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你?你不是偷三瓜俩枣,你这是偷大队粮食,瞧,有多少斤?”孙茂掂掂袋子,挺沉的,估计有三十来斤,便厉声道:“走,到大队去!”
大队部围了好多人,屋子中间的地方,跪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那便是是偷粮的人。{)他也是本村人,叫李丁财。他瑟瑟地跪在屋子中央,麻绳捆的他像包好的粽子那样,破旧的褪色的白灰色没袖的坎肩,被麻绳勒出一道道深沟,而古铜色干涩的皮肤,捆绑的绳子也已经在皮肤上凹下条条印痕,他始终低着头,而围观他的村民,却都在议论纷纷:“咋能偷大队粮食呢,吃了豹子胆了。”
“可恰巴巴的,放了他吧,谁那大老精神,半夜能把他抓到,怪不得大队说丢粮呢,仓库钥匙两人拿着,锁套锁的,谁也没开,粮食就飞了,听说是两个知青给他逮住的。”
葛存天和孙茂坐在屋中椅子上,孙茂还拄着他那根巡逻的铁的搭钩,器宇轩昂地坐在那儿,好像犯人如果跑了,他一搭钩便能勾回来一样,勾犯人相比,他们便是英雄了,村民们先看犯人,当知道事情原委后,便也特意地注视她们几眼。
隔壁屋里,村革委会主任李目和书记李建文起了争执:
李目说:“偷大队粮食,就是偷国家粮食,别说二三十斤了,就是一斤,一两都不行,该抓的抓,该判刑判刑,如果这次手软了,村民都偷大队粮食,那国家还有王法不?”
书记李建文慢声说道:“他好赖也是咱李家的叔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家婆姨病了几年了,家里就他一个劳力,钱又挣不到,还几个娃,一个老娘,咱村一人一天就分一斤原粮,小孩八两,去了壳,能有多少?
看病不得花钱,你大队又没给他钱,他不卖了粮,哪来钱给婆姨看病,把粮卖了,他老娘和娃吃甚,看他初犯,又只有二三十斤,算了,大队处理吧,今年扣他三百工分,行不?”
“不行,不行!好不容易抓个典型,哪能放了。他家再苦,也不能偷大队粮食,偷了大队的粮食,就要抓!”李目态度很坚决。
“可是,把他抓了,判了,他婆姨,老娘,娃们谁养?还不是大队养,他家姓李阿,报上去,给下李村丢人啊!”
“丢甚人,我觉得光荣呢,说明我们阶级斗争的弦崩的紧,斗争觉悟高,哪能猫养了几年了,连一个老鼠都逮不住,那养你猫作甚?!”
“那问问村民吧。”书记李建文气不足了。
“问谁啊?”革委会主任李目大声说:“就问抓他的俩知青吧!”
葛存天和孙茂被叫到隔壁屋。
革委会主任李目说:“你们说,他偷粮食该不该抓?”
“该抓!”葛存天还未说话,孙茂便抢先一句。
“该不该上报?”李目又问。
“当然上报。知情不报,那是犯法啊!”孙茂又说了一句。
“听听,听听群众是怎么说的!”革委会主任李目嗓音又高了八度,随即拿起电话,摇了摇,接通电话说:“我找公社公安特派员老孙。”
葛存天这两天心情很不舒畅。按说,看田护村,抓了贼破了盗窃案,对一个看田的人说,石光荣完成任务了,是有成绩了,应该高兴,对偷粮食的人应该恨,应该鄙视。可是当他看到县公安局的车把偷粮食的李丁财戴上手铐带走时,他的心情不知为何,却有些沉重。
而在车刚启动时,李丁财的几个娃,哭着喊着追着拉着汽车,跌倒在地而李丁财白发苍苍的老娘扶着瘫坐在地上穿得破破烂烂的病婆姨撕心裂肺地哭喊时,葛存天看到场面上好多妇女都留了泪,而大部分青壮年也都望着警车目光呆滞,葛存天感到心里的哪根弦动了一下,眼角似乎也要有潮的感觉,他立马觉得自己的这种感觉不对,哪能同情一个盗窃国家财产的犯罪分子呢?
