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铸剑一事,自春秋战国起,第一铸剑师欧冶子冶铸出第一把铁剑:龙渊,后因避唐高祖李渊名讳,改为“龙泉”,龙泉铸剑就成为了响当当的名号,韧,可以环于腰间;锋利,可吹毛断发。一时间无人能出其右,这一派也伴随着权力争夺,纠缠在血与火的历史之中。
自那一年大败元真之后,战事消弭,大宗的兵器买卖断了雇主,铸剑阁的生意也不似以往那么兴隆。铸剑阁阁主,也就是止桑的老爹——融天,早将阁中经营往来等事务交予了大徒弟阿利善,自己则把全部精力用来寻找能铸出堪比“干将”“莫邪”“鱼肠”“湛卢”的旷世之剑。所以常幽居于山谷,寻找有利的铸剑之所。
所以即使没有止桑带路,要找到融天的住处也并不难,只要沿着峡谷而行,倚傍流水寒潭的所在必是了。
止桑一向是见了斯墨就会缠着说话的主儿,这一路却是闷不吭声,很是反常。只道她是因为爹爹的事太伤神,墨反问道,“铸剑总离不开‘铁英、寒泉、亮石’。铸剑阁能够绵延发展到今天,必然掌握着最好的矿脉,最好的淬水和打磨技术。”
止桑像是知道斯墨所指何事,道,“说来铸剑也无外乎这几道工序,但是父亲想要打造的,是绝世好剑。就要纠结每一道工序的原料配比,精确计算时间、次数。就拿打磨一道工序来说,用来磨剑的砥石按粗糙程度来分,就有七八种之多,每一种持剑的方式,砥石样式又不尽相同,只有搭配得益,手法精妙,才能把刃口崩坏的新铸剑研磨得形制规整、刚柔并济。”
墨只是轻笑,“人常说‘好剑’,什么是好?削铁如泥是好?寒气逼人是好?纹饰精美是好?说来说去,剑是兵刃,是杀人的利器。在战场上与其他刀、斧之类没有任何不同。若说世道复杂,用来傍身,那竹杖也够了。”
“墨哥哥说笑了,我们铸剑之人一心钻研技艺,只求能入化境。这与世间其他工匠没有任何不同。只是看这剑落在了何人之手。不然的话,即使是竹杖杀人也是毫不含糊的。”
止桑的无心之言,却让斯墨一时间无言以对,只是空攥的拳头暗暗发力,自己确实没有权利去指摘别人,屡屡因了各种原因杀人、伤人的,还不是自己?
见墨哥哥脸色不好,怕他是想起了上次险些误伤自己的事,虽嘴上不说,但心下愧疚,才有了带着冰璃跟自己走这一趟。这是冒着风险的,甚至能从那张向来淡定的脸上看出忧心,遂又转了话题,“如果爹爹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我是第一个不会答应的,墨哥哥放心。”
止桑言语间显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但那双眼睛充满了真诚。
墨未置可否,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气氛又重新陷入了尴尬,好在不远处已可以看见一茅草屋,很简单的形制,进去看,床铺、桌椅等物一应俱全,收拾的也是一尘不染。
“爹爹的住处就在前面,让冰璃在这里休息吧。”止桑招呼着,还特意拿出条被子铺在床上,“临时的住处,有点简陋了,墨哥哥不要怪罪哦。”
“已经很好了。”墨放下了筐子,叫醒了已经睡熟的小白团子,“在这等我,一个时辰之后,我来接你,自己不要随便走动。”绷着脸说的,却是止桑从未听过的平和语气。
“一个时辰是多久?”小团子睡眼惺忪,一只小爪子揉着眼睛。
“你只看窗棂上的光向下移了一格就是了。”
小团子顺着墨手指的方向,眯着眼看了看,那光是斜射进来的,混着空气中的微末,好像在流动一般,“到时候你要是没回来呢?”
