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灞桥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个小村子,没有什么像样的地方,最大最好的地方可能就是我住的那个堂院了,所以为了给文崇举行婚礼,我只好搬出去,把地方腾给他们做新房。而且为了热闹点,我除了把杨军军侯以上十几位军官都叫过来,又把皇甫郦、李应、阿昌、赵岑、宋果、卢颀以及鲍升等十几位好友请过来捧场。反正军中最不缺的就是人,经过桥良、老马以及杨春这些亲兵营、辎重营的女兵一番布置和安排,到处张灯结彩,里里外外一片喜气,人头攒动,人声鼎沸,锣鼓喧天,虽然没啥像样的曲目,但鼓乐声震四野,威风八面,别有一番气势,我看就是翁主(皇帝的女儿称为公主,诸侯王的女儿称为翁主。)出嫁也不过如此了,足以给文崇增光添彩。我看的十分满意和高兴,回头看看披红挂彩,头顶簪花的文崇,也是十分喜悦,虽然掩不住一点羞涩。
“挤啥?他娘的,又不是没见过女人。不就是鲍母那里那个小娘,听说还是妓女呢?”
“是嘛?不会吧?你个大嘴又在这里胡说!”
大堂主道两旁的人群里传出这样不入耳的声音,听得我一阵生气,如果不是因为今天是文崇大喜的日子,肯定要把方卓这个家伙叫过来训一顿。在庄灿麾下这么长时间了,现在都军侯了,一点都没有学到子颜惜言如金的好习惯。
“新妇过来了,新妇过来了,快看!”随着喊叫,众人都向门口拥挤。
我从堂上看到,以五十女骑兵高举旗帜为先导,二十五辆葱灵车和容车,从村北鲍母住的地方轰隆隆开过来,在门口停下。新妇在杨春等女伴的搀扶下,从盛装的容车上缓步下来,头戴高高翘起的金钗,簪上的步摇随着行动而一摇三晃,身穿红色锦衣,繁路环佩,长裙交玮,以五色彩丝绞成的带子束腰,足蹬漆画屐,按照礼数的要求,缓步徐进,烟视媚行。
按照规矩,新妇进门第一件事情就是拜见公婆,不过这是不可能办到了,巨光先生不同意,裴夫人又身在河东。最后是老马原绩他们商量,因为我的地位最高,又主理其事,新妇进门首先拜见我,再拜见老马,然后昏宴开始。
看着文崇手携新妇在众人的哄笑声中袅袅向我拜倒,我心里真是乐坏乐,笑的几乎合不拢嘴,暗自祝道:“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姻缘啊!”
等婚礼结束,裴绾就要和新妇给客人敬酒,和后世一样,在婚宴上客人们会肆无忌惮地开新人的玩笑,以为笑乐,而且这时还有一个特殊的取乐方式就是对新郎进行棰杖,不知道后世棒打鸳鸯散是否来源这个风俗。
但确实发生过棒打鸳鸯散的事情,桓帝永寿年间南阳杜士婚礼,酒后玩乐,客人里面的张妙把杜士捆绑倒吊了起来,棰杖了二十下,把杜士打死在当场,婚礼就立即变成了葬礼。
而且其他取笑的方式也因为酒后使性而往往脱离了常轨,在婚宴上对新妇上下其手、胡乱调戏的事情常有发生,就是酒后乱性强奸新妇的事也不是没有。当时大儒仲长统曾经对这种淫佚的风俗提出严厉的批评:“今嫁娶之会,棰杖以督之戏谑,酒醴以趣之情趣,宣淫佚于广众之中,显**于族亲之间,纡凤诡俗,生淫长奸,莫此为甚,不可不断之者也!”
