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草走前几步,离刘老爷子近了些,从袖中取出一枚黄色蜡丸,举于右掌掌心中,平托着举到眼前,眼神望着蜡丸,轻声道:“此丸就是解药,劳烦这位老人家前来拿去就是,身上之毒吃下便解。”
刘老爷子神情有些怀疑,道:“我如何得知这是真的解药?”
阿草笑道:“我与你往日无怨近世无仇,干吗害你?只要你信守承诺,把那姑娘放了,解药你拿去,人也可以离开,我们决不拦你。”
刘老爷子思虑半响,哈哈笑道:“好,老夫信你一次。”说着拉着阿侬行了上来,将阿侬往前一送,阿草赶忙伸手扶住,想不到刘老爷子突地又是一伸手,一把扣住阿草脉门,阿草本身功力粗浅,虽然知道有异,但哪里避得开去,只觉身子一麻,已被刘老爷子制住。
刘老爷子拉着她退回到洪通海身旁,冷道:“不管解药真假,拿你作陪,还怕身上之毒解不了?老夫也是信守承诺了,那姑娘已经送回给你们了,也不能怪老夫我失信。”他见周围众人瞧向阿草的神色有些异样,稍带恐惧之色,知道这女的不简单,打一开始就抱定主意要擒拿住她,寻那幽谷,估计这女人可比那小丫头要有用处得多。
他动作极快,眨眼功夫就制住了阿草,众人不知道此老奸诈,只道他样子忠厚慈祥,不似坏人,也没多留心,等到场中生变,阿草已然受制,个个皆是惊呼失色,忙想上前解救。
卯翁柳疾步上前,扶起落在地上的阿草,瞪着刘老爷子怒道:“你这老匹夫,行事怎可如此卑鄙?”
刘老爷子嘿嘿一笑,挟持着阿草道:“老夫尚有要事要办,这就告辞了!”言罢转身就走。
众人见他挟持了阿草,投鼠忌器,不敢相拦,纷纷让开道来,眼瞧着两人带着阿草就要行出阵外,翁尼野却没这方面的顾忌,他本就有心想让阿草死,此时正合了他的心意,哈哈长笑中已是追到刘老爷子身后,一掌就向阿草后心击下。旁人瞧得分明,只道他想救阿草,哪知他手心上已是暗藏五毒之气,这掌要是拍实,阿草焉有命在?
刘老爷子身后似长了眼睛,也不回身,左手往后一卷,长袖飘飘,已是裹住翁尼野这掌,嘴中道:“这女娃娃留着对老夫可有大用,谁也动她不得。”
翁尼野只觉手上一麻,紧接着一股大力隔着衣袖传来,一下子把他推了出去,蹬蹬蹬连退了几大步才站稳了步子。正待想返身再追,已被人一把拉住,转头一瞧,却是卯翁柳,卯翁柳怒道:“翁老鬼,你再敢动歪念,休怪我无情!”说着扛着阿侬已是追了下去。
翁尼野望着几人背影气呼呼喊道:“少吓唬我,你们卯家人个个一肚子坏水,全死了最好。”话一出口,才觉身旁人众甚多,说这话很不合时宜,假装无事人一般,就往自家楼里钻去。
翁瘸子一拐一跛行了上来,道:“寨主,我们追不追?”
翁尼野朝他一瞪眼,道:“追?追个屁呀追?你没见他一出手就把你掀了个大跟头,功力实在高强得惊人,我们有几个能打得过他的?追上去找死啊?”
翁瘸子仍自急道:“可继达媳妇还在那老鬼手里呢?咱们岂能见死不救?”
