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到1862年,即两宫太后垂帘听政初年,正是清王朝如履薄冰的艰危时期,国内,太平天国起义此起彼伏,如火如荼,动摇着清廷的统治基础;国外,西方列强虎视眈眈,垂涎已久,发动更残暴的侵略行径。同治皇帝载淳年幼无知,两宫皇太后久居深宫,对于任免官员、奖罚升赏等朝政事务,所知甚微。在这种特殊的历史条件,两宫皇太后自感才微力薄,难以担当重任。朝廷中需用要一个举足轻重人物,帮助她们辅佐朝政。恭亲王奕訢是先皇咸丰的御弟,皇亲贵胄,再加上祺祥政变中的特殊作用,功高望重,声誉鹊起,在两宫皇太后看来,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因而,两宫皇太后出于巩固垂帘听政权力之需,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先后下旨封奕訢为议政王、军机大臣、宗人府宗令、总管内务府大臣,管理宗人府银库、管理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等一大堆位显勋高的头衔,让奕訢将清廷的政权、军权、族权、财权集于一身,成为两宫皇太后和同治皇帝以下,满朝文武之上的特殊角色。
咸丰十一年十一月初九日(1861年12月10日),两宫皇太后为了与奕訢建立更密切的关系,又有意抬高了奕訢女儿的地位。依照《大清会典》,只有皇后的女儿可称为“固伦公主”,妃嫔的女儿只能称为“和硕公主,”亲王的女儿一般称为“郡主”。慈禧太后把恭亲王的长女作为自己的亲生儿女看待,表示要晋封她为“固伦公主”。同治三年(1864年)正月,居然正式封恭亲王女儿为“固伦公主”,这显然是一种政治笼络手段。
两宫皇太后除多方授封奕訢军国大权外,还挖空心思给予奕訢崇高的荣誉。同治元年(1862年),载淳在弘德殿学习读书。两宫皇太后命恭亲王奕訢为弘德殿行走,稽查课程。这不仅是诸亲王中最重要的职位,而且是一项最为荣耀的职务。
孝静成皇后是恭亲王奕訢的生母。咸丰五年(1855年)去世的时候,咸丰帝没有满足奕訢的心愿,对其生母“不系宣宗谥,不附社庙,葬墓陵东”,这说明奕訢生母在道光寝陵中根本没有地位。咸丰帝的冷遇对奕訢的打击太沉重了。他对此始终耿耿于怀,如骨鲠在喉,心有余悸。两宫皇太后于同治元年(1862年)四月,给孝静成皇后上尊谥为“孝静康慈懿昭端惠弼天抚圣成皇后”,并加附太庙,从而满足了奕訢多年来的夙愿,赢得了奕訢的欢心。
两宫皇太后为笼络奕訢,上至奕訢生母,上至奕訢生母,下至奕訢儿女,大至官职俸禄,小至入朝坐轿,用心良苦,无微不至,奕訢及其一家的荣誉和恩宠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可是,好景不长。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不到四年,在奕訢辅佐下巩固了统治,特别是镇压了太平天国起义心腹大患后,清廷统治危机稍有缓和,而两宫皇太后尤是慈禧太后的政治才能得到锻炼,经验逐渐丰富,认为不再需要奕訢这枝拐杖因而对奕訢的态度发生了逆转。
正所谓“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两宫皇太后在巩固垂帘听政的统治之后,就着手削夺恭亲王手中的大权了。
开始,两宫皇太后利用手中的印章通过上谕对恭亲王多次提出警告,告诫他虽然位居要职,但不得专权,应与群臣共同治理天下。但奕訢对此置若罔闻,依然居功自傲,我行我素,一日早朝时,奕訢竟然对两宫皇太后说:“两宫皇太后能实现垂帘,取得今天的地位,都是靠我奕訢的辅助“,可谓出言不逊。另外,“恭亲王则于用人之权,黜陟之事,不商之于太后,或升或调,皆由己意,凡关于各省之事,亦独断而行。”这自然是两宫皇太后不能容忍的。随着时间的推陈出新移,双方的斗争日益尖锐。一些臣僚,特别是那些善于投机的人,十分关注事态的发展,他们甚至不惜以生命作赌注,企图捞取更大的政治油水。
编修蔡寿祺就是其中的一个,由于他的发难,使慈禧和奕訢的矛盾公诸于众了。蔡寿祺,同治四年(1865年)二月以翰林院编修署日讲官。他借工作之便与内廷人员接触频繁,注意内廷动向,观察时局变化。在对投靠奕訢还是投靠两宫皇太后作出抉择后,他于三月五日(1865年3月31日)上疏奏折,弹劾奕訢贪墨、骄盈、揽权、徇私四大罪状。
奏折呈送慈禧,慈禧阅后喜出望外。她同慈安商量后,决定单独召见奕訢,先作内部处理。当奕訢闻如愿而到后,慈禧顺手拿起蔡寿祺的奏折。在半空中晃了晃,然后说道:“有人弹劾你了。”本来受了弹劾的人,听到这话应该立即谢罪才是,奕訢对此事虽然毫无防备,但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并没谢罪,而是问道:“何人参劾我?”慈禧听到这话,认为没有必要隐瞒,于是就指出弹劾者是日讲官蔡寿祺。
听到弹劾者有名有姓,有真凭实据,恭亲王奕訢刚才的傲慢态度顿时消失了,他急忙反咬一口:“蔡寿祺并非好人,专事投机,我回去立即将他革职拿问。”说完抬头一看,只见慈禧怒目而视,慈安满脸阴云,奕訢不禁心慌意乱,无所适从。
这时,慈禧对门外侍卫的太临命令道:“传旨,令大学士周祖培、瑞常、吏部尚书朱凤标、户部侍郎吴廷栋、刑部侍郎王发桂,内阁学士桑春荣等来进见。”随后,对一旁发愣的奕訢下了逐客令,让他退出大殿外待命。
不一会儿,各大臣闻旨后匆匆赶到,慈禧垂泪对诸臣宣布了奕訢植党擅权的罪行,然后令众大臣重治其罪,众大臣起初不知所召何事,及听说要处理议政王,惊得目瞪口呆,谁敢言语?
