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蒙头转向狂奔到三楼,见长长的走廊上颇安静,安静的人影杳然,死寂般沉默,仿佛这里与外面聒噪的世界隔绝。我站在走廊上徘徊良久,才心怀忐忑轻敲308室――天雪寝室的门,“咚咚”之声嘎巴脆而乱无韵律,好比我的不安心情――乱糟糟,这一刻,整个世界又似乎被一种莫名的哀伤笼罩,心如寒灰,意惹情牵。
“天雪,你在吗?”我提高嗓门吆喝一句,声音比锯齿与木料磨擦声还要沙哑,颤颤哽哽。
数秒后,里面传来一阵蹭蹭脚步声,门“吱”的一声开了,憔悴的天雪倚门斜睨我,眸子里多了份缠绵幽怨,少了份柔情蜜意,不常见的黑眼圈深陷颊容,秀发也乱蓬蓬,脸蛋儿更是苍白如纸。我们相视失色――她惊喜,我惭愧。此时此刻,空气仿佛在跳舞,那是一种紧张气氛,压抑的我气喘如牛。
“天雪……”良久良久我才吐出这两字,欲言又止,腹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说什么,心似乎在流泪,流着一种疚愧的垂泪。天雪咬了咬嘴唇,珠泪满盈,抓住我的衣襟用力捶打,骂骂咧咧:“你这个大坏蛋,大坏蛋,这几天到哪鬼混了?”
她骂也骂够了,打也打累了,又温柔地倒在我怀里泣不成声。这时,走廊上有些寝室门扑通打开,很多女生探头探脑看着我们,有的格格在笑,有的瞠目结舌。天雪见状大声嚷了一句:“打是亲,骂是爱,你们……别瞧了……”
进入室内,我悠悠解释道:“几天前,我突然昏迷,差一点命丧黄泉,最近几天一直住在医院里……”话音未落,天雪的身体微微一颤,那是畏惧的抖搐,她失落抬起头来,瞪着水灵灵的大眼,吞吐问我:“……命丧黄泉?天然,你……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住院……”
我指着脑袋,风趣粗语:“它老弟不争气,他妈的,不知啥时长了一颗肿瘤!”
顿时天雪眼睛一白一翻,玉体也摇摇欲坠,接着软绵绵跌倒在我怀里。这丫头片子真是禁不住吓唬,我抱起天雪,坐到书桌旁那张躺椅上,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坏笑道:“医生诊断如果不切除,不久的将来我可能会一命呜呼,但我确信自己可以活的天长地久,因为我是霍天然,拥有超能力的霍天然。”
“你真是不一般的傻,肿瘤会死人的……”天雪哭哭啼啼说了一句。
我捧腹大笑,又感慨万端:“其实我的肿瘤他可是我好兄弟,如果没有他或许我早就到阎罗王那里报道了,我的超能力来源于他。”
“原来你的超能力来源于他?……天然,我有礼物送给你。”天雪仿佛明白什么,似懂非懂,破涕为笑,抹着泪水站了起来,又在书桌下翻找东西,猜想是找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俯仰之间,我扫视天雪寝室,这是一套极为豪华的双人式公寓,大学中并不多见。左边那床上的被褥折叠的整整齐齐、有棱有角,似乎比士兵折叠的还要正规,就像一块平整的豆腐。这一张肯定不是天雪的床,应该是她舍友芳菲的床。娇生惯养的天雪未进大学前,那是连一只袜子也不会洗。于是我转身一瞧,只见右边那床上杂七杂八摆放一些东西,有袜子、帽子、零食……,我眉头一皱,天雪这丫头片子真不会自理……。
瞥眼间,天雪从书桌下取出一只包装精致的礼品盒递给我,撇嘴道:“迟到的生日礼物,请收下。”
我笑逐颜开拆开生日礼物,发现是一只锈有异鸟水花的香囊袋,异鸟栩栩如生。我的眼力不同凡响,仔细一辩,原来是一对活神活现的戏水鸳鸯,好像还在热烈“接吻”,好可爱哟,我又发现鸳鸯头上还有两个大约芝麻大小的字母――x和r,初步猜测那“x”可能是“雪”,“r”则是“然”,顾名思义是指天雪和我,真是一只好奇怪的香囊袋,别出心裁的生日礼物。我又凑近鼻孔,轻轻一嗅香囊袋,那撩人的桂花香扑鼻而来,有一种心旷神怡的爽然感觉。我欢喜举起香囊袋,伶牙利爪笑道:“天雪,这礼物好好奇怪,有点像古代女孩子挂在腰上的饰品,……不过我非常喜欢?”
