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摔下来之后躺在那里,一直竭力保持着清醒状态,不让自己晕过去,只是没力气说话甚至发出声音,但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
工地上的工人首先发现了她,本来是想立刻叫救护车,结果被工头阻止。工头请示了上级,然后就封锁了工地,不让人进出。
在她旁边的那两人,是解安的安余地产派来的员工。工地上的工程队毕竟利益关系没有那么紧密,解安不太信任,不放心只让工人们看着,派了两个心腹亲自过来。
两人不敢碰她,因为一碰就变成了真正的故意杀人,就站在一旁等着她自己死。等得无聊,而且又已经把她当成一个死人,两人在那里自顾自地聊天,所以她听到了这么多。
倒塌下来的脚手架,很快也被查出来,是安余地产贪图便宜,买了合格检验证明不完整的产品。施工方也在这里面吞了回扣,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应该没问题,结果在莫妈妈上去时偏偏就出了事。
造成事故的责任一方,主观意愿上想让受害者死,因而不尽救助义务,那就不是简单的不作为,而是犯罪。
那两个安余地产的员工既然能成为解安的心腹,自然都不是什么纯善之辈,自己趋利避害才是最重要的。一听要负刑事责任,哪里还管得上忠诚不忠诚,立刻推卸责任,说是上头领导要他们这么做的。
虽然不能把自己撇干净,但多拉一个主谋者下水,自己的责任就轻了许多。
解安头大如斗,搞不明白本来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怎么就发展成了这个地步。
人摔成重伤,放在那里不管一两天,不是很快就死了吗?到时候就说他们没发现那个土木工程师,责任全部由他们来负没问题,也就赔个几十万就了事了。
工地上那群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不但让人跑了进去,还给抓到了。那个女人的命也是够大,被撂在那里耽搁了一天,竟然没有死,这么快就醒过来,给出了一大堆证词。
解安想见那两个员工,又被禁止探视,想说句话都没法说。他自己很快也被警方传去问话。
他猜测那两个员工虽然会竭力撇清责任,但应该不会拎不清到指名道姓地说是他下的命令。毕竟就算要判刑,最多不过几年就出来了,不能不考虑以后的生活,把他往死里得罪。
果然,那两个员工说的只是“上头领导”,并没有确切地说是谁。安余地产是个大公司,管理层结构复杂,这“上头领导”里面,有权力下这个命令的人多得是。并没有证据证明就是解安。
解安松出半口气,回去后,立刻砸了数千万巨款,加上安余地产的股份,收买了手下一个正缺钱的高管,让高管自首,背了这个黑锅。
高管年薪还不到百万,判刑也就判个小几年,能拿到几千万的钱,还有安余地产的股份,可保以后衣食无忧。对于没有什么雄心壮志的一般人来说,还是合算的。
但对解安来说,他野心勃勃,未来还有大好前途,宁愿花这几千万,也绝对不能留下案底,给自己染上污点,毁了名声。
只是,他个人的名声勉强没毁,安余地产的名声却是大受影响。
解语早就让莫纹娟把这件事尽量抖露给新闻媒体,把她拍摄的那段两个员工看着莫妈妈的视频也上传网络。
因为事件性质恶劣,一时间诸如“站在旁边看着你死!工地事故为了少赔钱”之类的报道沸沸扬扬,还上了热搜。
安余地产每天都能接到记者的电话,门口有时候也会守着记者,解安进出公司都不得不由安保陪同,推迟了公司近期一切的对外商务活动,只为避过这段风口浪尖。
但出了这种事,对一个公司的声誉影响还是灾难性的。
虽然把黑锅推了出去,毕竟下这种要人性命的命令的,不是什么临时工,而是高层管理,在一定程度上就能代表这家公司。“视人命如蝼蚁”的标签,一旦打上去,就很难去掉了。
几家原本跟安余地产有紧密联系的合作伙伴公司,都纷纷退避三舍,生怕惹上一身腥。安余地产名下的其他房产,销售额也一落千丈,几乎到了无人问津的地步。
这是很自然的。一家房地产公司,为了贪图那点便宜,连脚手架用的都是不合格产品,建造出来的房屋质量怎么保证?谁敢放心住在这样的房子里面?
