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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池晟柏……”季白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把池晟柏握住他肩膀的手挥开，瞟了刚刚亮起的急救灯一眼。医院里满目都是一色的白，唯有这盏红色的灯格外刺眼。

“我听齐爷爷说的。”季白揉了揉眉心，连看都不看池晟柏一眼，一上午像打了一场仗，疲劳的连腰都直不起来。他往旁边坐了坐，不太自在地避开池晟柏的视线。

池晟柏看了他一眼，显然是不相信。可季白现在几乎焦头烂额，顾洪亮一句话给了他希望，但这希望也并不是一定能实现的。院子里一散伙于芳玲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季白满心希望她别是跟着郑大山回家了。因为这一场混闹，齐老头又进了医院，季白心里头又内疚又着急，所有情绪夹杂在一起，好像眼前池晟柏给他的压力又不那么重要了。他现在只想要齐老头醒过来，必须要活下去，给自己打开一条路来，完全没精力来应对池晟柏这个“陌生人”。

季白靠墙坐着，两条小细腿蹬在椅子上，将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不停的抬眼朝急救室那边看。池晟柏不再问，他也不说话，两个人沉默坐着。

季白怕得很，他害怕齐老头就这么一病不起，只要一这么想，上辈子独自一人孤零零的那种绝望就难以自抑地涌上心头。他无比庆幸现在的医院还没有后世的那些市侩，他全身上下一毛钱都没有，但齐老头依旧是被推进了急救室。

大概等了只六七分钟，急救室的灯“叮”一声灭了，季白紧张的手指都颤抖起来。大夫穿着白大褂出来，后头几个小护士推着瞪大眼睛滴溜溜转的齐老头出来，老头一看见季白就露出一个笑，非要季白过来给他揉两下脑袋。

大夫指着此刻精神倍儿棒的齐老头冲季白说：“下回别没弄清情况就往医院送，老爷子低血糖，打了针葡萄糖就缓过劲儿来了，下回再遇见这情况，直接吃块糖就好了，耽误了可比那些大病死的快。”

季白脸上一红，知道是自己关心则乱，赶紧向大夫道谢。

虚惊一场，此刻提在嗓子眼儿的心猛地放下来，季白简直想抱着老爷子转两圈。齐老头从兜里翻出几块钱让季白去交了一针葡萄糖的钱，三人就从医院回家了。

路上池晟柏走在前面，季白这会儿回过劲儿来了，怎么觉着就怎么别扭，自己刚刚就那么颐指气使的让他背着自家老爷子进医院，可一想着他也有事儿求齐老头来着，就又觉着没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季白大大方方跟池晟柏说了句谢谢，齐老头拿着药酒给他揉身上的淤青，季白一边笑呵呵一边呲牙咧嘴，头次爽快的体会了把在老人家身边儿撒娇讨好的感觉。

池晟柏期间多看了季白两眼，季白一到家就躲着他，全往他看不见的地方钻。到午饭时候季白亲自下厨，给老爷子炖了条大鲤鱼，西红柿炒蛋，又做了个地三鲜，一个紫菜汤，一顿简简单单的午饭对齐老头和季白来说倒是丰盛。

季白本来想池晟柏应该看不上齐老头家这点儿东西，临走前总得带着池小静吃点儿好的，镇子上饭馆还是有的，而且不像城里头那么偷工减料，用的全是农家自产的好东西。

但没想到他就这么大言不惭的留下来，大马金刀的往主位上一坐，用带着豁口的小陶碗也不介意，期间居然还回了两次碗，吃了老爷子大半条红鲤鱼，直把齐老头心疼的吹胡子。

季白上辈子从来不知道池晟柏还能有这么不要脸的时候，带着孩子在老爷子家蹭饭，还一点儿不晓得收敛，一大锅米饭不够吃，硬是让季白下厨又摊了几张鸡蛋饼。

饭后池晟柏一抹嘴，十八/九岁的大男孩子身高腿长，就窝在齐老头特意给季白安排的那张小床上，大长腿甚至伸出了床外，这样他也不介意，居然就这么的盖着季白的被子打着小呼噜午睡。午后的阳光透过齐老头家那条洗的发白的亚麻窗帘透进来，正好落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

齐老头究竟有多少家当季白不知道，可一旦他真的离开了郑家，那能相依为命的也就剩下齐老头一个，家里多了张口，学费生活费都得出，季白是一定要上学的，这辈子重生，季白觉得这个缺憾是一定要补上的。现下就算他不愿意拖累老人家，老爷子也是非得留下他不可的。

季白从前跟着镇子上的孩子去夜市摊上捡过啤酒瓶，一个瓶子一毛三，捡多了也是好大一笔钱。城里以前在他们镇子外一里处建了家铁厂，年前刚刚搬迁，好多大人孩子跑去捡钢筋铁条，攒了斤数去卖，三毛钱一斤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季白一边刷碗一边眯着眼睛打算着，他还想做点儿小生意，就像镇中学门口那些推着小车的货郎一样，成本不高，但糊口应该是足够了。

那些小吃食一毛五分的价钱，但聚少成多。桂花冰糖的冰棍儿可以自己做，一毛钱一根。他还知道后世那些奶糕，红豆冰的做法儿，那东西放在现在也是稀罕玩意儿，可以卖贵一点儿。但关键的是齐老头家没有冰箱，季白想了想，那种插电的冰盒子可以买上一个，外头捂上棉被，推出去一看说不定就有人买。季白小时候就特别眼馋郑雍在推着冰盒子的小贩那儿买一毛钱一根的桂花冰棍儿，可惜从来没如愿尝到过。

此外齐老头最会做冰糖，麦芽糖，季白吃过，那味道直能甜到人心尖尖儿上。

季白刷完了碗，想着想着就打算动手试试，刷过的碗放在碗架上控水，这边在老灶台上架上小铁锅，丢了几把老头儿留着药用的大核桃仁儿进去，翻炒了没几下核桃的香味儿就溢出来，冲的季白自己都直咽口水。

池小静本来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看书，闻着香味儿慢腾腾地走到厨房来，见季白刚把炒的嘎嘣脆的核桃仁盛出来放在一旁备用，又烧了小锅熬糖浆。

那糖浆里头加了一半还多的麦芽糖，老远就能闻着甜味儿，浓浓的一片一片的被季白用铁勺挖起来撂下，越来越红越来越粘连。

到火候差不多了季白才把炒好的核桃仁儿放进去，搅拌几下出锅，放在齐老头平时晒药材用的大案板上头，四四方方的用刀码整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