“不会的。”
止桑已等在了门外,墨起身离开,站到门口顿了顿道,“万一没回来,你就去找玉颜,千万不要来找我。不然,以后都不必见面了。”
背对着自己,小白团子也不知道墨是用什么表情,说了这些话,这人总是这样,刚才不还是温情脉脉么?转眼又拒人千里。小嘴呼了口气,仰躺下来,算了,算了,能按时回来就不跟你计较。
“爹爹,墨哥哥来了。”止桑疾奔几步,飞也似的进了个小院子,院中靠墙角的位置种了两株古槐,院中炉火正旺,凿墙而过的石槽直通到院中,内有活水,清冽见底。再加上一旁的铁锤、火钳等物,正是座虽简单但内藏玄妙的剑庐。
院中人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圆眼睛、通直的鼻梁,薄衣盖不住一身精壮的肌肉,被炉火映得如同覆了层铜色,正将锻打好的铁剑放入石槽淬水,顿时升腾起一股白茫茫的水汽。
“墨将军,屋里请。”融天阁主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接过了止桑递过来的帕子拭了拭汗,忙搂过斯墨的肩膀往房内引,“止桑,去沏一壶好茶。”
“阁主客气了,叫我斯墨就好。”墨略往旁边闪了闪身,一个拱手客气地隔开了距离,选了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
“那怎么行。当年的云麾将军,三品大员。若不是出了那档子事,现在应该是元帅了吧!我和你爹也算是世交,可惜了。”
止桑端得茶来,正巧听到爹居然在提墨哥哥的“禁忌”,不客气地将一白茶杯使劲放在了他跟前,还很不吝惜地附赠了一个白眼,“爹!喝茶!”
又转而将一天青色的汝窑茶碗递到了墨的跟前,“墨哥哥,现在时节不对。只有存下的一些花茶,不过春天喝花茶,倒是有除去寒邪,增添阳气的功效,能让人神清气爽。”
“费心了。”墨接过茶碗放在了旁边的小几上。
“何止是费心!我看是大大的偏心!爹爹还坐在这里,就心里眼里只有意中人。那汝窑碗还是我为王爷铸剑,王爷赏赐下来的,千金不换。看看我这破白瓷杯子和这杯里的茶叶末子,一喝能糊一嘴了。”融天似是嗔怪,却脸上隐着笑。
“还是换过来吧。”
墨刚要把杯子递过去,就被止桑按住了,“爹爹也真是小气!墨哥哥可是你请来的!连杯好茶都喝不得么?你们快谈正经事吧!我出去了!”
“这丫头大了倒学会害臊了。墨将军不要见怪。”融天笑得爽朗,“不过,有一事我还是要提,当初咱们两家早有婚约,你家也已下过婚贴,只等你回来,就完了这桩婚事。这么多年,颇多坎坷,我女儿年纪也大了,却还是属意于你,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阁主此言差矣。谁不希望把女儿托付好人家,这关乎她一生的幸福。现在我连个布衣都不如,还请阁主三思。”
墨虽然语气和缓,却字字透着拒绝之意,融天阁主吃了软钉,却也不发作,又缓缓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的家业以后就是她的。谁娶了她,谁就是铸剑阁的阁主。虽比不上官场叱咤,但也是颇有地位的。”
“铸剑阁内人才济济,要寻个才俊做女婿,想也不难。墨现在的生活如飘萍落叶,实在不是好的人选。”
融天阁主已变了脸色,又强压了下去,“怪不得官场失利,你这个性子到哪也会害人害己。”
“阁主既然知晓,又何必送自己的女儿入火坑?”
呛白的一句话,却反而被墨用来回敬了自己,融天只得干笑了两声,“想你也是个不肯轻易就范的脾气,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没什么顾虑了。那汝窑茶碗里早就放了无色无味的散功散。我姑娘并不知情,她只是太爱你了。”说罢,击了两下掌,斯墨座位下的青石板一翻,整个人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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