翁尼野自知失言,语声缓和道:“咱们得重长计议,急是急不来的,来,来,叫上寨中长辈,到我屋里来合计合计。”他抱定主意,自己是能拖就拖,等卯翁柳追上去与那两人斗过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之时,自己再带大队人马前去解救,若是卯家三人被那汉人打死最妙,若还剩一口气在,自己再伺机下手除之,反正那汉人的身手,端是厉害非凡,就卯翁柳一人,肯定讨不了好去,自己最后才去,定能拣到大便宜。
刘老爷子一行三人出了寨子,行得甚快,转眼就消失在莽莽密林之中,卯翁柳虽心急阿草安危,但知仅靠自己一人之力,万万救不下阿草,所以却不急着跟得太近,只是远远的跟着,边行边思索解救之策。苗家之人,在密林之中,素来有自己一套独特的追踪之法,这是常年狩猎积累下来的经验,也不怕把刘老爷子三人给跟丢了。
刘老爷子几人行了一阵,估摸着离那寨子已远,便放开了阿草,知道她功力低微,也不怕她耍花样,任由她自由行事,反正她想逃,也是逃不开的。
阿草揉了揉被扭痛的右手,冷道:“你们捉了我来,到底想干什么?”
刘老爷子笑道:“一嘛,定是替我解毒,二嘛,还劳烦你带个路!老夫答应你,只要把咱爷俩带到地头,保证让你毫无伤的回去。”
阿草冷冷一笑,道:“事到如今,凭甚让我信你?”
刘老爷子面色一沉,道:“信不信可由不得你,只能乖乖的听老夫的话就是了,不然,可有你罪受。”
阿草答道:“如若我宁死不受呢?”
刘老爷子嘿嘿冷笑一声,道:“素闻苗疆女子,虽然性格刚烈,不拘小节,但最守贞节,若是你一心求死,我也不拦你,但你死后,我将你尸剥光衣物,拿到市集上暴尸三日,让世人围观,你瞧你族人怎么说你?”
阿草怒道:“瞧你这老头,也活了大半辈子了,想不到竟如此龌龊。”
刘老爷子笑道:“非常时期行非常事,既要干成大事,就得不择手段,当然,若是你答应我的条件,保管让你毫无伤。”
阿草沉吟半响,心中也着实怕这老家伙说到做到,可惹恼他不得,当下只得道:“好吧,我答应你,说吧,要我帮你们找什么地方?”
刘老爷子摆手道:“这个倒不急,眼下之事,就是先帮我解毒再说。”阿草心中算计一番,眼下之计,还是依他为好,也只得照办了。
替刘老爷子解完了毒,老爷子调息一番,真气流转四肢未见异样,知道毒性已解,哈哈大笑,拉着阿草就走。如此一来,他们几人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白日赶路,夜里树上留宿,饿了就采摘些野果裹腹,或是趁上几味野物,怕引人现追来,也不敢生火,就着鲜血生肉就狼吞虎咽,吃饱就行,这一行,也是将近一月有余。卯翁柳带着阿侬,也一直尾随着三人不放,阿侬早就醒过神来,只是身子骨还有些虚弱,一路上早听阿公把事情原委说了个明白,知道自家大姐被那可恶的老头儿捉了去了,自是着急得不得了,不顾身子元气尚未恢复,也是强撑着日行夜赶,就怕把前方那几人给跟没了。
卯翁柳自然也从阿侬口中得知这老家伙的习性,知道他面慈心辣,是个不折不扣的杀人魔头,心中不免暗暗替阿草担忧,可如今势单力薄,想要救得阿草,又是无法,只得不紧不慢的跟着,头上又是多了大半的白。
又行了两月有余,几人费尽辛苦,终于行出了莽莽密林,一眼望去,又是数不清看不尽的雄山峻岭,绵延不知多少里地,一直延伸到天地尽头。
刘老爷子望了一阵,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一扯阿草,指着图上一处问道:“丫头,此地到了何处了?离这个地处可还远?”
阿草眼望前方,淡道:“你是老江湖了,常年行走江湖,五湖四海哪没去过?难道我一个足不出户的妇道人家知道的事儿能比你多?”
刘老爷子道:“别和我耍心眼,明面上估计你的确很少去,但这些暗处里,相信你没少来吧?快说,往哪个方向走才能进入此处地界?你若是不说,我现在就叫我这个随从污了你的身子,你信是不信?”
