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霏三人食完早膳, 张三和李四兄弟二人也放好了东西,看似相安无事地步出疱屋。
李四许是想通了,不再拘谨, 一看见窦宁儿便朝人咧嘴笑个不停。窦宁儿只觉得五大三粗的李四好生烦人, 他就是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若不是暂时需要找个落脚地, 她是一眼都不会施舍给他的。
张三看不下去亲弟弟这个没出息的傻样,一掌拍向李四的后脑勺将其拍醒。
屋外的大雨下个不停, 张三在山里住过好几年, 瞧着阴沉沉的天气, 他知道这雨起码得下一天。
他喜欢雨天。雨是个好东西,可以冲刷掉一切,无论是龌蹉污秽还是高尚纯洁。为了今夜事成, 他需要提前做足准备。
林霏见张三穿上蓑笠似是又要出门,便好心道:“张大哥,外面雨下得大,等天气好些了再出门罢。”
张三扯动面部, 露出看起来并不善意的笑容,“没事儿。”
他不再与林霏多说,拿上行箧就往外走。
坐在林霏身旁的窦宁儿望着张三的背影, 攥了攥掌心,稳下心神转向林霏——
“林哥哥,我,我有些不方便……”
如今屋中就她们二人, 窦宁儿也不怕将闺中密事说与林霏听。
林霏尚且不明白,问道:“怎么了?”
“就是,就是,我入月了。”窦宁儿言讫,一张芙蓉面红得像朵盛开的杜鹃花。
林霏恍然大悟,想到她既然月事到了,况且这几日颠沛流离,身上的衣物也不能再穿,确实应该去为她置办些女儿家的东西。
林霏也不忸怩,当即便让窦宁儿拾掇拾掇,自己带她去寻些必需品。
窦宁儿红着脸,说自己身子不大舒服不想走动,林霏见外头雨大,这么带她出去恐怕要受寒,但又有些不放心窦宁儿一人在此处,她瞧得出李四对窦宁儿有意,况且李四为人憨直,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傻气,他不可能对窦宁儿做出苟且之事。
思及此,林霏便将窦宁儿托付给李四,自己戴上蓑笠就去追前头的张三。
李四巴不得与窦宁儿的相处时间多些,如今得了林霏的交代,他更是寸步不离窦宁儿。
他觉得高兴,但完全打乱了窦宁儿的计划。
如今这李四像狗皮膏药一般,自己走去哪儿他就跟去哪儿,教窦宁儿在心底要将这莽夫恨死。
她压了压冲上头的脾气,整整表情,笑靥如花地转向身后跟着的李四——
“李大哥,我嗓子有些不舒服,想喝银耳雪梨呢。”
李四摸了摸脑袋,为难道:“那咋办?”
窦宁儿险些被他的蠢笨气得破功,愈发觉得他及不上林霏半点,再出口的语气也不那么好了:“你不会给我做吗?”
李四这才醍醐灌顶,忙不迭点头,兴高采烈地去了。
窦宁儿不耐地呼出一口气,转身回屋。她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只银制的花钗,紧紧握在手里,将那只手掩在宽袖下,便仪态万方地朝隔壁屋走去。
谢书樽正在屋中打坐调息,耳边听见门外动静,他蓦地睁开赤红凤眸,待窦宁儿推门而入,他的双眸又恢复成深不见底的黝黑。
总算来了。谢书樽冷淡地注视着立在门口的女子。
窦宁儿下颌微抬,攥紧的指尖陷入肉中,抬腿迈进门槛,她气势迫人地与谢书樽道:“你现在就走,不要再出现在林霏面前。”
她曾是大荆国左相嫡女,仪态和威慑她见得多了,如今需用时信手便可拈来。
谢书樽理了理搭在腿上的衣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为何?”
“为何?你难道心里没数吗?她喜欢的是我,她眼里只有我,你又何必在她面前丢人现眼?!她和你不一样,她绝不是安陵诸君之徒。”窦宁儿笑靥如花地靠近谢书樽,轻声道:“我坦白告诉你罢,她亲口同我说绝不会与你行圣卿断袖一事!”
谢书樽听罢也不恼,仅仅付之一笑,“那我更是不能走了。这不是要让你好好看看,她是怎么与我行那圣卿断袖一事。”
听他此言,窦宁儿面上的笑容已然挂不住。
“你还要不要脸?!”
谢书樽暗暗活动五指,眼底的笑意亦是渐冷,“这还轮不到你来问候。”
窦宁儿没想到话已至此还撵不走他,转瞬又想到前夜在漆黑洞穴里的所见所闻,如今被谢书樽眼中的冷蔑一激,她突然失去了理智,手中攥着锋利的花钗,便向盘腿而坐的谢书樽刺去。
谢书樽不避不闪,待窦宁儿欺近,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捉住她持钗的手,一扭一转,轻而易举地反守为攻。
那只尚被窦宁儿握着的花钗,如今距离她的心口不过半寸,她的手被谢书樽牢牢捉住反对自己,任她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窦宁儿面目的血色尽数褪去,狠狠瞪着谢书樽。
谢书樽眼中不带温度,冷冰冰地看着眼前容颜姣好的女子——
“我本想饶你一命,但你屡次来犯,你说该死不该死?”
话音一落,花钗便要向窦宁儿的心口扎去。
窦宁儿顿生莫大勇气,尖声道:“你杀了我,林霏绝不会饶了你,她定会为我将你碎尸万段!”
谢书樽脸色铁青,手中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如今那花钗紧紧挨着窦宁儿的心口,她能感受到蚀骨的疼痛,疼得她全身发抖,嘴上却还不罢休:“你有胆便杀了我,林霏如果得知她会恨你一辈子,永远都不可能原谅你!”
谢书樽可以不顾天下人的死活,但他知道自己忍受不了林霏的怨恨和不理不睬,窦宁儿正是知道她二人在这方面同病相怜,于是紧紧抓着这处把柄不放,她不信话说到这个份上,谢书樽还敢肆无忌惮地下杀手。
谢书樽突然冷冷一笑,借着窦宁儿的手将花钗拗作两半扔在地上,低声道:“好啊,那你再多活几天,反正有人买你的命,无需我亲自动手,那人便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最好小心些不要被他捉住啊。”
话毕,窦宁儿被他推摔在地上,她伸手指着谢书樽,颤声尖叫:“你,你到底是谁?!”
谢书樽面无表情地瞧着她,不发一言。
窦宁儿:“不会的。你别想吓唬我,她会护住我,她不会让我被人捉走的,她喜欢我!她心里有我!”
谢书樽嗤之以鼻,残酷地打破她最后的幻想:“别再自欺欺人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到底是甚么人。”
窦宁儿猛然一怔,谢书樽未把话挑明,但她隐隐约约明白了他的意思,却还不愿承认——
“你甚么意思?”
谢书樽:“你就那么笃信她是男子?”
窦宁儿如遭五雷轰顶,她以为自己可以理直气壮地反驳,如今才发现自己只能张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像被打开了水坝闸门,曾与林霏相处的一桩桩一件件顷刻间涌上窦宁儿心头,令她手无足措又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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