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走边说,待到说完最后一句时。人已在墙外,余音袅袅。
中山长则对于家中暗地里发生的变故似乎全然不知。他一日三餐俱在家中,但却不置一词,吃完饭后出门,风衣飘飘作纨绔潇洒状往西山西山神社走去。
观中因为生计萧条,和尚们大多已散去,各自寻找活路。龟板和尚住在后院。虽然境地大不如前,但衣食尚未有忧。服侍他地两个和尚。一个被父母领回家去,剩下一个孤儿无处可去,仍然留在观中『操』持旧务。此时见中山长则来了,认识是熟人,也不去通报,任由他直闯和尚的居室。
这会儿正值午后,阳光极好。斜『射』入天窗,落在龟板和尚的背脊上,令他舒坦至极,困乏欲眠。正打盹时,忽觉门帘一声响,中山长则的笑声回『荡』在屋内。
和尚也笑,说:“清早起来,去观外换换气。谁知门上cha着这个东西。瞧这标题。卖国贼贪欢命丧荣华楼。这卖国贼,指的是中山长昀吧?”
中山长则点头,说:“这夜间突如其来的一顿『乱』枪,打『乱』了德川庆丰倾力进攻的军事部署。昨天起,尽顾着调兵围城搜索呢。听说长州军主力略一交手,就全师而退。连友邻地人马都『摸』不到他们地去向。难道,和城内地这一番虚惊有关?”
和尚半眯缝着眼,倾听他地讲述,忽然衣袖一动,三枚铜钱啪啦掉落桌面。他低头略看一看,收拢在手心,又是一抛,凝神算了算,说:“这是个上震下坎的雷水‘解’卦。看样子,幕府军大张旗鼓、信誓旦旦要『荡』平苏中的宏图计划。是镜中花。水中月,虚幻一场而已。”
“如何讲?”中山长则大起兴趣。追问道。
和尚指头蘸了点茶水,在桌面上工工整整写下了一个“解”字,笑道:“解者,无缚也。缚虎之绳一断,可不是纵虎入山?再者,这一卦阳爻封顶,阴爻困于其间、其下,中虚下空,不是成事之象。所以,从卦面来看,凶多吉少,不能如愿了。”
中山长则听得如坠五里云雾中,揣摩半天,叹口气说:“方丈玄机妙算,佩服、佩服。时势如棋局,尽在阴阳之间。通晓阴阳卦术,神仙之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能窥见,遗憾得很。”
龟板和尚哈哈大笑,说:“中山家兄弟俱有慧根。长治君这些日子忙些什么?”
中山长治赶紧说了一番。
和尚若有所思,抚须凝思道:“据我看来,令弟骨骼清奇,颇有贵相,不像是久困于篱下之辈。你可要用心。也许,中山家日后还要依kao此子光耀门庭呢。”
中山长则大笑不止,神『色』间似有不以为然之意。
和尚朝他脸上仔细端详了一遍,默想片刻,也是抚掌一声大笑,说:“和尚还真差点走了眼。中山君近些日子,怕是桃花缠体,在这个穷乡僻壤扮了浪『荡』公子,狂花浪蝶的角『色』了。”
中山长则摇头,表示和尚这个判断是错误的。龟板和尚却是肃然正『色』道:“休要隐瞒!你这额角泛红,腮现红晕,无一不是桃花劫数的征兆。和尚敢断言,你除了结发妻室,另外还金屋藏娇。”
中山长则还是笑,点头道:“方丈说得是,街肆烟花之处,都是我地藏娇金屋。这几天,确实是放浪了。”
离了西山神社,中山长则心中诧异,这足不出户的鬼和尚是如何得悉自己**的?
正胡思『乱』想之际,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天光坊街前的拐角处。突然,有人轻轻在他后面脊背上拍了一下。他掉头去看,一个身材瘦弱、面容俊俏戴皮帽的小伙子笑嘻嘻望着自己。他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惊讶问道:“你,你这时候进城来做什么?”
小伙子扯粗了嗓子,说:“中山君,这是街头,说话不方便,不若咱们寻个僻静的去处细谈,如何?”
中山长则领着来人拐弯抹角,去了位于大浦码头附近深巷内的一家小客店。上了二楼,吩咐店家沏壶茶来,关上门不容外人打搅。那人待店家送茶离开。站起身来闩了门,往中山长则大腿上一坐,在他脸上使足力气狠狠地亲了一下,留下个泛红的印记。
中山长则哭笑不得,说:“这会儿幕府军正四下里逮捉可疑分子。你却进城了,太过冒险了。过会儿我亲自送你出城,千万不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纰漏。”
这人除去头上皮帽lou出个油光可鉴剪短了地男人发型。笑道:“中山君胡言『乱』语,我可是进城来做生意的。你想送我走。怕是不能了。”
“渔姑,这头发剪去了,更是娇美了。不过,即使剪了头发,也不会变成男人的,对不对?”
这人正是女扮男装的那位曾在城外渔船上和中山长则有过肌肤之亲的渔姑。听他如此说,揪了揪他的耳朵。说:“你可听好了,我现在地身份是江户县城里粮行地小掌柜的,刚刚从鸟羽返乡地,专营里河口地区的粮油生意。实力可是不容小视哦。”
中山长则脑子豁然一亮,陡地想起方才龟板和尚的话来,不禁大是疑『惑』。这和尚究竟是掐指算出来的,还是明明已经知道了渔姑进城潜伏的消息,故意装神弄鬼呢?
