五次冷水澡。
老嬷嬷后半夜照顾阿难时,见院中公子光着上身,生生拿了井水往身上一桶一桶的淋。眼神不自觉瞥了那腰间,老脸一红,再不敢看。
沈恻是不知道自己就这么生生被个老嬷嬷占了便宜。
梦镜黑暗之中,一赤身**的美人腰肢扭转,扭转的弧度像是腰间没了骨头似的。墨缎般长发与白腻后背相称,虽没露了脸,但也觉着此种风情只有山间妖精才有。
突的美人四周开起了荆棘,荆棘之中艳丽之花一朵一朵相继快速绽放。
沈恻脚步一直向前,那人儿的身影却渐远,直到出声去喊。那如山间妖精似的女子才回头妩媚一笑。
哪里是什么妖精魅鬼,原是阿难的脸。
心中一动,沈恻睁开了眼。看着窗帘发了一会儿的呆,又起身喝了些凉水。
还是止不住噪音,便又去了院中拿了井水生淋。
此刻天已大亮。
老嬷嬷正在厨房煮着米粥,听到院中动静,嘴上嘟囔,“真是年少不知腰子金贵,哪能这么折腾,火气再旺也不行啊…”
此间阿难睡的倒是舒爽,午时之前起了身,神志清明,昨夜之事忘的一干二净了。喝了两碗粥并一个包子下肚之后,才发现不见沈恻人。
刚想去了主屋去喊,就看沈恻木着一张脸过来厨房找饭吃。
老嬷嬷想盛做好的鸡,沈恻摆摆手。
“清淡些就好。”
看着沈恻面色没了往日精神,眼下还有些乌青,问道:“你这怎么了?一幅被妖精吸干了阳气的模样。干什么去了你?”
沈恻:“……”
就为了这么句话,阿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那龟儿子了。愣是连着一天都当没她这个人似的,连话也不说。
晚间收到恒玉派下人送来的请帖,想了想,还是打算去。夜里找了些衣裳,第二天到了约好的时辰就出了院子。
院门口恒府派了马车来接,上车掀开帘子就见恒玉也在里头。
不知这是何意,阿难开口道:“你怎么还跑来接我了?可是有话要说?”
“没,只是有个东西,想尽快送到你手上。”
送东西?阿难有点兴奋,是送金子银子还是首饰珠钗?也不是什么逢年过节怎么想送了自己东西呢。
“什么啊?”声音不自觉的软了些。
恒玉笑笑,拍拍身侧位置,“你先坐着,我先带你去一处看些你喜欢的东西。”
阿难点点头,也未坐的太近,隔了些距离。
恒玉见阿难身上穿的乃是一套和山河赋差不多的衣裙,眼神更柔。
另一边,重莲教在江湖中冲突渐多,很多门派弟子都丧命于重莲教毒物之下。连正在彻查恒家二公子恒远之死,也有消息说中的也是重莲教的毒。
而这毒,便有圣手榜前排之人道明是离念所制。
一时之间,圣手榜第二离念是重莲教的走狗,逐渐传遍整个江湖。
身旁是将近一月未见的人,嘴上想说些什么,却也有些情怯。不动声色的往阿难身旁又坐近了些。
不知是不是偏爱造成的错觉,只觉眼前人又美了些,皮肤细腻,看在眼里朦朦胧胧。
不打算问阿难为什么走,也不打算问她为何与沈恻在一处,一开口只说了句,“这些日子过的可好?”
阿难现在是有些心虚,也不知道心虚个什么劲儿。总是觉得不好意思,讪讪笑笑,“还行还行。”
两人不再言语,恒玉闭上眼,只默默体会身旁之人的存在。
过往年月之事,一回沧州便时时萦绕心头。想的多了也越发念着身旁之人。大千繁华世界,茫茫红尘之中,好似遇到阿难才有了些做人的感觉。
心中不知何时溢满情丝,偶有午夜梦回之时,越发缠人魂魄,教人辗转难眠。
这会儿真见到了,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她在身旁,就好。
恒玉闭眼不说话,阿难心里是嘀咕的厉害。这是个什么反应,先前遇到自己的时候自己正和沈恻一处,他就不好奇?
那恒玉知不知道沈恻就是在武林大会上打伤他的人呢?还有恒玉不是知道是离念下的毒了吗?这会儿又查的怎么样了。
其他都算是小事,虽也好奇,但是没有开口问的必要。关于素素,阿难还是委婉道:“你伤可好全了?之前和刘大哥他们查的事情怎么样了,有着落了吗?”
恒玉浅笑,“我伤好的差不多了,莫担心。夏侯玄的事情也有结果着落了。”
心内咯噔一下,一下子提到嗓子眼儿,带着说话也有些不自然,“结果是什么啊?害得你们查了这么久。”
“毒是离念下的毒,幕后驱使离念的则是重莲教。”
“重莲教?”
