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顾小楼便开始了她牢中问学的日子。一开始,老头话不多,只偶尔答上她几句。时间久了,不知是顾小楼说的幼稚令他听不下去,还是逐渐习惯了有人同他对话,倒也时常出言纠正她的见解分析,最后索性自己开讲了。
老头善讲历史和谋略,说起前朝的事情也头头是道。原本前朝的兴亡史顾小楼只在野史本子里见过,所知寥寥,更何况如今凡能流传下来的前朝史书,大都经过了本朝史官的修改编撰。添油加醋甚至篡改历史,都是寻常手段。因此,这老头讲的许多事都令顾小楼觉得新奇不已。
这老头的脑袋里就似装了个藏书阁,听他讲完上下八百年的历史,顾小楼有种被重塑的感觉。
一直以来,父亲的死就像一根深入骨髓的刺,日日夜夜伴随着她。其实她知晓这老头虽说深不可测,但在狱中呆了两年之久,想必并不知晓崇德八年那场令顾家家破人亡的“杜衡案”。可她若是不问出来,总觉无法心安。如今见时机成熟,便状似无意地提起。
不过老头听后却意想不到地镇定,并未有惊讶之意。一双黑黢黢的眼睛似看到了更远的地方,口中谈到:“崇德初年,云贵灾荒,富户囤积居奇哄抬米价,朝廷派时任户部左侍郎的杜衡主理此事。他调运官粮,发库银赈济灾民,告诫富户‘天下未有万人忍饥,肯听一家之独饱者’,并发布相关禁令,禁止本地米粮外运,短短二月就让云贵局势稳定。在其任下的户部,国库多年充裕,所做为国安民之事不胜枚举,杜衡此人,实可堪大用之才。”
说罢又叹了一口气状似嘲讽地笑道,“只是,为官者,终有身不由己的地方。盗卖官粮?呵,到底是何人盗卖官粮!”
顾小楼听到这里,几乎是瞬间反应道:“您的意思是此事另有玄机?那您可知背后究竟是何人在指使?”
老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神色激动的的顾小楼,才道:“不知,我只是胡乱猜测而已。丫头同老夫有缘,说起来你我相识也有一阵子了,我还不知丫头你是哪的人?”
顾小楼有一瞬间的失落,下巴抵在蜷起的膝盖上,轻声回道:“我是幽州人。”
老头听到这个答案,似在回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又道:“家里如今还有些什么人?”
顾小楼顿了顿回道“您忘了,我曾同您讲起过,我乃孤女,早年家中受了灾疫,只剩我一个人了。”
老头听后便没再问话。
顾小楼的心里也乱了,她方才已经看出,老头并不是无端的揣测,只不过是不愿再同她在这件事情上多说。换了旁人还好说,这人如此厉害,怕是已经猜到了什么。这个时候,她若再问起顾家的事,岂不是等于自暴身份?
想到这儿,顾小楼心里一阵无助压抑,她如今连自身都难保何谈去翻查朝廷大案?可就算不能报仇,她也要查到借此案置顾家于死地的究竟是何人!
接下来的日子,顾小楼又没事儿人似的勤学好问,老头也未再提过此事,只一切如常。
这段时间以来,除了郭青和云丞宣,包括书院里其他相交不错的好友都来探望过她。就连孟夫子也借郭青之口给她传过信,表示相信她的人品,让她不要心急先且静待。顾小楼听后真心生出几分感激,这孟夫子为人宽和正直,她能这么说,就意味着顾小楼洗脱罪名后应还能回到青山书院。
若真如此,她便放心不少。
一转眼已经四个月过去了,顾小楼发觉身上的衣服比来时短了不少。
也是,十四岁的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牢里的伙食有云丞宣关照倒也不差,不仅没把她养的面黄肌瘦反倒丰腴了不少,少女的曲线渐渐舒展,再加上整日在牢里也挨不着太阳晒,更映得她皮肤越发赛白,今后再想女扮男装怕是不成了。
这日,老头睡着,顾小楼一个人在地上来回兜圈子研究一套兵书阵法,正想的出神,便没注意到那头传来的开锁声。
待回过神来,方才看见一脸喜色的郭青,他正摆着袖子,急匆匆地两步并三步朝顾小楼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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