所以为了防止我手下这帮家伙胡来,我提前就安排了鲍出、杨干,让他们看新人给几个重要客人敬完酒,就赶紧把新人带到后面新房去,并派亲兵在外面守着,以防这些家伙酒后发疯,跑到那里去,败坏了我的名声。
把新人送到后面后,徐陵当先领路,我把皇甫郦、李应、王昌、赵岑、宋果、卢颀六个校尉领出去,到了提前安排的一个房子里,这里离我住的那个堂院比较远,在灞水旁边。那些武夫都在堂院那里划拳猜枚,大呼小叫,嘈嘈嚷嚷,我也不能说象平时宴饮要求一下,只好躲开他们找个清雅安静的地方,和几个好友说说话。
大家虽然都在长安附近,但身份特殊,都有一大帮子烦心事情需要料理,所以除了李?、郭汜、樊稠等举行的大型宴饮上聚齐外,平常还是很难全部聚头的,今天难得有这么个机会可以聚聚,而且不会让别人怀疑我们搞什么阴谋诡计,大家都十分开心。
我们七个一边浅斟低酌,一面欣赏着窗外夕阳下的灞水风景,随意交谈,真是十二分的开心。特别是我,想起今天不仅好友聚会一堂,而且成就了一对美满的姻缘,越想越高兴,不断地和他们六个对饮。当然现在大家基本都是比两千的官员了,必须得注意自己的形象,可不能象以前那样放浪形骸,酒后胡言乱语。
一直喝到太阳西沉,天色变黑,亲兵们进来点燃高烛,我们还是你一杯我一尊的不停,反正他们也都没打算今晚回去。
正喝的开心,桥良急匆匆跑进来,凑到我的耳边说道:
“将军,大事不好了!
“怎,怎么了?”我醉眼迷离地看着他。
“文崇他老爹过来了!”
一听这话我酒醒了一大半,冷汗都出来了。暗自骂道:哪个家伙走漏了风声?皇甫郦他们一看,都嘻嘻哈哈的围过来。
一问情况,除了阿昌已经知道具体内幕以外,大家都惊讶地看着我,赵岑说道:“子云啊,你小子胆子挺大的嘛,这种事情也敢瞒天过海,上下其手啊!”
听得我只能嘿嘿的笑,转脸说道:“你们这些家伙,赶紧想想办法,现在这挡子事情咋收场啊?可恶,不知道哪个家伙走漏了风声。”
“哎,哎!这个,可能是我的家人走漏的,不过你提前也没告诉我怎么回事,就疾风急火地派人把我喊过来喝喜酒。走时家丞问我到哪里去,我就顺口说到你这里喝喜酒,说不定是他泄漏给了离我们家不远的裴府家人了!”皇甫郦一听有点尴尬地应道,
“他娘的,怎么在这个地方出漏子了。哎,你们这些家伙帮我想想办法看怎么应付,别就知道埋怨数说我了。”
“我看这样好不好,文清和巨光先生是同事,让文清出面去劝解劝解?”李应思量了一下对皇甫郦说道。
“算了吧!我们虽然都是随侍在天子身边的谒者,但巨光先生是比千石的谒者仆射,我只不过是个比六百石的常侍谒者而已,他负责管理我们几十名谒者,是我的顶头上司,你让我去给他说,不是害我嘛?”
