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皇帝暂时先放过自己一马,黄琼不敢在说什么。只能老实的站在一边。此时有外人在场,自己还是闭嘴为好。他可不想成为现在面子全失的皇帝的出气筒。至于回宫以后的事情,等回宫以后再说。
几个被侍卫找来的老人,畏惧的看着黄琼父子两个。眼前的这两个人仅仅从身上的衣着打扮和高贵的气势来说,一看就是出身于大富之家。弄不好,也许还会是一个官老爷。
毕竟这是集中了当朝高官,甚至皇帝的洛阳城,京师重地。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遇到。如果那一天,皇帝老子有兴趣跑过来微服私访都不希奇。虽然这些人自从到这里之后,除了那些如狼似虎的差役之外,连一个九品官都没有见过。
但是凡是都有可能例外的。这几个人到这里来,鬼知道有什么事情。所以几个被侍卫找来的老者都很是谨慎。只是这几个老人做梦也没有想到站在自己面前这个相当有威严性的中年人会真的是皇帝。
皇帝看着几个表面的有些惶恐不安,对自己甚至有些恐惧的老者,温和的笑道:“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洛阳城中居然有如此地方。所以冒昧的将几位老者找来了解一下情况,让几位老丈受惊了。”
说道这里,皇帝指了一下周围的窝棚和残破的房子道:“几位老丈,这里居住的都是什么人,此地怎么会如此破落?很难想象这居然会是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京师中?我刚刚所见,这里的百姓生活都很困苦。你们这里的情况难道京兆尹就不管吗?
几个明显没有见过世面的老头听到皇帝的问话,没有敢立刻回答。而是良久才有一个身上穿的略微显得体面一些,身上衣服上的补丁比其他几个人少一些,至少没有露肉的老人才道:“小老儿是这里的里正,不知道先生何人?不过冲先生这翻话来说应该是外地人吧。京师本地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这里的。
“我就是京师人,只是很少出门而已。我今天是无意中走到这里,才知道京城中居然还有如此破落的地方。所以有些好奇,还请几位老丈帮忙说说这里的情况。”皇帝听到几位老者的问话,不着痕迹的瞪了黄琼一眼之后,努力装出一付温和的样子道。
“先生有所不知道,这里的人除了极少数是洛阳城本身的贫穷者之外,大多数都是近几年从郑州或是汝州过来谋生的流民。官府虽然因为怕激起民变不敢大张旗鼓的驱逐,但是却禁止这些流民进入繁华尤其是靠近皇城一带谋生。再加上这些流民大多都是农夫,除了种地之外没有其他谋生手段。所以这些流民的生活都很困苦。”
“哦,这里的人都是郑州和汝州的流民?这两地在我大齐境内虽然比不上江南富庶,但是在河南也算的富裕之地。虽然前年郑州遭遇水灾,但是朝廷已经下拨了赈灾银两。而这两年又没有听说过闹过什么大灾,去年更是大收,怎么这么多百姓放着地不种都涌进了京师,做流民?”
“没有灾难?是呀,老天爷没有给咱们下灾难,可这洛阳城中的皇帝老子可能是看咱们日子过的太好了,从洛阳给咱们派来了一个灾星?”几个老者还没有来得及回答皇帝的话,刚刚那个几乎一拳头没有把将黄琼的肩膀打断的壮汉从他那间已经无法遮风避雨的破屋中出来听到皇帝的这几句话之后,冷冷的回答。
“放肆。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要不怎么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个汉子的这些话,皇帝没有生气,他身边的几个侍卫却不干了。那个头头直接一声训斥就出口了。
“哼哼,这位老爷很厉害吗?可惜只是嘴巴上厉害而已,手上的那两下子也不过如此,稀松的很。我管你们是什么人?总不该是皇帝老子得了失心疯,没事跑到我们这里吧?你们主子都没有说话,你这几条狗,瞎叫唤什么?”这个汉子手上的功夫不简单,这嘴巴也毒的很。张嘴就捅到了几个侍卫的痛处。
被踩到尾巴的几个侍卫脸上当即就挂不住了,要不是估计皇帝就在身边,怕君前失仪,恐怕早就抄刀子和这个嘴巴不留德的家伙动手了。尽管勉强克制住了心中滔天的怒火,但是这几个侍卫却一直用可以杀死人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这个专打人脸的家伙不放。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相信这个壮汉此时身上恐怕已经是千疮百空了。
只是一心想要将问题查清楚的皇帝明显没有考虑到自己身边的这几个侍卫的内心感受,听了这个壮汉的话不怒反笑道:“哦,那按照你的说法,你们成为流民是皇帝的错了?那好,你和我说说,皇帝派了什么灾星把你们弄成这个样子?”
“还能有谁,就是四年就藩郑州的那个韩王。皇帝老子心疼儿子,韩王一就藩,就赏赐了郑州周围六千亩好地。我们这些人的土地,大部分都被划了进去。这咱们没有话说,谁让这天下地都姓黄,皇帝老子赏赐给自己儿子咱们也无话可说。可这个韩王一来,我们郑州的百姓就倒了血霉。”
“你们有什么倒霉的?我大齐律定制,田地被划为宗室食邑,将不在交纳皇粮和承担各种租税。而且有明确规定,宗室收取食邑税收不得超过朝廷规定的日常税律,不许超过总收入的四成。按照这个说法,你们的土地虽然划为亲王食邑但是却不在需要再服劳役,其上缴的地租又不得超过朝廷的税收,除了人头税之外,还免除了其他的税收。这样一来你们反到是要合适的多。怎么能说天子给你们派去了灾星?”