不能!绝对不能,自己决不能站错位置,正在他刚清醒过来时,听到在人群中孙茂带头喊口号了:“打倒犯罪分子!坚决保卫国家财产!坚决保卫人民劳动果实!”口号喊的很有力,葛存天不自觉地也举起手臂随声喊了起来。但他感到,声音稀稀落落并不大,他循声望去,发现孙茂的身旁站着革委会主任李目,会计李三狗和通讯员李艮虎等人。
判决很快下来了,偷粮的李丁财被判五年刑。有人落难,必然有人发财。李丁财落了难,抓他的葛存天和孙茂便扬了名。
开始是公社喇叭里天天表扬葛存天和孙茂抓贼的动人事迹,继而,县通讯又登了这件抓贼经过,只是稍作改动,改动不大,只添了个人,说是那天夜里村革委会主任李目带领两个知青把偷粮的贼抓住了。
本来是两人抓的贼,现在变成三人抓的贼,添就添吧,葛存天又没当回事,心里反而想:此事添上革委会主任,反而更容易传扬。果然没几天,省报又来采访了,高兴的革委会主任李目招待记者时,把自己家的老母鸡都杀了。
省报也登了,虽然占的版面不大,话不多,只那么七八行,一二百字,又登在边角,可这就够了,村革委会主任马上就被评上县里先进村干部,去县里开了两天会,村革委会主任李目荣耀了,也没忘记葛存天和孙茂,他从县里开完会没几天,便找到二人说:“我们村想做个学大寨样板,咱们是平原,做梯田做不了多大梯田,但是也得做。
另一个,搞深翻地。我想准备两个青年突击队,大寨不是有吗,咱们也得有,每个突击队十来个人。队长吗,我想,让你们俩当,一个带着修大寨田,一个带着深翻土地。咱们二十天见效,二十天后,让县里和地区的领导来参观,最好弄个典型。你们俩自己挑人。”
贾月洁是个不服输的女知青。她个子高挑,身材修长,面容姣好,声音呢喃,说话文静,动作舒缓,完全是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
可是她的脾气刚烈,从不服输,经常抬高她那细嫩的声音,和别人大声喊叫,使得村里男生都喊她为假小子。
自从今天一开春,男生挖渠,女生打土坷垃,她便认为村里男女不平等,找革委会主任和书籍谈了几次,说男女应该平等,男生能干的女生也能干,可是村里的二位官只是笑笑说:“先这么干吧,以后,你如果能干,可有你干的呢。”
后来,男生去油坊,去砖窑,去挖渠,她又找村里,也要求女生也去干这些活,村里二位官又给挡回了:“干这些活,净是泥水,油甚的,你能赤着身跟他们一块干?”说得她红了脸,只得和其他妇女去棉花地拨多余的苗,掐多余的尖。
她想,都解放这么多年了,村里怎么还这么封建,男女不同工也不同酬。男的只要是状劳力,都评十分。女的再能干再壮,也只是评七分,只有个别一两个,评七分半。
不同工,就是不同酬,你也没办法,可是她不服气,非要干男生的活,跟她一起干活的妇女都劝她:“为甚跟她们争啊,你看驾辕的牲口,哪有母驴,不都是叫驴吗,母驴顶多拉拉偏套。”
“新社会,男女平等!”
“平等的了吗,男的生下就是干活的,女的生下市为养娃的,你把劲都干了活,你还咋养娃啊?”
“干了活就不能生娃了?”贾月洁高声问。
“能生,但那亏了,你又干活,又生娃,两头你都占了,要男人干甚?”
“男女同工同酬吗,北京工厂的那女都一样,学徒头一年都是十六块,出师第一年都是三十块。”
“那倒是好,可是这不是北京啊。”
贾月洁本想到砖窑去背砖,可是队里看她身体不够粗壮,比不上徐风霞和赵卫红,便没让她去砖窑背砖,为这事,她还生了几天气。
现在,听说大队要成立学大寨突击队,她便报了名,并向葛存天和孙茂说:‘你们要成你突击队,可得把我算上一个,咱们都是北京来的,要互相帮衬一下。另外,突击队也要女将,不能单要男的,那不成了光棍突击队了吗?“
葛存天和孙茂像“没女知青报名,便和队里二位领导说了说,大队书记和革委主任正为女将不足而发愁,见举荐的是她,便立即同意。
学大寨突击队分成两个队,一个队是深翻土地,一个队是修大寨田。葛存天被任命为修大寨田的队长,孙茂被任命为深翻土地的队长。
此时乃是夏日,地里的庄稼都长的人老高了,总不能铲掉庄稼修大寨田和深翻土地吧,大队革委会主任李目和村支书李建文在对的地里转了转,见村西北头有一块二三亩大的一块坡坡地,搁了荒,便决定在那里修大寨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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