“文清一句话提醒了我,子云啊,我记得你是虎贲中郎将吧?”宋果在旁边琢磨了一下过来献计。
“是啊!咋啦?仲乙!”我不明白他的意思,我这个虎贲中郎将虽然和谒者仆射一起都隶属于光禄勋府,都算是皇帝身边的侍臣,也算是同事。但这都是规定上如此说得,实际情况早都不是这样了,虎贲中郎将、左右中郎将等禁卫将领经常在外统兵作战,基本上成了一种将军称号而已,象我就从来没有去皇帝身边那里执行什么侍卫职责,虽然上次去长乐宫他们见了我这个名义上司执礼甚恭,但皇帝身边的一百多名虎贲我也一个不认识。现在皇帝身边的保卫工作主要是由黄门侍郎和谒者仆射具体负责,连光禄勋都成了议论朝政的大臣而已。
“嘿嘿,你现在要以晚辈的身份去见巨光先生,肯定难以作答。还不如直接穿上中郎将的官服去见他。裴仆射虽然资历很老,而且是天子近臣,但毕竟只是比千石而已,你可是比两千石的虎贲中郎将啊。况且你们都是光禄勋属官,他就是再怎么不高兴,也得遵守朝廷法度,优礼晋见吧!这样一压,他就不好以前辈身份来指责,后面的事情就看你临场发挥了。”
都什么馊注意啊?比我这个先斩后奏还馊。我心里暗自嗤之以鼻,但现在病急乱投医,司马权当活马医吧。
“好吧!只有这样了,你们也和我一起出去吧,实在不行,给我打打边鼓。文清就不要去。来人,取水沃面,准备更衣。”
“裴仆射不在天子身边伺候,擅自到灞桥大营可是有圣命要宣布嘛?”裴茂看见我穿着黑红相间的高级武官服色,头戴武冠走出堂前,没奈何,只得以下官见上官的大礼晋见,心里肯定在骂娘不已。站起来后,我也不待他开口,首先发难。兵机贵先,这就是先发制人,先打掉他的气焰。
“将军言重,仆何人,虽然鄙陋无文、不明礼法,倒还识的朝廷法度,焉敢造次前来!”裴茂从地上爬起来后,一肚子都是火,但难为他如此好涵养,竟然没跳起来骂娘,还能当着李应等人和我麾下校尉众人之面侃侃而谈,言语儒雅,举止庄重,虽然如此还是趁机讥刺了我一下。
“裴君既然无事,天色也不早了,恕飞不挽留,一路走好!”
“你!你!”裴茂看我好似没事人一样,避重就轻,完全不谈裴绾的事情,虽然好脾气也气的额头青筋暴跳,脸涨的紫红。躲在大堂屏风后面的裴绾一看父亲如此吃瘪,哭着从后面跑了出来,双膝跪倒在裴茂面前。
“都是孩儿不好,与杨将军无涉,请父亲大人恕罪。”
“逆子!”裴茂一个耳光把跪在地上的裴绾打倒在地,裴绾不敢躲避,赶紧爬起来又跪在当地。裴茂一连又打了几个裴绾几个耳光,打的裴绾嘴角和鼻子流出血来,不过这时有了准备,没有倒地,硬挺在当场受打。同来的他三哥裴辑过来劝解,也让裴茂严词呵退。哎,这就是什么孝道宣传的“小受大走”,父母亲如果一般打骂,儿女就应该干挨而不应该逃跑。
“裴郎,都是我连累了你!”凤姬哭着从后间跑了进来,杨春等几个女兵紧紧跟在后面。她云鬟凌乱,脚步不整跑到裴绾旁边,和他并排跪在了一起。裴茂一看也停了手。
凤姬摘了头上的首饰,身上的玉佩,脱掉漆画屐,扬起头,静静地对裴茂说:
“裴公,请您不要怪裴郎,都是我不要脸,去勾引他。要怪,您就怪我好了!”
凤姬出现,把裴茂弄得不好办,他扭过头冷冷地对凤姬说:
“姑娘请自重,这是我父子的事情,请你不要参与!
哎,我听得一阵心寒,他如果也打骂凤姬,那说明他心里虽然不高兴,毕竟承认了这个儿媳,现在如此客气,那是根本就把凤姬当外人了。凤姬一看情形,只好悻悻然地站起来,用手帕替文崇擦擦脸上的血。
“文崇,你今年虽然尚未元服,但幼受庭训,长闻圣教,也当知道礼教大防。如果你愿意与这个女子厮守终身,我也不难为你,但此举辱没裴家世代清名,我只好把你逐出门墙,从此你就不能再姓裴了,你我父子关系也从此了解,你以后的所作所为与我闻喜裴家毫无关系!”