渔姑见他沉思不语。用力推推他,说:“以后,你就可以和我合伙做些粮食买卖了。有个正当的生意,才不至于引起幕府军的注意。你地那位哥哥,眼下可正炙手可热,如日中天呢!”
中山长则苦笑。道:“别提他了。前天晚上,一顿『乱』枪差点没要了他地命。我猜,这件事是长州军地下组织做的,手法上却有些像咱们暗探,真是奇怪。”
“不奇怪,这本来就有嫁祸于人地用意吗。上次伏击德川庆丰,他们不也通过有关渠道向咱们抗议,说咱们这边人冒充了长州军奇兵队,以游击战的方式袭击了幕府军,引起了幕府军对附近根据地有目的的报复。”
中山长则一笑。说:“这次江户城内。看似平静,实质上是波涛暗涌。难以明悉。这里可比不得乡下渔村,咱们处处要留心。”
渔姑点头,忽然眼珠一转,抬手抚『摸』着他的下巴,道:“什么时候替我引见你那位明媒正娶地老婆?也让我见识见识,是什么样子的国『色』天香。”
中山长则吓了一跳,躲开她的手,说:“你别胡来,耽误了事,咱们暗探局的家法可是六亲不认的。”中山长昀这几天都在将军府和德川庆丰及本田洽谈有关特工总部本州设站的具体事宜。本来,德川庆丰对于秘密战一道,不甚了解,将其低估不少。可是,经不住中山长昀现身说法,略施伎俩,将德川大康在两年前撒子布局暗伏下地人员启用起来,将收集的情报转达给了本田,用以验证其作用。
这个情报表明,城南50里的肥前有长州军小股奇兵队活动。秘密联络站设在庄中木村所开的粮油店里,幕府军行动的情报都是通过这里传送出去的。站中常驻了四个伙计,实质上都是奇兵队员,配备了武器,火力尚可。这些人都在白天活动,傍晚时闭门不出,和寻常庄户人家相似。
根据这个情报,本田亲自调派了宪兵和便衣队,佯出东门巡逻,5里地后取道折返向南,急速前进。在天『色』刚黑时,悄悄进入肥前,四下里围定。然后从后墙进入粮油店内,出其不意将正在吃饭的木村和四名伙计猝然围住。木村他们因事出意外,连枪都没有来得及拔,就被抓住。当下,宪兵们翻箱倒柜搜了一气,从盛油的大缸底部暗道里查出了一些文件;米袋里抄出了隐藏的枪支。
看着这丰硕的成果,本田乐得腮帮子发酸,一个劲地向中山长昀鞠躬行礼,道谢不已。德川庆丰对这个年轻地异己刮目相看,立刻同意了他地请求,并同时命令将原来专供幕府军暗探课使用的美式短枪转拨四十把,子弹二十余箱,作为支持物资。
中山长昀暗中得意,但是仍然在表面上保持住了平静,表示情报站采取不公开地形式,作为秘密活动的据点,不宜为外人所知。一切和幕府驻军的协调,都由自己和本田小名联络。德川庆丰明白了他的意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踱了几步,嘿嘿笑了几声说:“将军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强将手下无弱兵。中山君,你也是个难得的人才呀!”
中山长昀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了将军府。
双臂俱伤的本田目送着他的背影,喃喃道:“中山君很有才干,可惜是个异己。要是幕府自己人就好了。”
德川庆丰叹口气,点头说:“是的,可惜他是个异己。本田,你对他的举动要留心。这样的人物是友非敌,那最好。但是,一旦成为敌人,那将是个可怕的对手,必须先行予以处置,免生后患!”
本田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心思,合起脚跟啪地鞠了一躬,说:“将军阁下高见,深谋远虑啊!”
中山长昀没有回家,而是坐到了闹市口的炭店掌柜室内,和一个面容枯槁的中年男子谈话。他告诉那男人,幕府方面已经同意了情报站设立的计划,并答应资助一部分物资武器。现在,可以向鸟羽村上发去急件,让他将已拟定的人员派遣过江来,充实江户情报站的实力,真正圈画未来势力的行动,从现在起开始正式启动了。
10天之后,一批伏见站被俘投诚的前暗探人员,被安排去江户,担任潜伏情报工作,统一受中山长昀的节制,即日启程。一行人带了德川大康的密函,登舟向东,在口岸换乘小客轮,沿水路慢慢悠悠来到了江户城内。
中山长昀早已得信,派专人去大埔码头接应,带着他们一路步行,来到了大街上的炭店。这会儿,他正盘算着晚上去春山家贺寿一事,对于新从北海道本部派来的这六个人的履历根底并不了解。而且,德川大康似乎是别有用心地留下了一手,没有和盘托出他们被捕后反水的底细。
中山长昀在账房里接见了这批新手下。这几位见他年轻,气质儒雅,没有浓厚的江湖气息,心中很是失望,感觉这里的局面有限,不是想像中可以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寻快乐的地方。中山长昀不知他们的心思,草草问了几句后,吩咐去院中厢房安置,晚上叫对面的小饭馆炒七八样菜,让炭店挂名的老板做东相陪。自己念着晚上的事,大袖挥挥便走了。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一肚子闷火。其中有个脾气大的,忍不住骂道:“这小子比将军的架子还大,算哪根葱啊。老子们可是从刀口上过来的人,没见过世面?”
【……第七卷天剑蚀日第二百六十七章暗战--『文字更新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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