突然,天雪愤怒抢走香囊袋,魔术般从里面抽出一块被一根长长的红线拴住的瑰丽玉佛,得意洋洋晃了晃,笑道:“这才是你的生日礼物,至于这香囊袋当然是我的哟。”
我顿感诧异,她玩什么鬼把戏,狐疑道:“那你为什么把它们装在一起?”
天雪一边帮我戴上玉佛,一边解释道:“这香囊袋是用来装玉佛,不能分开卖!玉佛老爷你可要保佑天然平平安安,心想事成。”
“那香囊袋上两个字母怎么回事?”我追问一句。
天雪吐了吐舌头狡黠道:“那是我自己无聊锈上去的……”
总算雨过天晴,难得好天气,好心情,我提议外面游山玩水。天雪思忖一会,说去爬长城,我欣然同意。天雪换上一件白如雪的羊毛衫,又套上一件蓝色休闲裤,最后从床底下面找出一双灰色运动鞋穿上,还略淡施脂粉,她何时变得如此爱打扮。由于天雪全身骨架出奇的纤长,加上脸蛋也十分细小,换装后绽放出一种青春紧致的活力,眉宇间闪烁一股娇柔之色,这种清雅姿态与往日迥然不同。但是,“感冒老弟”仿佛瞬间即逝,真不知她是真病还是假病,或许得的是心病?
我们手牵手走出校园,那刚才百般阻拦我的几位女生,也投来羡慕的目光,其中一人惊奇一句:“他们好登对哟……”
柔和阳光普照大地,远远看去,八达岭长城像一条盘旋直上九霄的巨龙,崎岖波澜。登上长城,春风拂面,我却不禁打了冷战,天雪也哆嗦一下,紧紧抱着我,我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悠闲赏景。疑似之间,一阵奇怪的韵律悠然入耳,心神为之一怔,见前面有一群游客停滞不前,好像在看什么。我皱眉扫视熙熙攘攘的游客,透过人缝隙瞥见一位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老人家,可能是一位流浪汉,削瘦苍老,眼窝深陷,整个脖颈都见条条筋络,蜷缩一团,依偎在城墙角,脚下还摆有一只破破烂烂的灰色木碗,木碗里有一些硬币和美钞,数目还不少,应该是在卖艺。老人家闭眼摇头吹笛抚箫,可谓绝技怀身,宛转悠扬的音律听上去抑扬顿挫,笛声萧音并驾齐驱,反反复复,音效连绵不断,互相交替。一曲终也,余音袅袅,游人掌声雷动,我的心却如灰色的天空,抑郁死寂,莫名的伤绪油然而生,我喟然长叹:“旋律的起伏变化好比人生的大起大落……”
世事无常,人心惟危,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对浩浩荡荡的人群,好像是某摄制组,在几位彪形大汉的闹嚷嚷下,凶煞煞占领老人家这块求生宝地――长城拐弯抹角处一座亭台。
这时,一位带鸭舌帽的男子挥舞双臂吆喝道:“老板,这是一块风水宝地,从这里观五湖四海,一览天下……,最合适不过,要不我们就选择在这拍摄,再说,这百号人再往上爬也很累……?”
这时,又一位看似工作人员的胖子――大腹便便,满头大汗冲上来,随意地察看地形,气喘吁吁对一位蒙着黑面纱的神秘女子笑道:“孙总,你就选这里吧,比较空旷,大家稍作休息,我马上驱散游客。”那神秘女子张望张望微微点点头,现身旁一位络腮胡子男子交谈,那男子极为眼熟,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驱散游客?……这什么世界,究竟是什么摄制组如此横行霸道。疑惑时,那胖子已经举起扩音器嚷道:“游客朋友们请注意,请顺着右边墙壁往上爬……”
于是,本就狭小的亭台被一帮来势凶猛的家伙占领了,很快上下游客拥挤不堪,大多数人抱怨谩骂,可是无可奈何。突然,山下传来一阵阵疯狂尖叫,人群也变得更为混乱――摩肩接踵,谩骂声越来越响彻。我竖耳聆听,女声占有优势。数秒后,我瞧见一位穿着时尚、戴着墨镜的帅哥,在几名黑衣保镖的掩护下冲上来,身后有一帮小女生追逐挤撞而上。究竟哪位大明星,引起如此强烈的轰动?纳闷时,我听到一些小女生嘶哑尖叫道:“楚随风我爱你!楚随风我爱你!”
