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繁光宫的路上,梨奈揪着耳朵旁边扎的小辫子,谨慎地同林桑青道:“娘娘,您不觉得奇怪吗?好端端的,柳昭仪作甚对您这样亲热,又是为您斥责宫女,又要来陪您跳舞,未免太殷勤了些。我看呀,她肯定没安好心,您得擦亮眼睛,可不能轻信她。”
对着落日伸个懒腰,林桑青慵懒分析道:“柳姒与我之间嫌隙颇深,前两天她看了我还觉得头疼,巴不得我立马从她眼前消失,今天竟能亲亲热热的和我说话,想来定有所图。”垂下双臂,她摸了摸咕咕响的肚子,“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别管她了,那个,梨奈,晚膳吃什么?”
为了夜里能睡好,晚饭只吃七成饱。
填饱肚子之后,林桑青让梨奈出去打听打听,将士们何日出发。梨奈回来说,待到元月初三,将士们便要北上,这次北上并不是要讨伐哪个部落,而是要在塞北与中原之间驻扎一支军队,用来震慑、也是提防塞北的几个附属臣国。
林桑青掰着指头数了数,留给她练舞的时间只有不到十日了,若不想在送别大军北去那日丢人,她必须抓紧时间,好生练习舞蹈。
但说到底,她并没有上进心,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混吃等死,一想到以后几天都要泡在绮月台,和北地来的舞娘学习跳耗费体力的舞蹈,等学成之后,还要硬着头皮跳给北上的大军看,她便觉得头大。
第二日,柳昭仪果然准时到达了绮月台,她一直“妹妹”长,“妹妹”短的唤着林桑青,举止甚为亲昵。练舞的时候,也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偶尔还会替她纠正不标准的动作,亦会抬起袖子替她擦拭汗水,贴心得令人不安。
一个人不可能突然之间改了性子,林桑青愈发笃定,柳昭仪肯定有所图,且图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她只装作什么都没察觉,在柳昭仪替她擦汗时,冲她笑一笑,并不走心地道句谢,配合她演好这场姐妹情深的戏。
日子一天天向后推,离将士北去那天越来越近。宫里是藏不住消息的,林桑青在绮月台练舞的事情不胫而走,后宫的嫔妃们渐渐都晓得了。淑妃出身名门,打小泡在富贵缸子里长大,闻得林桑青练舞是为了跳给北去的大军看,她显得很是不屑,“皇妃的舞是单独跳给皇上看的,怎能弓下身子为他人而舞?此生奉一人,也只为一人舞,只有一些出身低微的女子才不会计较这些。”
杨妃向来和善,讲究以德服人,她闻得此事后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着手底下的宫女送了两瓶红花油给林桑青,顺便还带了句话,说跳北地的舞最是累人,让她多吃饭菜,免得体力不支,同时也要照顾好身子,别贪凉吹风,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生病。
林桑青有所耳闻,往年都是淑妃作为后宫的代表,站在皇上身边与他一起为大军践行的,今年陡然换成了她,淑妃心里一定比喝了生油还难受,将心比心,她说出那种话可以原谅。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杨妃一般气度非凡、人淡如菊。这世上,还是平凡人比较多啊。
自打夺得皇位入驻启明殿后,箫白泽从未去过绮月台,许是为了避嫌,毕竟乾朝之前的两位君主都与绮月台有关联,呼延瞬更是身死于此,箫白泽不去绮月台,方便他营造风清气正的君王形象。
但这个规矩在阳历新年那日被箫白泽自个儿打破了,登基三年,执掌了三年天下大事之后,箫白泽终于登上了绮月台这个奢靡之所。
那日,林桑青正抓紧剩下的时间,伴着北地磅礴大气的乐曲旋转跳跃,她不准备在送别大军那日大放异彩夺尽风头,却也不想敷衍了事。刚跳到一半,乐曲骤然停止,绮月台上的舞女乐师们纷纷跪地,向着厚重的镀金大门开启的方向齐声道:“皇上万安。”
彼时正值午后,乃是一日之间日光最强盛的时刻,大把大把的日光漏在地上,平铺满地,似炉灶里融化的金子。林桑青停下舞步,眯着眼睛辨认片刻,终于看清逆光中缓缓走来的那道人影。“都起来。”一把缺少中气的声音越过大殿门前的绸缎帘子,低沉而富有磁性,隅隅传入耳中,“怎么样,林昭仪练舞可还认真?”
她对着逆光走来的那人行了个马虎的见面礼,摸出手帕擦拭着额头沁出的汗水,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箫白泽问的这是什么问题,难道她何时给他留下过不认真的印象?
“回皇上,”柳昭仪从休息的软凳上起身,迈着碎步走到箫白泽身旁,嘴角噙一抹岁月静好的和婉微笑,轻眨长睫道:“妹妹这次很是认真,您看看,虽是寒冷的冬日,她却满头是汗,如若不是认真练舞的话,怎会出这么多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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