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儿的公家人在小米的名字上点了点,小米跟着这个公家人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下了红彤彤的手印儿。《+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她瞅着自己按下的红彤彤的手印儿,自己的这几个红彤彤的手印儿是向公家人证实了当时愣头青是咋的摔牛老歪了。很快她转头看着这个让他按手印儿的公家人,问:“咋的我后面说的话没记在这信纸上呢?”
“什么话?”写字儿的公家人一惊,瞅着小米问。
“这人千万别作恶。恶作得多了就会有报应,人不报天报,天不抱人报,总会有报的。”小米瞅着这个公家人,把自己的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句话呀。”写字儿的公家人一笑,说,“这句话跟这个案子没啥关系,没必要写下来。”
“咋的没关系了?”小米紧追着这个公家人问,“要不是牛老歪他们爷儿俩平日里作恶了,愣头青能会一下子把他们爷儿俩都给收拾了吗?”
写字儿的公家人一笑,说:“这是两码事儿,一个是属于道德范畴,一个是属于法律范畴。道德约束的事儿法律不一定能约束,法律约束的事儿道德一般都能约束。”
小米听着这听不懂的话,心里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光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那么简单,这跟邻里间该咋的为人处事儿牵扯很大。要是牛老歪他们爷儿俩平日里能很好地跟老少爷们儿们相处了,也不会有今儿这事儿。这个公家人只看着村子里出人命了,也不管是因为个啥子才出的人命,过来走上这么一趟,写几个字儿就算是把事儿给了结了。以后村子里还会不会出这样的事儿,他们不问,反正到时候要是真的再出这样的事儿了,他们再坐着会闪灯又会叫唤的小车儿跑上一趟,再找上几个瞅见事儿的人问问话写写字儿,屁股一拍又走了。
写字儿的那个公家人把小米按了手印儿的那沓儿信纸小心地放进了一个牛皮纸袋子里,抬头向小米说了一句感谢配合和支持的话,然后就和那个没有写字儿的公家人离开了小米他们家的院子。小米礼节性地把他们两个送到了院门口,瞅着两个公家人有说有笑地远去了,心里不由得一堵,他们居然还能有说有笑地显得很轻快,村子里这眨瞪间就没有了的三条人命在他们的心里根本就算不上啥子呀!
院子里的那些羊咕咕嚓嚓地吃了一阵子干红芋秧子,这个时候可能是吃进肚子里的干红芋秧子闹腾得它们口渴了,纷纷仰头瞅着站在院门口的小米,扯着劈劈拉拉的喉咙管子,小孩子向娘要啥子东西似的咩咩地叫。小米回过身子瞅了瞅这些羊,急忙着进了院子给它们弄了两盆放了盐的清水。这些羊马上就把头伸进了盆里去,吱吱扭扭地喝得盆里的水直响,同时它们也把喝进嘴里的水咽得肚子里咕噔咕噔地响。
小米给这些羊饮了两盆水,然后重新回到灶房里扎起了围裙,张罗着要做午晌饭儿。午晌饭儿只有自己和玉米两个人在家吃,公爹和望秋每天赶着多拉一些活儿,早起一大早起来吃点儿东西就出门走了,晚上有时候要等到半夜才能赶回来,很少在家吃午晌饭儿,这午晌饭儿就很好做了,有个两三瓢水就够自己这姊妹两个吃的了。倒是自己不明白是咋的一回事儿了,咋的自己的饭量这些日子越来越大了。要说是怀上孩子了吧,人们说有三个月的时间就会有动静儿了,孩子会在肚子里伸胳膊伸腿儿地动弹,可自己这肚子里一点儿动静儿也没有。要说没有怀上吧,咋的会饭量越来越大,有时候不到饭时就觉出饿来了,会不会是这些日子里里外外地自己忙得多了?那也不可能呀,在黄庄子的时候,赶在庄稼季儿上,自己要比眼下忙得多了,有时候能忙得一天摸不到嘴里一顿饭,那也没有眼下这个饭量呀。她向锅里添了三瓢水,然后淘了两把米下锅,篦子上拾了几个馍馍,然后把锅盖儿一盖,这才弯腰把炉门儿拔开了。打婆娘死后,公爹怕自己一个人在家忙活不过来,就用小四轮子从驴堆儿集上拉回了半车斗子的煤球,让自己别再烧柴做饭了。说一个人灶前灶后忙活着也不清闲,烧炉子方便省事儿。还要自己别省着,自己在家想吃啥就做点儿啥儿,一定要把身子骨照顾好了。隔三差五的公爹还会捎回来些生肉或者熟肉,要自己别心疼花钱了舍不得吃。也别说,这些日子虽说自己的饭量大了,但不像前些日子那样容易饿了,可能就跟公爹捎回来的这些生肉熟肉有牵扯。人们都说吃的油水大了就不容易饿了,打进这个家到今儿,这个家锅里的油水就一直要比别人家多,只是以前不如眼下吃的牛肉多。眼下公爹捎回来的熟肉大都是熟牛肉,人们也都说牛肉吃到肚里要比猪肉鸡肉搪事儿。
