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马车停下,门帘一挑,刘湘君被一名丫头搀进车里。
马车又跑了起来。
“兰小姐,我是刘小姐的丫头,春娥,梅先生嘱咐我好好照顾她,请兰小姐见谅。”这位春娥一身紫色绸衣裤外套了件滇红色的马甲,一条大辫子又粗又黑,被绿头绳束得紧紧扎扎,十分干练;虽然礼貌周到,眼神却很坦然硬朗,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丫头。
刘湘君穿着灰色小细格的西式衣裙,领口处系了条碎花绸巾。
兰清若嗤地笑出了声,梅效白还真是对女人的看法都体现在衣着上。“你这身衣服是谁替你选的。”她问。
刘湘君不解,没好气地,“谁知道?!”
兰清若不由地有些气闷,梅效白凭什么就认为她得穿这种中式大礼服,连双皮鞋都不给她,而刘湘君的脚上是最新式的中跟女皮鞋,皮质油亮柔滑。
“你别以为自己委曲。”兰清若翘脚露出绣花鞋,“当初我如果没有侥幸逃生,即便那人不杀你灭口,你也依然难逃一死,你知道为什么?!”
刘湘君眼神挣扎,却强忍着哼了一声。
“因为杀人偿命,更何况我这种无辜者的性命。”兰清若看着绣花鞋两根须子上颤动的珍珠,用手拨弄了一下。
刘湘君转头撩开窗帘,光线随着马车的颠簸在车厢里乱蹿。
“我已经想起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兰清若突然说。
刘湘君嗖地回过头,眼露诧异。
“只是具体情节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喝醉了还是被人下了药,说不清楚,但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特别清楚,”兰清若哗地扯开窗帘推开槅扇,光线像一把利剑突然拦在她们中间,把她们生生地分隔在各自的黑暗里,“你也在场,那天你也在场。”
“你胡说,”刘湘君惊诧地叫道,“是哪天?我们见面寥寥无几,你说的是哪天?!”她激动地抓住兰清若的衣袖。
“既然寥寥无几,你自己想吧。”兰清若又轻轻地拉下槅扇扯上窗帘,把疾驰的马蹄声关在外面。
“不可能,”刘湘君眼珠转了几下,脸色大变,嚅嚅道,“不可能,不可能。”
“所以我说只要我死,你必死无疑呢?!”兰清若推开她的手。
“不可能不可能!”刘湘君反复絮叨着。
“要不他怎么让你来杀我,他们怎么算准我就会留下你,把你交出去才是应当应分,更何况你是一个女子,那些男儿都只会说大话么!”兰清若鄙视道。
刘湘君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杀人都不怕,现在活得好好得,怎么会怕成这样?”兰清若想起有一次表哥带着她去听演讲,面对一百多位热情的学生,刘湘君侃侃而谈的风采,不觉叹息。“你也别怕,事情既然出了只能想办法解决,我们、、、、、一起想办法。”
“你是为了把我和你捆在一起?!”刘湘君仿佛突然醒过味来。
“目的之一。”兰清若也不否定。
“那、、、、、”
“你挣扎不脱。”兰清若更不解释,“死,我也要把你拉下地狱,你不可能独活,所以要想活命,首先要想着如何让我活命,然后你才有一线生机。”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冰得彻骨,这让她想起沧澜河水下她逐渐冷却的身体,一寸寸一寸寸,此刻是如此清晰。
“哈哈,”车厢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笑声,“里面是我未来的表嫂子么?”说着已经挑起门帘,一位身穿马裤衬衣,头上戴着鸭舌帽的青年男子正骑马与尾随他们而行。他猫腰探出大半个身体,一对桃花眼在兰清若和刘湘君身上扫了一圈,“表哥是在给我摆迷魂阵么,一中一西,他那点癖好我还能不知道,”看着兰清若讨好地一笑,“拜见嫂子。”
兰清若干脆把一侧的隔扇打开,男子上前一步,与马车并行。
“嫂子真是善解人意。”
兰清若只笑笑,既不扭捏也不诧异,她和梅效白的关系再不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约定,不管散布消息的人是别有用心还是仅仅好奇,现在雅安至少半数以上的人都知道了。
男子眼里露出欣赏的神情,“我和梅效白是姨表兄弟,没人比我更盼着他快点结婚了!嫂子!”
“怎么是你?!”兰清若接着他的话头,“我以为该是你的母亲,他的姨母最该盼着他快点再婚,是不是,表弟!”
“别叫表弟,我比效白只小三天,他都不敢叫我表弟,叫我仲民吧。”他又望进来,似乎很想找个空位坐进来。“你不信,只有我盼着他好,”他凑到窗口,压低声音,却也没背着别人的意思,“给你们办冥婚是我给搅和的,要不是我把宝相寺主殿的琉璃瓦给掀了,那个光露老秃驴能那么好心没把话说死,给你们留了余地。”
他们失踪前后加在一起不过四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判了他们的死刑,谁有这样的把握说服梅家主事的和各位长辈?!
“真的?”兰清若佯装失望,“我还以为这位师傅道法高深,原本还惦记着去算算。表弟相信我们能活着回来?!”她斜睨着仲民,他的眸光一躲,片刻的迟疑她看得一清二楚,“连我自己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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