楚随风?怎么是他……?疑似之间,我又想起刚才那胖子称呼一直蒙着黑面纱的神秘女子为“孙总”,略作分析,这神秘女子十有**就是孙娇娇,真是冤家路窄。不一会工夫,胖子耀武扬威把围观游客驱散。但是,那吹笛抚箫的老人家一直倚墙纹丝不动,仍然闭眼陶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胖子见状,眉头一皱,火冒三丈,还有人敢不听我“指挥”,于是拿起扩音器对准老人家的耳朵,大声喊叫:“老人家,有人要在这里拍广告,你可否换一个地方吹?”
瞬时那些大吵大闹的游客,将目光唰唰扫向胖子和老人家。谁知老人家我行我故,那美妙的旋律,穿透旅客耳膜,穿越山山水水,直上九霄云外,翱翔于天地,喘息之间,令人产生一种空谷足音的神游感觉。老人家这种“东风吹马耳”的不屑一顾“风度”,却使胖子立即猴急,他气的蹦跳起来,又凶神恶煞抓住老人家的破碎衣襟,推推搡搡,老人家那件破烂不堪的外套也太“柔弱”,被胖子这么大力一拉,立刻“移行换位”,落到胖子手中,但老人家一直以礼相待,胖子粗暴骂咧道:“老东西你是聋子呀,这里不准卖艺,赶快收起你的家伙走人。”
胖子话茬儿一落,又抬起腿凶猛一脚踢飞那只灰色木碗,老人家慌乱伸出枯瘦的双手,环抱起来保护木碗。他慢腾腾抬起头来,皱着眉头,用一种茫然不解的眼神盯住胖子,凹陷的双眼流露出无尽的苦楚。突然一阵狂风袭来,木碗里的美钞随风飘了起来,老人家惊恐失色,又颤颤巍巍追着风捡美钞,恰巧有一张百元美钞落在我脚下。我顺势捡起来递给老人家。老人家投来赞许的目光,抓住我的手感激点了点头,竟然用手语说道:“谢谢你,年轻人!”刹那间,我明白什么,原来老人家是一位聋哑人,难怪刚才听不到胖子的粗野吆喝,茫然费解,既然老人家听不到声音,为何吹出如此动听的音乐,真是旷世奇人。老人家又摇摇晃晃转过身子,弯下腰去捡散乱一地的硬币,伛偻瘦削的身子,仿佛被风轻轻一吹便倒。我的恻隐之心油然而起,挣脱天雪的手,上前一步,也弯下腰帮助老人家捡拾硬币,天雪也是。
“多管闲事的家伙!”那胖子唾沫骂了我一句,沫液恰巧落在眼前一枚硬币上,我掏出面纸轻轻擦拭硬币,递给老人家。我慢悠悠站了起来,愤怒环视四周,远远瞧见有几个老外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不停地摇头叹息。于是,我握紧拳头,冷言冷语,厉声骂胖子:“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家伙,咋中国人的脸全被你丢光了,大庭广众之下,你居然敢欺负一位聋哑老人,连最起码的道德良心……”
那胖子顿时惊愕,转身瞧了瞧还在捡拾硬币的老人家,想了想,辩解道:“凡是在风景区卖艺者,我们……有权驱逐他们……”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气之下,我使出空度精神波窥探他的思维,瞬时恍然大悟。原来孙娇娇预定一个景点拍摄,谁知那景点处城墙有损需要维修,可她请的又是大牌导演拍广告,下次很难预约,只好出钱请工作人员临时换一个景点……。真是可气可恨!我噼里啪啦一记重拳击中胖子的鼻梁儿,打的他鼻青脸肿,指桑骂槐:“趋权附势的家伙,老人家以前在这里卖艺,你怎么不驱逐,偏偏选择今天,你究竟收了某泼妇多少好处,先占领游客地盘,又欺负聋哑老人……”
“霍天然,怎么又是你?”那一直沉默不语的孙娇娇,终于忍无可忍,忽地掀开黑色面纱大声吵嚷,那几位彪形大汉也蜂拥而上,将我团团包围,阵容气势气磅礴。胖子见孙娇娇认识我,怒不可遏瞪了我一眼,又急忙退下,我冷笑道:“原来是孙总裁,我们真是冤家路窄!”
