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目配暗袍,薄唇衬素衫,那种骨子里透出的不怒自威,傲然于世,让那时的他心中一阵小鹿乱撞,久久不得安宁。
如今想来,那份乱动到底是心动还是心慌,好像也实难说清。
宋怡任低下头揉搓指尖,细细看去,十个指头都有不同程度的变色,有些指尖已黑如焦炭,指甲也泛出了浑噩的黑青色。
他提上一口气,点了几处穴位,让自己尽可能多地将阳气驻留体内,他还有很多话要对这个人说。
“你怎么才来?就不怕我这一口气挨不到见你?我的庆王殿下。”
从进洞,宋焱便一双眼死死地钉在一旁宋鸾的尸身之上,他的口气听不出悲喜:“你何必如此?”
“何必?”宋怡任轻笑一声:“难道要他恶疾缠身直耗到灯枯油尽才肯罢休?或是等他剧毒发做在痛苦中气绝而亡?”他猛地抬头,红着一双眼,嘴唇不住地颤抖:“你害我身中剧毒不得好死,也要他如此这般么?!他做错过什么?!天生命薄,顽疾缠身,不过是宫远山手中可怜的傀儡罢了!!”
宋焱缄默无声,眼底如深潭一般暗黑无光。
“别说是那群酒囊饭袋,就是你盛极时的功力我也不放在眼里,不过区区围剿便能令我遭此重创还不是拜你所赐……”宋怡任说着说着竟笑了:“也好……也好,若然不是我运功抗敌,哪里就知道自己已剧毒侵体,阳寿殆尽。”
他摊开手掌,不仅是指尖,密布的黑色血管已爬满了手心,好似绽放出了一朵死亡之花。
“你全身**,囚于暖阁,到底如何给我下的毒?”他抬头冲宋焱莞尔一笑:“庆王大人,可否让我死得明白,到阎王那头也好讲个清楚。”
很长一段时间,洞中都是极静的。
缓缓地,宋焱独有的低音飘散开来:“我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云熙香草和无卯树根乃是天地间甚为诡谲之物,两者属性异数,阴阳分明,作为香料之饵,异香扑鼻,此阳性人尽皆知,太过普通,而他们阴性一面却不为人知,那便是生毒之饵……”他掏出脖颈上的香囊,狠力一拽,布料混着树根花瓣飞散开来,芳香四溢,满目飘零。
宋怡任惊得面目都僵化了。
“饵引的主源是……”宋焱顿住了,嘴里好似塞了快铁石,难以启齿。
“说!到底是什么?!既为饵,便是辅引,不是主源。”对方大叫,声音都是颤的。
“我的阳精。”
有那么一刻,宋怡任的心脏连跳也不跳了,像一块硬石,死气沉沉。
祁府遭到围攻,因运功而毒发,他不是没想过这个答案。
一个身无傍物,毫无外应的人如何给另一个人下毒,唯一能够利用的便是彼此的体液,水乳交融,暗毒滋生。
只是这个......实在太狠,太狠了。
宋怡任闭上双眼,整个下巴都在哆嗦:“要想让毒饵激发本源需将其积蓄在体内一段时间才可发挥功效,想必来祁府之前便已开始服用,你将它们做成香囊挂在脖间,就是为了每日不间断地食用!”他用手遮上眉头,盖了满脸的水汽:“行……你真行,有你的……”
对方垂下头,什么也辨不出。
“你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知道我不会放过你,阳精……真是妙极啊!有了这个,便成了世间剧毒。你步步筹谋,处处规划,终是让我着了你的道,为了你我陪尽了一生,到头来……到头来却被你算计到这般田地。”宋怡任亦哭亦笑,犹如癫疯。
宋焱的状态没比他好多少,他红着一双眼,慢慢将头抬起;“此毒无药可解,体液互融,我又怎能独善其身?原本我便没打算活着出祁府,你若死了,我定追随于你。只是我与一个人定了六月之约,绝不能食言。”
宋怡任怔怔地望着他。
随后,慢慢地,一点一点,笑了。
“这世上竟还有比我凄惨之人,他要看着你去死,哈哈哈哈,真是妙哉,妙哉!!”借助洞壁,他艰难地站起身:“我爱的人欺我,害我,爱我的人死于我剑下,我宋怡任生无所恋,就此绝别人世。”
说完,执剑自刎,鲜血四溅。
这番动作快于眨眼之间,宋焱冲过去却已来不及,宋怡任倒在他怀里时,在他耳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奈何桥边,我等着你,咱们不见……不散。
洞外滂沱大雨,将一切冲刷殆尽,轰然不断地雷声将洞内一切声响遮了个大半,即便如此,那呜咽的哭声还是隐约可闻,颤动心田,哀恸不已。
94.
风风火火地赶到勤兴宫,已人去楼空。
凭借那半块虎符血玉,在高无用吓得半死的跪地磕头中,吴铭得知庆王和朔王已带兵赶往中政殿,勤王护驾。
待赶到中政殿却又是扑了一空。
朔王一张懵逼脸,眼瞪得铜铃大,张口结舌:“你……你到底是个什么鬼?莫非是从地缝里冒出来的?”
吴铭将那半块虎符扔了过去,更是惊得宋裕险些没接住。
“没时间与你讲故事,赶紧想个法子带兵去抄宫府和旁边那个青楼妓馆。”他急赤白脸道:“宋焱呢?”
“已经去了,太子失踪多大的事,早把勤兴宫的内侍审了个遍,他去了祁府。”
“好,我这就赶回去。”吴铭正要开溜,突然转身道:“你说哪个府?”
“……祁府。”宋裕咽了咽唾沫。
……
…
直到此时,吴铭才算是从没头苍蝇乱撞中找回了些许理智,终于……冷静下来了。
他让人上了杯凉茶,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让宋裕将他与宋焱出了勤兴宫之后的事一五一十讲来。
按照宋裕所言,他们带兵围了中证殿却发现太子根本不在此地,定然大惊失色,而殿中的内侍也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没费什么工夫便尽数交代了。
可是搜查一位万人之上且是帝师之尊的重臣府邸没有名正言顺的皇诏是万万行不通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就在大家思考如何解决这一难题时,一件出乎所有人预料的事发生了。
庆王竟拿出了一封太子的密函,上面洋洋洒洒数千字,意思相当明了:
这位宋鸾太子爷并不打算成为九五之尊,他想要闲云野鹤,江湖逍遥地度过后半辈子,希望昭告天下他的崩逝,让庆王宋焱继位,什么玉玺龙印,皇族遗诏,就连他自己的谥号都一应俱全。
拥有这些黄贵权柄,查抄宫府自然是事半功倍。
就在他们将将动身之时,却有个惊骇的消息传来,不知何故祁府横遭围剿,影卫团和合元教正在府中大肆血洗屠戮,清理门户。
然后,更加震惊的事发生了!
宋焱竟将太子留给他所有的东西一股脑地又扔给了朔王宋裕,并告诉他,想个辙把遗诏再改改,他也不做皇帝了,统统留给宋裕。
“你说,历朝历代的皇位都他娘的玩命地抢,怎么到我这儿就没人要了?我这个皇帝当得多没劲啊!没一点成就感……”宋裕的连连抱怨被吴铭硬生生打断了。
“别废话了,之后呢?”
“之后三哥就走了。”宋裕摸了摸下巴:“祁府的火烧得太大,事闹得太厉害,我派了兵去镇压灭火,却始终未见三哥的影子,据那里的人说当时围攻宋怡任,眼看便不行了,愣是被从天而降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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