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倒周全。”夏云姒抿唇笑笑, 复又板起脸来,“但接下来的事不可再瞒着姨母了, 姨母怕你把自己卷进去,脱不开身。”
宁沅扯着嘴角不说话。
她拍他额头:“听见没有?”
宁沅不情不愿:“听见了……”
而后不过几日, 入了六月, 很快就到了殿选的时候。
这年的暑热也很重, 不能出宫避暑让人觉得十分难熬。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三年一度的大选是免不了的。
殿选这日,是贤、德二妃先到的毓秀宫。
彼时殿选尚未开始,家人子都恭候在外,正殿中也没留旁的宫人,只几个近身侍婢在跟前侍奉。
是以落了座, 一股遮掩不住的剑拔弩张便在二人间蔓延开来。贤妃笑说:“德妃姐姐打从去年年末就时常身子不适,如今还既要侍奉太后、又要操持殿选,真是辛苦了。”
太后是自五皇子夭折起就一病不起的, 现下两年多过去, 仍断断续续总不见好。
德妃从前执掌宫权也并不常去她跟前侍奉,但自大封六宫之后, 她在身份上被夏云姒和贤妃压了一头, 宫权在皇帝的默许下也不免往外分了,“难得”的清闲下来,侍候太后的时候就显然多了。
贤妃这话中的讥刺便显而易见, 讽她失了势、讽她意欲傍住太后这靠山。
德妃淡淡地看着她, 倒无甚情绪起伏:“都不过分内之事罢了。”
贤妃又笑:“是呢, 在这‘分内之事’上,姐姐从来是能兼顾周全的。”
德妃自知她说的“兼顾周全”是什么。
佳惠皇后生皇长子那时伤了身,头两个月里,阖宫嫔妃都轮流到皇后病榻前侍疾。德妃当时还是顺妃,也专程从行宫赶回来过一趟,只为侍奉皇后。
这样的举动自是引人注目的,一时间从皇帝、皇后到太后都对她赞誉有加。彼时贤妃尚是正九品采女,以半主半仆的身份服侍在皇后身侧,提起她都颇为感念,与皇后赞她贤良、赞她恪守本分。
于是在夏云姒逐渐摸出德妃在皇后之死上或许也不干净时,贤妃一连好几日都睡不着,越想越觉得那些过往都是笑话。
还好还有四小姐。为皇后娘娘报仇这事,也只能指着她了。
正殿里安安静静,两个高位嫔妃怀着各自的心思静默坐着,直至一声“皇上驾到、宸妃娘娘驾到——”悠长地撞来,将二人的神思都从盘算里拉回。
二人下意识地相视一望,不由都有些奇怪。这已是今上晋位以来的第四次大选了,却是头一回见他亲自前来。
二人遂一壁向殿门口迎去,迎至殿门口,恰见那一抹玄色迎面而来。
“皇上圣安。”两人齐齐福身,皇帝随口道:“免了,坐。”说话间脚下未停,大步流星地进了殿,径直坐到主位上。
夏云姒坐到他右首的位子,贤、德二妃也各自落了座。贤妃看看皇帝,笑道:“皇上这回怎的得空亲自来选了?”
“哪里是‘得空’?”皇帝作势头疼地揉眉心,一指夏云姒,“你是不知她一连磨了朕多少时日,非说要拉朕一起来看看美人儿。”
不知是不是他一味宠她的缘故,早两年她还知道为着旁人吃一吃醋,近来在这样的事上倒愈发小孩子心性起来。
大选这样的事,旁的嫔妃都不免不快于宫里又要进新人,她却全不担心他去宠别人,只觉得有美人儿看便很有趣。
贺玄时被她磨得无奈,倒也心情很好。他想她终是对他多了几分信任——这种事,若非全心全意地信他不会变心,她哪里会这样放松?
旁边,德妃淡漠地挪开了眼。
皇帝看夏云姒时眼中的那份宠溺明显极了。她伴驾的时间最久,太能辨别个中不同。这样的目光从不曾落到她身上,就连对贵妃、昭妃也不曾有过。
长吁出一口郁气,德妃衔笑启唇:“便开始?家人子们也已候了多时了。”
皇帝点头,樊应德往外递了个眼色,不多时,就有六人一并入了殿。
这六人都样貌平平,宦官唱了名,皇帝与三妃都无太多反应。樊应德察言观色,很快便摆手让她们尽数退下。
这就是都撂了牌子。而后的两三波也都是如此,容貌上并不出挑,教人懒得多看。
接着又六人进来,行礼下拜之间,左首一人已令夏云姒眼前一亮。
继而听得宦官唱名:“庆州知府白穆之女白媛,年十七——”
白媛,便是那三幅画像中的一个,容貌清丽,一瞧就是温婉佳人。
听得宦官念名,白媛上前半步,再度盈盈下拜:“臣女白媛,叩问圣安。”
夏云姒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察觉有目光含笑扫来便坦坦荡荡地回看过去,就见皇帝笑问:“眼熟么?”
殿中众人都一怔,白媛更显然愣了愣,却不敢抬眸,规矩很好地颔首跪着。
夏云姒忽略这一切情绪,只笑吟吟地望着皇帝:“自然眼熟。只是这般面对面一看……倒不如那画像上好看。”
说着她看向白媛,似乎并未意识到眼前是个大活人跪在眼前,一言一语都像只在评判那昔日的画卷一般:“画上有股缥缈朦胧之感,衬得人宛若仙子。”
言下之意,仙子没了那层朦胧,瞧着也就是个寻常凡人了。
皇帝不予置评,轻轻一哂,摆手:“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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