阿草转眼朝洪通海望去,却见他面无表情,望着远方,也不知心中何想,自个心里揣摩,越来想越觉得恐惧,当下仔细瞧了瞧那图纸,细想一会,只得无奈道:“这图标的地点瞧着有些陌生,不过估计着朝北方直走,约有三五十里地吧,应该就可到达此地界。”
刘老爷子双眼紧盯着她半响,才开口道:“那你带路,走吧!”
就在刘老爷子几人行出那原始老林之时,阳有仪等人的伤患也是恢复得七七八八,虽然不算痊愈,但也恢复了七八分了,已然无碍。凌云霄自打阿侬被掳之时起,就一直心神不宁的,整日里长吁短叹,坐立不安,苦于要照料师兄,也只得强忍性子,此时眼见几人伤势大好,哪里还耐得住性子,便一味催人上路,寻那阿侬去。
阳有仪一来也知道自己师弟的急脾气,二来他也真放心不下阿侬的安危,这一去将近三月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如今见凌云霄催得紧,和另几人心思一样,也是等不得了,便商量一番,找虫夫人而来。
虫夫人见他们伤势大好,也很是高兴,自然是问长问短一番,如今见他们要一心寻阿侬去,却是沉吟不语,半天不答话。
凌云霄急脾气上来,不满道:“阿婆,阿侬如今生死未卜,我们可等不得了,反正你们等得我是等不得了,不管怎么说,今个儿我是要走了,不寻到阿侬我是决不半罢休的,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阳有仪沉声制止道:“小三,对着长辈说话要有分寸。”
虫夫人也不生气,笑道:“阿侬可是阿婆的宝贝孙女,你说,阿婆能不着急嘛?可是,这天地之大,你如此心急火燎的去找,无疑大海捞针,上哪找去?”
凌云霄嘟嚷道:“只要有心,就算寻到天涯海角,我也得把她找到,不然,不然……我也不活了。”此言一出,阳有仪不禁干咳起来,示意让他噤声,言多必失,惹来虫夫人的反感。
虫夫人叹了声气,道:“若是阿侬有个三长两短,别说小哥你了,阿婆第一个就去阴曹地府找她去。”停了一停,又道:“只是这事万万急不来的,好歹也有个线索可循,那老魔头临行时不是留下话头了么?要去寻那幽谷,若是寻到幽谷所在,阿侬他们肯定也是在那的,只是,这幽谷到底在哪呢?”
众人皆是低头沉思起来,是啊,说是如此,可云贵之大,几万里地的地面上,想要寻出这么一个地处来,无疑是难如登天。凌云霄突地一拍大腿,道:“把尤家寨那几人叫来一问不就清楚了,若是按传闻所言,他们定是守护幽谷的苗民子弟,让他们带咱们去,岂不轻松?”
虫夫人又是叹了声气,道:“阿婆何尝不知此层关系?只是一来无论我如何想方设法的打探,他们都警觉得很,对幽谷有关的事情都守口如瓶,不肯多言,我知他们也是心有苦衷,不好太过相逼。二来嘛,两个月前,他们早就打道回府了,此时恐怕都已经抵达他们的所在,想再去找,又如何找得到?”
凌云霄一拍脑门,出一声长叹,蹲在地上,久久不语,一脸的懊丧之意。他知道虫夫人顾念苗人同族之情,不肯威逼人家,是以问不出话来,可如今事已至此,他又如何能怪罪于虫夫人呢?
虫夫人皱着眉头,道:“如今想来,还有一法,只是这法子太过凶险,老身还在考虑能不能行?”
凌云霄一听赶忙从地上跳将起来,一个箭步跃至虫夫人身前,一脸着急道:“阿婆,快说,只要有法子能寻到阿侬,什么凶险晚辈都愿意去做。”
虫夫人摇摇头道:“现在说了不算,为了阿侬,让那么多人前去犯险,可大大说不通啊,让阿婆还得在考虑考虑。”
凌云霄急得直挠耳,在厅堂中走来行去,不时出声声哀叹,阳有仪骂道:“小三,镇定些,大伙这不是在想办法么?过来坐下,别转来晃去的没个正形。”凌云霄不敢拂大师兄的意,只得转回身子坐下,却一脸的忿忿不耐。
阳有仪转对虫夫人拱手道:“前辈之意,晚辈斗胆一猜,您老莫不是说,重进虫房,顺着虫房寻到幽谷所在?”