慈禧见众臣不愿表态,就从旁开导:“诸臣当念先帝,不要畏惧恭亲王。恭亲王罪不可容,你们要很快拿出结论来!”可是,慈禧的话如石沉大海,并没有打动诸臣的心。因为,大家心里明白,从个人关系来说,两宫皇太后与恭亲王奕訢是叔嫂关系,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大臣们谁敢冒险去干涉皇帝家族的是非,何况一时间也说不清谁对谁错。况且,议政王乃文武百官之首,位高权重,大臣们在不明内幕、不知底细、不辨风向的情况下,谁敢轻易去捋虎须,自找苦吃呢?
尽管慈禧太后反复鼓动,怂恿诸臣公议恭亲王奕訢的罪状,但诸臣都是官场上的宿将,非常清楚此时保持沉默是既稳妥又安全的立场。为了打破僵局,给慈禧太后一个台阶,老于世故的大学士周祖培来了个金蝉脱壳。他开口说道:“此事还请两宫太后明断,非臣等所敢知。”
慈禧见周祖培把自己踢出去的皮球又踢了回来,十分生气地说:“如果这样的话,我还请你们这些人干什么?难道等皇帝长大以后,你们这些人没有罪吗?”这话的意思明摆着:你们必须立即拿出意见来,不能模棱两可。你们惧怕奕訢权重,难道就不怕皇帝吗?诸臣从慈禧的口气中嗅出此事关系重大,一时竟无言以对。
还是大学士周祖培外经世宦,娴于辞令。他抑扬顿挫地说道:“此事须有真凭实据,容臣等退后详察以闻。并请大学士倭仁共同查办。”慈禧见状也不好勉强当场定议,就令其速议报禀。
事隔两日,大学士倭仁会同周祖培等于同阁讯问蔡寿祺,得出的结论是:蔡寿祺参劾的多是捕风捉影,子虚乌有的事。
慈禧见出师不利,一不做,二不休,亲自动笔写了一道罢免议政王奕訢的上谕。此谕经内阁刚一发出,满朝文工团武无不惊骇,甚至连洋人对罢免奕訢的事也非常关注。朝中许多大臣,特别是奕訢的心腹们更是愤愤不平。经惇亲王出面为奕訢申辩开脱后,又有许多大臣为奕訢请命,甚至连洋人也想出面干涉。
对于慈禧而言,在满朝文武面前她是垂帘听政的皇太后,可以颐指气使,为所欲为,对朝臣的劝谏也可以置若罔闻。可是对金发碧眼的洋人,她不能不心有余悸,心里总是既憎恨又害怕。所以耳闻洋人有干涉之意后,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准备找台阶对奕訢的处分及早收场。
恭亲王奕訢呢,起初以为慈禧太后不能把他怎么样,等到上谕明发天下,他这才真正认识到慈禧太后的铁腕和权术。况且,上谕的发布权力在她手里,万一事情闹僵了说不定更糟。他决定对慈禧让步。当他通过大臣转达了这个意思之后,慈禧认为自己已达到了打击奕訢的目的,决定见好就收。
四月十四日(1865年5月8日),慈禧传召奕訢觐见。这一次奕訢已傲气全无,进门之后双膝倒地,痛器谢罪。于是,慈安、慈禧对奕訢作出了重新处理:“今恭亲王既能领悟此意,改过自新,朝廷于内外臣工用舍进退,本皆廓然大公,毫无成见。况恭亲王为亲信重臣,才堪佐理朝廷,相待岂肯初终易辙,转令其自耽安逸耶!恭亲王著仍在军机大臣上行走,毋庸复议政名目,以示裁抑!”
从此,恭亲王奕訢虽然恢复了军机大臣的职位,但议政王的头衔被两宫皇太后剥夺了。经过这场斗争,奕訢对两宫皇太后尤其是慈禧太后的毒辣手段有了深刻的认识,他在以后的行为上不得不有所收敛。当然,两宫皇太后对功高震主的奕訢并没有放松警惕,而是一再加以防范和压抑。奕訢终于被两宫皇太后驾驭,从而在最高统治的斗争中败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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