“父亲,父亲!”裴绾抱着裴茂的腿泣不成声,我们这些人在旁边看的也是一阵阵伤心。汉代以孝治国,朝野上下对这个“孝“字看的特重,裴茂这样作等于告诉全世界的人:裴绾是个逆子嘛,这样文崇以后还怎么在上层社会待啊。我暗骂裴茂是个老顽固,好好的儿子和儿媳不要,却为了虚妄的儒家礼教败坏父子夫妻人伦亲情。
“裴郎,裴郎!”凤姬在旁边抚着裴绾的肩膀安慰,他只若不闻,就是抱着裴茂痛苦抽噎,裴茂也不理会,斜眼看着黑漆漆的窗外。
凤姬看安慰裴绾没有用处,站直了轻轻说道:“裴郎,我此生虽在烟柳中波荡了许多年,但我不是朝三暮四之人,此生一片真心只许过你一人,只要你好,我就开心,我断不会让你为难的。”裴绾哭的发昏,根本没有听见,而且她声音很低,夹杂在裴绾的哭声里,周围的人都没怎么听清楚。
凤姬深情地看了一眼裴绾,在杨春等女兵的搀扶下,走出大堂。
我和裴茂本来就不熟,而且他现在肯定对我恨之入骨,再说了我刚才还以官轶来压他,现在如何说得上话。只好看看旁边的老马,希望他能以长者的身份劝解一下。老马看到我眼神,上前一步对着裴茂拱拱手。
“巨光先生,文崇这孩子跟了我两年了,说句不当说的话,在我眼里,就和自己的儿子一样。所以我想说句话,希望你能考虑一下,作父母的莫不深爱自己的儿女,没有不希望他们一生幸福,那怕为此自己一辈子作牛作马、含辛茹苦也无怨无悔。现在既然文崇和凤姬两个孩子两清相悦,你作为父亲应该开心才对,何必为了凤姬的出身而苦苦相逼呢?”
“君不必多言,君子爱人以德,文崇此后必然会明白我的一片良苦用心的。”面对老马的花白胡子,裴茂不好不尊敬长者,也举手回礼,但语气十分冷淡,一时间弄得大家都很尴尬,本来就不熟,联系彼此的只有一个文崇,他现在又这副模样。
“将军,将军,不好了,凤姬她自尽了!”正尴尬呢,杨芳风风火火跑了进来。我们一听“啊”地大喊一声,赶紧一涌而出,沿着回廊往后面跑。
进到了新房,一看凤姬已经用剪刀切喉自尽了,尸体躺在床上,眼睛犹自望着上方,脸色很平静,鲜血流了一床一地,后面跟来的人拥挤在门外,嘈嘈嚷嚷,议论纷纷。我看着暗自神伤,好好一对情侣片刻之间竟而阴阳两隔,真是造化弄人啊。
裴绾挤开了堵在门口的人群,抱着凤姬尸体呼天抢地,裴茂和裴辑也跟了过来,站在我的身后,看到这个情形也是默然无语。可能他们也没有想到一个人尽可夫的烟花女子竟然有这样刚烈的性子。
我长叹一声,回头对裴茂说道:
“巨光先生,虽然礼教难违,然而这对新人一片痴心,此情可感天地。而凤姬有情有义,性情刚烈不输于许穆夫人,也不辱没了裴氏门楣,我看就把凤姬以裴家儿媳的名义安葬了吧?这样也可告慰这位奇女子的在天之灵!”
裴茂沉重地点点头,我说完再也不去看他,回头走了出去,门口的人纷纷让路,然后也都跟在我身后离开了这个房间,让裴绾一个人静静地陪着他的爱人。
“老马,你和哑巴陪着文崇,小心他想不开!”经过神情恍惚、满脸泪痕的老马身边,我对着他的耳朵轻声命令,他点点头,眼光始终没有脱离裴绾的身影。
走到前院,我仰头看看天上的明月,感到一阵怅惘。
难道我做错了嘛?
上天如果真有神明的话,如何不庇佑这对苦命的情侣?难道真如羌族神话所说,凤姬和文崇两个人下来转世投胎时,经过喀尔克别山鹅巴巴西女神的住处,所取的羊角不是一只羊身上的呢?如果这样,那就祈求鹅巴巴西女神保佑,让他们来生投胎时能拿到一只羊头上的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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