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指骨连接处,项真便安静下来。
程振云说:“项真,你说我不要低估你,你也不要高估我。我喜欢星星,却并不是因为崇高的理想选择天文学。我与任何人都没有区别。截至今天,我的文章报告全部烧掉,对世界不会有任何影响。但哈勃望远镜是因为一个人做到的吗?不是的。1%的灵感会降临到1%的人身上。有10,000人研究同一个课题,那人类极有可能出现群星闪耀的盛况;只有10个人在汲汲营营,也许人类就与真相擦肩而过。这才是我做天文的原因。”
他很少讲无关星星的长篇大论,此时那些未经雕琢的话语却像水一样流畅地倾泻。他说:“项真,你明白吗?我对这世界不是独一无二,对你才是。我有一百种为星星发光发热的方法途径,却只有一种方式爱你。不要因为预估我的反应而选择退让。你在低估你自己。”
程振云目光平静地与项真对视:“项真,你比你以为的更重要。”
他掌心里那只手微微一颤,又恢复了平静。
长久的沉默。
项真被看得心头慌乱,低头啜了一口凉到半截儿的咖啡,苦得一龇牙。程振云瞧着他的窘态,微微扬起了眉。风铃声响起,有加班的自由职业者离开,窗外廊灯明灭,而他们谁都没有分出丝毫注意力。
然后项真问:“云老师,INFN在哪里?”
程振云从背包里抱出了笔记本。
李巍没有明确对程振云提起过,具体事宜他便也不清楚,只知道是INFN的一所合作院校。合作组的网站上意大利语仿佛乱码,邮箱里一年前的抄送只有聊胜于无的帮助。自这样的资料里,项真与他的云老师窝在咖啡厅的角落,一点点规划斟酌,一点点拼凑着未来的蓝图。
程振云为开题报告忙活的日子里作息很不规律,到这个钟点已经是困了。项真在记事本上写好了长长的备注,刚想回头征求云老师的意见,便发现云老师拿起了饮料单在研究咖啡。
项真抽走饮料单,捏一捏他的手指,低声道:“云老师,你睡吧,我再看一会儿。”他让程振云睡在沙发上,自己找店主借了条薄毯。云老师讲话总不近人情,合上眼却显得格外柔软甜蜜。项真低头亲吻他侧脸,心中渐渐有了决定。
赶在午夜之前,项真记录下了最后一个网站。咖啡已经彻底凉透,他一口灌下去,苦着脸收拾好东西。
程振云还在睡。项真没舍得叫醒他,蹲下.身将他背了起来。
咖啡厅离项真家差不多三公里,他背着云老师一步步走着,想了许多许多,千丝万缕,又不知从何开口。
夏末夜晚的温度已经降下来,晚风在他耳边打了个旋儿,项真看到训练营的夜间球场还亮着灯,少年人站在三分线上练习投篮。推车不知怎么倒下了,橘色的篮球滚了一地。
项真便说起了篮球。
项真说:“我对篮球,最开始也没有很喜欢,只是因为个子高就去加入了篮球队,到很后来才渐渐察觉出趣味的。”他笑了笑,“只有打球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很厉害很有用。顾瑜可以安心做股东做管理,我不行,我还是想摸球。”
项真侧头看着伏在自己肩膀的云老师,心中欢喜又惆怅。他叹气道:“我对篮球都没有那么喜欢,现在也离不开,更何况云老师对星星呢。云老师愿意为我留下,这可真是太好啦,但我却不想挥霍。”
项真说:“云老师,你去意大利,你去念书。你别担心我。就一年,我可以的。”他顿了顿,小声地补充:“这不是放弃,我只是——”
只是什么,他一时半会儿却也不好措辞。项真在心中排演了几遍,又续道:“我希望云老师开心。”
项真将云老师背得更稳些,感觉云老师的额头抵在自己肩膀,软绵绵的额发贴着项真的脖颈,挠得他心头一片柔软。短短三公里,他减慢速度也只走得半个多小时,到家门口时竟很是惆怅。
项真的钥匙包同钱包一起塞在了云老师书包侧兜,他背着云老师,不好动作,只好让右手臂以一种极度别扭的姿态往下够,感觉肩胛都要拗断。他刚刚够到一半,便听到一阵钥匙的响动——程振云掏出钥匙包递到了项真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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