凌云霄抬头惊道:“虫房,什么虫房?”
阴无极打断凌云霄话语道:“小三,你先别插嘴,听长辈如何说再行计较。”
虫夫人点头道:“老身正是此意,只是此法实在是太过凶险了,而且虫房是否真的通往幽谷,那也是个未知之数,万一弄错了,岂不是做了偷鸡不成蚀把米的蠢事?”
阳有仪沉思一会,道:“眼下可行之计,也唯有如此了,不管错对,咱们都得搏上一搏。”
“对!阳兄弟说得对极了,不管如何,我们都得走这一步棋,兵行险着,焉知祸福?”门外传来一人话音声道,随着话声刚落,五人依次行了进来,正是那马帮四大护法和李孝堂,这几人自从上次死里逃生之后,竟然改变了对苗人的看法,平日里和苗民们都是称兄道弟的,也多次上山看望阳有仪等人,是以苗民也把他们当作了朋友看待,对他们入寨并不阻拦,任由他们自由出入。
屋里几人忙起身相迎,大家分主客重又坐下,甲大对着虫夫人拱手行了一礼,呵呵一笑道:“虫夫人,冒昧来访,还望恕罪啊!”
虫夫人笑道:“甲老言重了,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何来冒昧一说?”
甲大微笑道:“适才我们几个有些卑鄙,在门外偷听了几位的言语,还望莫怪莫怪啊。”说着间又给各人都拱了拱手,权做赔罪之意,然后又接着道:“老汉我也很赞同夫人的主意,并且和阳兄弟的思想一致,既然找不到幽谷所在,何不如直接闯入虫房,总好过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闯。”
虫夫人哦了一声,奇道:“听甲老的话里意思,马帮兄弟也要一同前去?”
甲大嗯的应了,神情有些愤怒道:“我们月前给帮主去了密函,告诉了他此地所生的事情,可至今了无音信,我们就寻思着,马帮兄弟的性命可不能白亡,该是谁犯下的血债,就该谁来偿还,老汉就寻思着,如今大伙儿身子骨都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上路动动腿了,所以今日就上山寻你们来了,想问问你们的意思,想不到你们的意思却和我等不谋而合啊。”言毕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虫夫人眼望李孝堂,神情疑惑道:“难不成军爷也要插上一腿?”
李孝堂忙忙摆手道:“夫人切莫误会,我可不是冲着那宝藏去的,只是素闻幽谷之名,传言说得如何如何的神秘恐怖,历经数百年无人可识其真面目,心中着实好奇得紧,也想跟去瞧瞧罢了,再说,有我们军队枪炮护卫,总能事半功倍吧?”
虫夫人笑道:“老身可不敢误会军爷,再说了,你们去的目的是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那幽谷之地,明面上虽说是苗家圣地,但那么多年过去了,连我们苗人都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个玩意儿,什么圣地不圣地的,早淡漠得很,我只求能平平安安找回我那乖孙女就阿弥陀佛了,他人他事我也懒得去过问。”
李孝堂闻言喜道:“如此甚好,只要我们两家联手,还有什么坎迈不过去的?”
虫夫人却又道:“军爷,恕老身多嘴一句,不知你爱听否?”
李孝堂笑道:“夫人但讲无妨。”
虫夫人道:“这一去,若真是入了虫房,其中的凶险你问甲老几人自知,各人身家性命就不是老身所能保证得了的,你得做好思想准备,若是怕了,现在还可回得了头。”
李孝堂哈哈一笑,道:“这点请夫人放心,只要我有胆子进,就已经把身家性命抛之脑后,军人嘛,本来就是亡命之徒,没什么打紧的。”
虫夫人点点头,道:“既然如此,老身再说,就显得多余了,那么就这么说定吧,各人回去自做准备,明日咱们就重返虫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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