小米把炉门儿拔开之后,又张罗着把小锅灶刷了刷,待会儿等癞包娘他们来了,让癞包和癞豆儿在这儿再吃上一些。不管咋说,自己这个家的日子要比他们家好了不少,怕是他们平日里也舍不得吃上一顿肉。大人还好说,就是癞包和癞豆儿,都还是孩子,正是长身子骨的时候,嘴馋着呢。可他们家,手里哪有宽敞的钱给孩子弄顿好吃的。今儿就让他们在这儿吃上一顿吧。昨个儿公爹捎回来的肉让自己昨个儿晚上都给煎炒出来了,今儿就烩上些让他们解解馋,给他们补补身子骨。
小米在锅灶的前后忙活了一阵儿,灶房的烟筒里很快就飘出了阵阵的烟雾。
公家人这个时候该走了吧?不知道公家人会跟他们两家有个啥子说道儿,也不知道牛老歪和愣头青他们两家人这个时候是不是开始着手操办他们的后事儿了。愣头青这一死,孩子也都能伸开手儿了,以后的日子也犯不了多大的难为。倒是牛老歪他们家,虽说牛老歪他们爷儿俩不是个货色,必定他们爷儿俩活着能支撑着家里的门面,他们这一死,牛老歪的女人她们娘儿几个以后的日月就费劲儿了。小米在锅灶的前后忙活着,心里不由得还是想到了愣头青和牛老歪他们两家人。这两家人,以后别因为今儿这事儿接下了啥子冤仇就成,要是今儿这个冤仇结在这两家人的心里了,那可就不好解开了。按说也不会,照癞包娘的说法,牛老歪他们爷儿俩对牛老歪的女人娘儿俩太不是个说道儿,这娘儿俩心里也会记恨这爷儿俩,换上性子刚强一些的女人,早不跟这爷儿俩在一起过日月儿了,也不会守着他们爷儿俩受那份儿窝囊气。这爷儿俩这么一死,她们娘儿俩心里还应该感激愣头青为她们出了一口气,不该去与愣头青他们家结啥子冤仇。她往锅灶膛里添了把柴,瞅着灶膛里呼呼燃烧着的火苗子,心里不由得这样琢磨着。这两个家,日后都是女人支撑着日子了,就算是都在心里计较今儿这事儿,又能咋的?话又说回来了,今儿这事儿是人命的大事儿,两家人不可能一下子就能把这事儿就给忘了,愣头青在不在女人的心里也好,牛老歪他们爷儿俩对她们娘儿俩不是个说道儿也好,必定这不是小猫小狗的事儿,就是小猫小狗的事儿,也不可能马上就能放下心来的,多少心里大小也是个疙瘩。
炉子上的钢精锅里开始发出了吱吱啦啦的声响,小米瞅了瞅炉子上的钢精锅。玉米最爱吃米稀饭了,每次熬米稀饭她都能喝上一大碗,可能以前自己姊妹几个的那个家里吃不上大米的原因吧,这样的米稀饭对自己姊妹几个来说算是稀罕了。自打玉米来到这个家里跟着自己以来,脸上的气色儿要比以前好看多了,整个人也显得胖了白了,这也都是吃食儿上要比以前好了不少的原因吧。
锅灶里的水也开始发出了吱吱啦啦的声响,并且有丝丝的热气儿从锅盖儿的缝隙里向外飘摇着向上散开来。 小米瞅了瞅锅灶,这就又忙着去收拾煎炒好的肉和、青菜和粉条子。眼下虽说是春上了,但是,地里的青菜大多刚种子下地,还不到采摘着往锅里收拾的时候。懂得农事的人们管这个时候叫青黄不接,每年的春上的二、三月间儿都是这样,庄户人家这个时候大多借助头年秋上晒出来的干菜和冬藏的白菜来应付这两个月。虽说这个时候冬藏的白菜开始抽苔子变味儿了,庄户人家却不管这个,只要能对付着下锅就成。村子里的粗话说,再好吃的东西,再不好吃的东西,都是从嘴巴到屁眼子里走那么一趟变成一泡臭屎。不过,这几年村子里不知道从哪儿听说菠菜里面含铁多,人吃了菠菜之后骨头就会变硬。人的骨头硬了就会有劲儿,庄户人家指望的是庄稼,种庄稼靠的就是力气。所以,家家户户在头年农历的八月都会种上一片地的菠菜。吃了几年的菠菜,也没见有谁的骨头能变得像铁一样硬,到是让不少人吃得有些觉得腻崴了,说从头年十月间儿就开始吃菠菜,一直吃到第二年小麦抽穗儿,一天三顿饭都离不开菠菜,吃得人拉屎撒尿都是菠菜绿了,并且还有一股子菠菜味儿。可是,这个时节儿除了菠菜,别的也没有啥子能在这青黄不接绿油油地长着的青菜了,庄户人家只好硬着头皮还得种上一片地的菠菜,以便在这青黄不接的日子里能让锅里的饭食儿里见点儿绿色儿。有菜,不管咋的,总要比清汤寡水的白饭强一些。
小米把收拾出来的煎炒好的肉和粉条子往案板上一放,瞅了一下灶膛里的柴火,然后把吃过早起饭泡上的芝麻叶洗了洗,有剥了两根昨个晚晌儿从菜地里拔回来的蒜苗子。她又瞅了瞅案板下面昨个晚晌儿跟蒜苗子一起拔回来的菠菜。菠菜这东西,要油大锅热,爆炒才好吃,要是放在锅里跟煮面条子似的煮着吃,牙碜还不说,还有一股子尿骚味儿。今儿这锅里的杂烩,要是往锅里下菠菜,那就远比不上芝麻叶有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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