“对,重莲掌门白泽,一直在找江湖圣手企图治好他夫人的走火入魔的病症。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离念搭上了关系,可能是需要北极神玉这个疗伤圣品,后来便开始满江湖的找。”
恒玉顿了顿,将阿难神色尽收眼底,又道:“凡是江湖中可能知道北极神玉的人,或者是与北极神玉有牵扯之人,只要被重莲教找到,多少重伤或丢了性命,中了离念毒的也不少。”
阿难心内开始慌乱,果然是重莲吗?估计是在临安城那一回在重莲教人面前露了底,所以后来一到江城,趁着素素一个人的时候就掳走了。
“如今看来,那寒玉神令也该是在重莲教中。”
“重莲教要寒玉神令做什么?”
“武林至宝,长生不老。想要也无可厚非。”
“恒公子,那你呢?”
恒玉没回答,阿难只把这沉默当成了默认。心忖沈恻那龟孙不也是为了寒玉神令才和自己牵扯上的,恒玉想要也不稀奇。
听了这么些话,素素这会儿子安危是不操心了,待今日回去,就该和沈恻说道说道,出发去重莲教的老窝去找素素。
“你怎么对我改了称呼?”
被这么一说回了神,阿难侧头去看恒玉,见他眼神比以往多了些东西。也不是三岁孩子,红月楼见的也不少,心里有些乱,也就没说话。
氛围逐渐尴尬,直到马车停下,出了这狭小的空间,气氛才算正常了些。
见停在织女苑门口,阿难有些雀跃,“你这是带我来买衣裳了?”
“对,你喜欢这些我还是知道的。”
有点抑制不住笑容,阿难几乎是蹦着进去的。上回沈恻那龟儿子抠门的不行,还是恒玉大方。
进去没好意思挑太多,只挑了成衣三套成衣便作罢。
恒玉上前又挑了幻色纱,织金缎等几匹布料,挑完转头对着阿难道:“眼见着就要入了十月了,后面日子越发的冷,还是做几套。成衣多少有些不合身。”
脸上笑意都止不住,阿难脸皮厚嘴巴上还是客气了客气,“这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快去量尺寸。”言毕推着阿难去了织女苑里间儿。
等阿难进了里间儿量完了尺寸,出来的时候恒玉还指了一件墨狐领子的大氅,“这件也包起来。”
这件墨狐大氅,挂价极高,阿难自己给自己那也是不一定舍得的。看着恒玉手上随便一指就买了,心里那是甭提多舒服了。
一舒坦张嘴就是一句,“恒哥哥,今日劳你破费了。等我酿些酒,也赠你些。”
恒玉点点头,从织女苑出来,两人又去了酒楼,找了个雅间儿用饭。酒足饭饱之后,恒玉在掏出个锦盒递给阿难,“看看喜不喜欢。”
都给买了那么些个衣裳了,还送什么东西,不想表现的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土老帽。阿难神色尽量平常的接过。
一打开见是个小巧精致的木雕,那面容可不就是自己么,再看木雕其他地方纹路,栩栩如生。这下阿难心里算是明白了,这不就是心里欢喜自己欢喜的不得了,找着法儿的哄自己开心么。
那么多衣裳收了,都是银子买的,还好还。这木雕可就有些烫手。
自己日后估摸着还是要嫁人的,恒玉还真不错,当夫君面上儿里子都极好。可惜了,有婚约。又想到沈恻骗着自己签了卖身契,那日林子里头太激动没看清,也不知道具体写的是什么。
晚间儿回去了还得好好和沈恻说道说道。
烫手归烫手,这番心意还是叫她动容。拒绝也真没办法拒绝,阿难是发自内心的欢喜,望着恒玉,“恒哥哥,我很喜欢。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礼了。”
“无妨。”见眼前人双目含水,楚楚动人,又道:“你与沈恻住在一处院落,虽不知原因,但是否有些不方便?”
阿难自己倒是没觉得有多少不方便,反正又不住一个屋。不过男子之间针锋相对吃醋,自己夹在中间还真有些负担。
想着沈恻此刻不在,随口胡诌道:“无妨,那院落只我一个人住罢了。沈恻只偶尔过来瞧瞧,是我与他之间有些生意牵扯,这才一路了。”
见恒玉没多问,也就扯开了话题说些其他的。
直到夕阳西下,恒玉这马车才送了阿难回了院落。随阿难进了院子的则是恒府小厮,后头还抱着不少东西。
将东西放好,便走了。
老嬷嬷还在院子里头打扫,将人送走关好了院门,远远瞧了次间阿难一眼。心理不断嘀咕,这姑娘生的仙子模样,怎的朝三暮四呢?院儿里头是沈家公子,外头又不知道是个哪家公子,这么个性子怎么能娶回家当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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