“天然,不要惹事生非,我们还是走吧!”天雪畏畏缩缩躲在我身后,胆怯抓住我的手。
“霍天然,少管闲事,赶快带着你女朋友离开这里!”孙娇娇看了看我和天雪,猜想天雪应该是我的女朋友,冷笑威胁一句。
我大力将天雪紧紧搂抱在怀里,给予她一种身体上的安全感,豪放狂笑,又蔑视孙娇娇身旁那位大导演,忽地想起他是谁,故作高深说道:“孙总裁,既然你们提前选择的景点城墙临时维修,为什么骚扰正常游客欣赏风景?王导,你也算是娱乐圈一位德高望重的名人,更是中国电影界一位领军风云人物,《我总是心太软》那部青春电影,口碑载道,家喻户晓,全世界华人都为你感到骄傲,因为你成功将中国电影事业推向国际,你也凭这部电影获得法国戛纳电影节最佳影片奖,最佳导演奖……等六大奖项,我还听说你前两个星期又被《好莱坞影视周报》评为中国最赋有才华的新生导演,真是喜上加喜,只不过日理万机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拍这种与你高贵身份不相称的垃圾广告?”
那王导哈哈大笑:“年轻人,你很了解娱乐圈里的事,不知在哪高就?”
我讥讽道:“我只是一个经纪人的小助手,身份卑微哪能和你相比较,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不过我倒是认识很多小报记者,今天的事恐怕小那报记者们最感兴趣。题目我都为他们想好了,就叫做《王牌导演霸占游客通道,知名人士欺凌聋哑老人》……”
我话茬儿一落,王导和孙娇娇面如死灰,极为难堪。王导左右张望,瞧一瞧有没有记者在场,谁知周围都是看热闹的游客,绝大多数人带有相机,一时半会很难辨别是否有记者在场。围观游客语笑喧哗,指指点点,切切私语。孙娇娇见情况不妙,掩饰而振振有词:“我们是经过管区人员同意才在此布景拍摄,如果你胆敢恶语中伤,造成我们公司或王导形象败坏,我会去告你一个诽谤罪……”
我冷哼一声,对那胖子工作人员笑道:“老兄,三千元不多也不少,如果被你的上司得知,足以令你失去这个饭碗,甚至造成国家名誉损失,你可得三思而后行。”
那胖子惊恐失色,狐疑望了望孙娇娇,孙娇娇头一甩不理睬他,装聋作哑。她皱了皱眉头,又瞪目结舌看着我,可能在猜想,这小子怎么知道那件事?
胖子思忖片刻,偷偷摸摸掏出一只厚厚的纸封,塞给孙娇娇身旁的那鸭舌帽的男子,估计他是孙娇娇的助手,胖子冷漠道:“孙总,你们还是下次再来,今天恐怕不能在这里拍广告,万一事情闹的满城风雨,上面怪罪下来……”
那王导也推辞道:“孙总,我临时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来日方长,拍广告的具体日期我回去再看看日程表……”
那王导在几位助手的拥护下,先行匆忙离开。孙娇娇气急败坏甩掉手中的黑色面纱,又看了看周围一脸诧异的游客,横眉怒目瞪视我,恶狠狠说道:“霍天然,你有种,咱们走着瞧!”
孙娇娇离开时,对身边几位彪形大汉低语几句,其中一人回头瞧了瞧我,握紧拳头暗示什么。于是长城这一角恢复流通秩序,游客们又继续欢欢喜喜欣赏怡人的风景,听着老人家动听的旋律。我的心忐忑不安,以孙娇娇嚣张跋扈的作风岂能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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