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汉明看着众人惊异的眼光,也不免有些得意。但他马上意识到:现在只迈出了万里长征第一步。后边的形势会更加复杂险恶。
“毓贤,你和世续带人要在半月内把李莲英的家产全部查清送进宫,后边还有别的事。恩,养心殿后面有库房,装不下就送到建福宫花园保存,王商,你传朕的口谕:建福宫原有太监每人赏银五十两,全部调到宁寿宫侍候,你再从养心殿选二十个精干的太监派去守卫,就让刚才被打的王晋禄做建福宫首领太监,给他弟弟妹妹送五百两银子去!”
“啊?喳!”饶是王商再聪明伶俐,也想不通了,只得遵命办事。
使功不如使过。这是做领导管理下属的高明方法之一。
“二十一天后,皇太后的梓宫就要移送景山观德殿了,你们要快些,朕要在……”唐汉明正顺着思路侃侃而谈分派差事,
“万岁爷,万岁爷!有人来报说是王公公派在贤良寺的……”崔玉贵冒冒失失跑进来回奏。
王商腾的红了脸,不知所措的望着唐汉明,两人目光一碰,唐汉明心知是王商派在贤良寺的人传信进宫。
“你下去!”唐汉明勃然变色喝道“没见朕在商讨要事!”说着冲满脸愕然的崔玉贵眨了眨眼。
“啊?喳!”崔玉贵吐了下舌头,连忙退出。
毓贤等人都是聪明人,赶忙起身请退,唐汉明就坡下驴,略显疲惫的挥挥手:“你们跪安吧,有事再传你们,各自办好自己的差事。”
眼见众人缓缓退去,“王商,传旨:赏翁同和、李鸿藻每人高丽参一枝。下值后到慈宁宫陪母后皇太后和朕进膳。”
“喳!”王商乖巧的替唐汉明揉着肩膀“万岁爷,来报信的人呢?”
“叫!”
宁寿宫是乾隆皇帝为自己做满一个甲子至尊,退位归政修建的颐养之所,在这位好大喜功、奢华无度的皇帝亲自监工下,单单这一所宫苑的建造费用就超过了三百万两,皇极殿仿照乾清宫的规制,养性殿则完全是山寨版的养心殿,连殿里陈设珍宝、古玩字画的摆放位置都一摸一样,旁边还有座精致典雅的花园,宫里人习惯叫东花园——和建福宫西花园相对。他念念不忘的是退位后继续做一个有名有实的太上皇,而不像宋高宗那样混吃等死。可笑的是,乾隆爷退位后,并没在这里住过一天,反而老小孩儿似的耍起了脾气,非要继续住在养心殿,说那里才“平安吉祥”。幸亏嘉庆皇帝早就做好当几年儿皇帝的准备,自己仍然住在做阿哥时的毓庆宫,这才满足了老爷子的心愿。
再怎么说也是做了60年威灵赫赫的天朝君主,对至尊权力的痴迷已经完全使这位“十全老人”对哪怕一丝一毫涉及到皇权的礼节、虚荣都十分敏感。更为重要的是,隆宗门外发布大清军国政令的军机处离哪儿近?
养心殿还是宁寿宫?
答案很清晰。
退位后的乾隆爷并不老朽。他还发布了一条耐人寻味的上谕,等他归天后,宁寿宫锁闭不得擅用,后世子孙里只有福禄功德达到他的高度(虽然他希望一直没有)才能重开宁寿宫。
人算不如天算,这位古稀天子、十全老人万万没料到,后世的子孙不仅没有他的福禄功德,反而将他辛辛苦苦创下的帝国疆土上百万平方公里的拱手送人。
真应了百姓那句话:黄鼠狼下崽子,一窝不如一窝。
他更没想到的是,重孙媳妇的棺椁有一天会停在这儿。
恭亲王奕?站在皇极殿门外,各宫殿上五颜六色的彩棚、牌坊被一片漫天飞舞刺眼的惨白代替,阴冷的秋风把它们吹得飒飒作响,内务府和各部参加大丧典礼的太监、宫女、官员耗子搬家似的进进出出,让这所好久没开的重檐庑殿顶的九间大殿有了些许声息……
他来过这儿,是的,小时候,皇阿玛亲切拉着自己的小手,慈爱的跟他讲述祖先们驰骋沙场、开疆扩土的伟大功绩。那是个阳光奥热的盛夏,站在父皇面前,总让他感到坚强自信,这里不许种树,父皇总是迈着稳重的脚步用那并不高大的身躯挡在长身玉立的他前面,那时自己还是个头角峥嵘的少年郎呢。
手把手的教他写字,父皇脸上的胡须总扎的他粉嫩的小脸又痒又疼,有次调皮的他故意把墨汁摸在父皇的脸上,父皇也不恼,哈哈大笑着刮他的鼻子。在练布库时,父皇总是教着教着趁不注意猛地抱住他的腰咯吱,直到自己笑得打跌。
那时他特别喜欢看天,天都是彩色的。少年时风轻云淡的日子总那么多。
那时节兄弟中四哥对自己最好,每回皇阿玛皇额娘赏赐点心水果玩具书籍,四哥总会细心的分给他一份,如果只有一份西瓜冰碗子,会毫不犹豫的给他吃,看着自己大口大口嚼着冰点,四哥会舔着嘴唇咯咯得笑。尽管他聪明,背书、练武都比四哥强,可每次背书忘词四哥总会小声提醒。
好像是那次,对,自己和四哥偷偷溜进宁寿宫花园玩耍,爬树不小心摔下来,是四哥帮他吮吸流了血的手指,冒着酷热的骄阳一步步把他背回了上书房。皇阿玛知道了,用藤条狠狠抽了四哥一顿,也许,四哥的腿脚就是那次被打坏的……
深深吸了口气,四十七岁的奕?心里忽的涌上一股又酸又辣的东西,一些不可捉摸零零落落的素年锦时和那些破碎的、落寞的、快乐的、感伤的、孤寂的、黑暗的、鲜明的片段幽幽穿胸而过。
盛夏和快乐的日子终究都已过去,正如细密的皱纹悄悄爬上他的眼角。
大殿里传出阵阵的檀香宛如父皇驾崩时圆明园慎德堂里的味道。父皇紧紧拉着自己和四哥手不愿放下,大臣们启开围棋盒大小的镭匣取出传位诏书,等他听清了不由得五内剧焚,父皇打破祖制在遗诏上不仅立四哥为皇太子,还亲自封自己为亲王。父皇把能给他和不能给他的都给了他……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他喃喃念叨着,原来听戏时从没注意过这句。就像英法联军打进北京,四哥仓惶北去避暑山庄留他在京主持政务,弥留之际,自己上书请旨前往,可四哥的朱批却是:见面时回思往事,岂能无感于怀……
原来不仅仅是他忘不了过往中那些甜酸苦辣。
而他,到底也没能见上四哥最后一面。
细细思量,这字字念念真是命中注定,如无情流水般冲走自己生命里最珍贵的回忆,让它们消逝在鸿蒙未开的无穷黑暗里。
望着大殿中间摆好的一人多高用云贵深山老林里出产的金丝楠木打制的梓宫——俗称“万年吉祥板”,他想起里面躺着的人刚进宫时俏丽泼辣的模样和她亲手缝制的金线鹿皮荷包,依然被自己珍藏在家,密不示人。
有时他真的很想很想,自己从未出生在帝王家。
那股五味杂陈的莫名气息潮水般撞击着奕?的心头,怆然回落便逼得他几乎不能继续呼吸。两行咸涩的泪珠滚落冰冷的玉阶,摔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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