而且一出了事故,怕赔钱怕麻烦,连人命都敢要。如此冷酷和狠辣,操作起来也是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说明类似的事情干了不是一次两次了。要是买了房子以后出现什么纠纷,是不是还得被灭口?
买房子不是街边小摊上买袜子。上百万的钱,一住几十年,普通老百姓谁买房不是慎之又慎。没人敢在这种黑心企业身上赌大半辈子。
因为是解氏集团下面的公司,解氏集团也没少受影响。谢昆为此到处奔走,用了不少手段,还是没能救回安余地产的声誉。
这个公司基本上就算是凉了。以前安余地产可是解氏集团麾下盈利最多的一个大公司,现在虽然暂时还不至于破产,但也只能苟延残喘,不可能再恢复到以前的盛况。
解安被谢昆骂得狗血淋头。
“我以前都是怎么教你的?成大事的人,不要只贪图眼前这点蝇头小利,免得因小失大!……买个合格的脚手架要多花多少钱?赔偿个伤者要多花多少钱?你看看现在公司损失的又是多少钱?能比吗?眼皮子就这么浅!没出息的东西!”
解安低着头,不敢争辩,内心又是委屈又是不服。
贪图蝇头小利是眼皮子浅不错,但那也是谢昆这种手握数十亿家产的才有这种魄力,财大气粗,自然不会去计较这区区几十万块钱。
而他呢?他是个私生子,身份尴尬,不说周围还有其他私生子女都是虎视眈眈的竞争者,上头还有一个嫡子压着他们所有人。要说家业继承,没有什么是理所应当留给他的东西,他的一切都只能靠努力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而得到。
他的公司利润最丰,所以他在解家众多子女中才能得到父亲的重视青睐。但这利润就是他一笔钱一笔钱斤斤计较出来的。没达到那么大的格局之前,谁不得精打细算?
谢昆骂累了,挥挥手让解安滚出去。
“算了,就这样。我能做的都做了,你也看到了,帮不了安余。公司还是你管,能不能起死回生,就看你自己了。现在正是最低谷的时期,要是你还能收拾起这堆烂摊子,那就说明你是真的有本事。”
解安听出了谢昆没有出口的话——要是收拾不起来,那你以后也就这样了。
他暗中咬了咬牙,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应了一声,转身退出去。
……
莫妈妈的伤势恢复情况良好,不久后就出院了,骨折还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才能完全愈合,在家里养着就行。
解语带了水果之类,去莫纹娟家里看她。莫妈妈知道全靠解语救了自己,对她感激涕零。
“本来应该好好招待你的,可我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纹娟又是个笨手笨脚的,不会做菜……”
莫纹娟不服道:“我手艺明明不错好不好!是你平时都不让我发挥!”
莫家住着一套两居室的小套间,崭新的房子,可能是这两年才买下来的。干干净净,整齐舒适,很有生活气息,透着一股女人过日子才有的情调。
尽管只是单亲家庭,但仍然看得出妈妈的用心良苦,竭力想给女儿一个不输给其他人的家。
解语对于这种从事着女人鲜少从事的职业,还承担了男人的一切责任,独自挑起一个家庭的女性,一直是心怀敬意的。
她没问过莫纹娟的爸爸是怎么回事,莫纹娟也从来没提过一个字,大概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安余公司为了息事宁人,给莫妈妈的赔款十分充足,完全够她请个护工在家里,照顾不方便走动的她日常起居。莫纹娟可以回学校正常上课。
最近这段时间,谢昆为了安余地产的事焦头烂额,也没空来找解语麻烦。解语不知道他有没有发现她也跟安余地产的事有关系,既然没找上门来兴师问罪,那九成是并不知道。
离开了解家,解语第一次有了真正意义上的自由,感觉逍遥自在多了。没有拘束,不用看见她不想看见的人,不用被迫出现在一些她最烦的场合,不用干什么都担心被人知道,想什么时候出门回家就什么出门回家。
这一世,她本来就很注重享受生活,现在更是过得哪哪儿都舒服。这才像是人过的日子嘛。
但她重生以来,好像注定过不了太长时间的平静日子。
不久后,方潋滟给她打来电话,说是查出了当初在她工厂里放出毒虫的始作俑者,想请她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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