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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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就一捶打在我的肩膀上,矫情什么你,看韩国肥皂剧看大了脑袋了吧?叶小脱,你真假,太假。

我也笑说,是啊是啊,就是想让你心理平衡一些嘛。

丁丁嚯的——站了起来,哑着嗓子说,好,心理平衡了,我这就去剁了他。

我一听,差点给吓哭了,我说丁丁,你可别跟唐梅那么傻啊。

她就冲我神秘的笑,说,叶小脱,告诉你一个秘密,安泽本来是要追你的,结果给我劫了下来。

2、我回到家里,也在担心丁丁,我想,她该不会真的把安泽给剁了吧?再想想,如同丁丁和我这样的女子,只有离开的勇气,也绝没有唐梅那般毁灭的勇气。所以,担心是多余的。

说实话,这大半年里,我真见识了,生活怎么惨烈怎么来,弄的我都跟看《午夜凶铃》,看了谁,心里都哆嗦,哆嗦久了就晕。

我妈说,冬天到了,小脱要多穿衣服。

她这句话把我差点给感动哭了,我真不习惯她对我好。我大半年没跟我爸说话,我妈也没问我怎么了,我突然觉得,或许,她根本知道的就比我多,只不过岁月沧桑了太多,她的面容,她的敏感,她的自尊。想着想着,我就想拥抱着她,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

我说,妈,戈胜虎快走了吧。

我妈说,是啊,快了,就最近这些时候。

我说,妈,雅索也要回冰岛了。

我妈看着我,突然就哭了。

我说妈,你别这样啊,你要吓死我啊。

我妈就抱着我,说,脱脱,妈不好,妈只是觉得你肯定难受,你难受就哭吧,别这么憋着啊。

我说,妈妈,原来,我什么都瞒不了你啊?

我妈说,你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我说妈,那我哭就了啊。说完这句话,我就笑了出来,笑容中,我突然想起高一那一天,我在806巴士上看到了一个天使一样的男子,他的轮廓让我的心肺都纠结在一起,然而在绿灯亮起后,他和他的车就离开了我的视线,那一年,我十七岁。四年后,天使再一次唱歌,我又遇见了他。

他就是雅索。

原来生命之中,总会遇到一个这样的男子,他的某一个神情,或者脸上的某一道隐隐的伤痕,扯动了你的心脏,无原由的。你落泪了,你爱了,或者你们可以再次相遇,或者你们从此各在红尘,但多年后,你再想起那天的相遇,眼睛仍是一把清凉。

雅索之于我,便是如此。

而这个冬季,我却只能看着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离开青岛,离开我居住的城市,离开我的天空,回到他原来的地方。那里会有一个怎样幸福的女子,等待着他的出现,等他陪她看海,陪她听音乐,放纵她乒乒乓乓的吃西餐,暗夜里一遍一遍打来电话叮嘱她该如何把最简单的速食舔得肚子里,任她撒娇装憨弄痴……她,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子。

因为我不幸运,既不是公主也不是灰姑娘。我只是一个病人,一个马上要住进医院的白血病人,丁丁说的真对,多矫情啊,多虚假啊。

我妈说,小脱,你去送送他吧。

我点头。

走出家门的时候,我妈说,小脱,我会让你像公主一样快乐的生活的。

我笑,为什么不能像公主一样健康的生活呢?

见到雅索,他用暖暖的大手捂捂我的耳朵,说,天真冷啊。

我说是啊是啊,你快请我喝杯热可可吧。

他微笑,刮了刮我的鼻子,说,少不了你的。

我说,还有吃的,可以吧。

他微笑,说,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啊?

雅索看着我像只猪一样的吃东西,静默,微笑。三年多来的记忆,雅索一直喜欢看着我吃东西,像看一个小宠物,眼神总是流淌得温柔异常。

他说,脱,你还记得当时你策划的那个“珍珠坊”的广告案例吗?

我点点头,我记得,记得相当清楚。

我印象中的爱情,都是那样绝望,流泪哭泣的小人鱼——身体因为流泪而枯萎,泪水因为爱和绝望化成了珍珠,挂上王子新娘柔美的颈项。顺着另一个女人的肌肤,感知自己心爱男子的狂野与热望,垂泪终老。于是爱情成了永恒的守望。

一直认为,珍珠是泪之果,砂石是泪之因,一颗不起眼的砂石,跨越了时空,引动了千年华丽的泪水,长流。钻石是今生的喧嚣浮躁,翡翠是前世的菩提谶语,只有珍珠才让你相信,它是你身体的一部分疼痛,生命最初的那滴眼泪,因轮回风干,于今生坠在你胸前,告诉你,一切偿还,一切了然。

雅索掏出一个蓝丝绒的小盒子,递给我,说,这是一颗蓝色的珍珠,送给你吧。

我冲他笑,说,哎呀,你说我该涂脸上还是用水服下去啊?多好的养颜品啊。

雅索无奈的笑,宠溺的目光,我的心尖跟被针撩拨过,痛楚而酸涩。

他说,我要走了,不能等你的王子回来了,代问他好。

我说好好,你放心吧。他从美国回来,我们在这里等你再次回来。

雅索温柔的笑,说,不了,我想,我,再也不回来了。

我一听,眼泪差点流下来。

我说,雅索,咱们走吧,丁丁他们等着呢。

雅索点头,微微一笑。我能看得出他眼底有一种湿润在蔓延。我只有冲他笑,装作看不见。

3、机场中,丁丁竟站在安泽身边,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我微微的迟疑了一下。

他们冲雅索招呼。我低声问丁丁,怎么?