没有等皇帝说出疑问,站在边上的黄琼主动问了出来。他这纯粹是睁眼睛说瞎话。是个人都知道,要是这些宗室真的按照朝廷的规矩来,这些农民也不可能放着地不种,出来当流民。况且要是真的按照朝廷的规矩来,这些宗室那有那么多钱来挥霍?
按照大齐祖制,亲王在就藩之后,朝廷是不给俸禄的。原有的俸禄就取消。所有支出都是从食邑、王庄中出的。而且这些做为食邑的土地,朝廷是按照爵位规制,转拨的。并不是世袭的,而是随着爵位的递降,逐步回收。直到降为县公转为世袭,食邑在全部取消改为俸禄。这些王爷为了今后的长远考虑,不想办法将这些将在自己百年之后陆续收回的,土地变成自己的才怪了。
“屁,还不得超过四成。那位韩王到郑州就藩的第一年,就将税地租收到了六成,前年更是提高的七成五。要是不交,韩王府派人直接送到官府枷号示众。再不就直接派人下来抢夺。我们这些人汗珠子掉到地上,摔成八瓣,辛苦干一年。最后除了种子粮,连口粮都不够吃。”
“前年郑州水灾,整个郑州颗粒无收。这位王爷却是半分税收也不免。不仅不免,还直接将税收提高的七成五。一年的收成被一场大水冲的一干二净的我们那交纳的起?交不起,也可以,拿妻女来顶,拿土地来顶。别说那些普通人家,就是我家原来小有资产,也交纳不起。至于赈灾银两,朝廷下拨未下拨我们不知道,反正我知道的是欠韩王的税是一分不能少交。”
“我兄长就是太相信皇帝老子的那些律法了,才会死的这么惨。我大哥读过几年书,是村子里面有名秀才。受大伙委托,拿着大齐律找他们理论,反被他们抓起来,以冲撞亲王为名枷号三个月,活活枷死在韩王府大门前。”
“我们家本来有百八十亩地,在郑州也算的上富庶人家。生活也算的上小康。那里想到经过这一场变故,家破人亡。为了赎出大哥的尸首,我们只能变卖家中所有的土地和财产。可他们韩王府的人放出话来,谁买我们家的地就是和韩王府作对。他们这一说,又有那个人敢买我们家的地?最后无奈之下我们家的地只能贱卖给了韩王府。一百多亩上好的地,只卖了二百两银子,好便宜啊。”
“韩王在三年中,不仅以种种办法将这六千亩土地陆续都改姓了韩。又勾结官府,陆续以各种理由侵占了郑州境内的大部分土地。特别是前年水灾,官府扣住了朝廷赈灾的钱粮不发不说,却不断的催税,不交,就给你安一个谋反的大罪。使得老百姓只能将土地贱卖给韩王府,以完皇粮。”
“我们这些老百姓虽然无知,也知道谋反是大罪。交不上怎么办?就只能典卖土地,甚至典卖妻子。那郑州知府不知道得了韩王什么好处,还是不想得罪人家亲王,和那位韩王是穿一条裤子的,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就连告状的地方都没有。”
“这个韩王就藩不过四年多的时间,郑州境内七层上好的良田都变成韩王的私地。没有了土地,我们如果不去给韩王做佃户就只能出来做流民。可给韩王做佃户,咱们做不起。韩王府的地租同样是七成五,我们那交纳的起。在郑州活不下去了,就只得出来做流民。”
“本来想这京师之地,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富贵人家多,我们来这里好谋生一些。那里想到,到了京师之后,这狗养的京兆府不仅不许我们找工作,还严禁我们接近皇城。我们这些流民一旦靠近皇城被发现,立即枷号三天,遣送原籍严管。”
“不仅如此还不时的向外驱赶。我们这些人除了种地之外,基本上没有其他谋生手段。不想自卖自身去做大户人家奴仆的,连做短工都找不到地方。可他妈的该收的人头税却是一分也不能少。每个月还要交纳五百文的什么暂住费。”到黄琼的话,这个壮汉悲愤莫名的道。
看着这个壮汉将双手攥的咯吱、咯吱直响,几个侍卫连忙不着痕迹的将皇帝和黄琼挡在身后,生怕这两位主子一不小心成了这个家伙泄愤工具。尤其那个总爱多嘴多舌的河间郡王。
“韩王做出如此之事,你怎么就不上告?就算是郑州知府是韩王的人不管,但是他上边不是还有河南安抚使、还有都御史,不是都可以为你做主?”也许是为自己儿子的胡作非为感到有些羞愧,接下来的话题皇帝自己没有问,向黄琼递了一个眼,示意他接着问下去。黄琼见到皇帝将自己推出来,无奈也只能硬起头皮担起了提问者。
“上告?现在的衙门那有为我们这些小民做主的?衙门口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我都已经家破人亡了,那还有钱给那些官送礼?更何况皇帝老子家的事情那个官敢管?这位韩王现在圣眷正隆,又是皇后所出嫡子,还担负一部分监察百官之责。那个官府敢管?”说完,这个壮汉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一眼黄琼。
听到这里皇帝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这个壮汉的一句句的话,象一个个的巴掌扇到自己脸上一样,自己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在就藩的之后居然如此横行霸道,祸害百姓。这让他实在无法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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