丁丁淡淡的笑,不做言语。眼神中已经多了些许荒凉。原来,爱一个人让我们长大;伤口,让我们苍老。原来20岁的年龄,沧桑也可以如此深刻,刻上脸庞。

给雅索准备了一份礼物,那只嵌入砂石的河蚌。在他进关口的时候递给他。他给我极其柔软的微笑,干净得让我的眼睛发涩。我说昨天,我梦到它们说话了——

“你知道爱情是一种疼痛吗?”(砂)

“不,我只知道一种疼痛叫爱情。”(蚌)

“那你相信我和你一样疼痛吗?”(砂)

“我相信,为了我,你也失去了光明。”(蚌)

雅索迟疑的看了看我,转身,走上电梯,我看到他眼角有一种蔚蓝的晶莹,慢慢的、慢慢的泄露。

飞机场的天空异常的晴朗,太阳那样的温暖,我突然忘记了是哪一年哪一月的哪一天,我在806车上看到了一个纯净和善的私车男子,不知名姓;又是哪一年的哪一月的哪一天,我再次遇到了这个男子,他给了我世界上不可替代的微笑,他叫雅索。

飞机飞上天空,连同我的爱情,都抛空在美丽的天际,就这样远去了。蔚蓝的青岛,突然变成孤寂的水泥森林。某一天,我会不会在蔚蓝的海边,细细的流泪,不知道为谁……

我的对丁丁说,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我住进了医院。

丁丁在我床前,流着眼泪,她说,叶小脱,你真讨厌,你怎么又说谎啊。你个骗子。

我说没有啊,丁丁,我觉得自己真矫情,生病也生的跟小说似的,白血病,多诗情画意啊。

她默不做声,安静的坐在我的床前,流眼泪。

我问她,你看我的头发漂亮吗?

她说,漂亮,跟你一样漂亮。

我说,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才跟头发一个模样。

她突然笑起来,她说叶小脱,我以前老觉得你粉饰太平,矫情,现在突然觉得自己和你一个样。我没的勇气,跟你一样爱逃避。

我抬眼看看她,我知道她在说安泽的事情。

她说,既然没有可以相信的,就当我们的爱情是一件漂亮的外衣吧,不保暖,自个知道,好看,给别人看吧。

我微微的闭上眼睛,隐约有泪。

以后的日子,每每看到丁丁对安泽笑容如花,我的胸腔总是抑制不住的疼痛。原来我们单纯的年龄,就在这种种的痛苦中远去了,原来我们曾经的相信,也这样被撕扯掉了。原来的爱情,就这样风干在城市的角落里,偷偷的哭泣。

戈胜虎在我的床边,一脸难过的表情。我白他一眼说,又不是进殡仪馆,你干嘛一脸对着死尸的表情?你不回美国了?小心超期,你就甭想回美国了啊。

他说,我不回去了,你都快死了我还读什么书?读书能救活你吗?读书,读书有个鸟用?

他这么一说,我就抱怨,都是你这句鬼话,害得我没帮雅索……

一提雅索我和他都愣了。

戈胜虎笑了笑,说,小脱,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我说好。

他说,一个农夫去鸡舍喂一只公鸡,说,畜生,吃吧,这是你最后的一餐了。明天就把你给宰着吃掉。

我一枕头摔了他脸上,我说,这是我给你讲过的,你这个笨蛋。

他并不理我,仍然说,公鸡对农夫说,你吃我吧,吃吧。

我愣了一下,说,为什么?

他憋了半天,说,农夫也这么问,公鸡回答说,因为,我爱你。

我稍稍愣了一下,说,开什么玩笑?你快给我滚回美国去,我可不想你将来恨我一辈子啊。

他说,我就是不回去。我得陪你。

我说我有丁丁在,你在这里唧唧歪歪的干吗?

他也冲我吼起来说,因为我喜欢你,叶小脱,你听到没有,我喜欢你。你这个没心没肝没大脑的草履虫。说完,他就一边哭,一边数落我,小时候,你要我给爬墙我就不敢走正门。初中时,你喜欢马友友,好,我就帮你追马友友,高中时,你说中国的高考真垃圾,好,我就跑美国去留学。现在,就算你喜欢雅索,想见他,我也会跑冰岛把他拉到你面前。我一直都那么听你的话。我现在也只是想陪着你,只是想陪着你。

我看着他流泪,想起小的时候,他被别人欺负,从当着别人面哭,老是憋上半天,跑到我的面前,才开始吱吱哇哇扯着我的袖子哭,眼泪鼻涕沾满他的小脸,我还在一边骂他没出息。想到这里,我的心开始难受起来,七零八落的疼。

他不闹腾了依在床边瞪着我,我也瞪着他,谁也不说话。最后两个人忍不住噗哧——笑了出声音。

我边笑边指着他的鼻尖说,老天怎么这么残忍啊,我都快死了,还送我个蛤蟆当王子?要送也送个青蛙啊,太没天理了。说着说着,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

戈胜虎掏出面纸给我擦泪,说,得意了是吧,少得意了,叶小脱,我是可怜可怜你。你不要我也别诬蔑我啊,太没人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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