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长公……长公和两位公子回来了……”说完,她仍张着嘴,似乎还有要说的。
母亲似乎预知到了什么,手中刚剥好的橘瓣儿滚落一地,疾步迈出厅堂。
我紧随母亲之后,在宽阔的大道上看见了八人抬过来的一方棺木。父亲在最前引路,两位哥哥在后面看着,最终棺木在戏台上落地。
是仲驭叔父的棺木。
去非叔父在黄道周先生讲学大涤山时病逝,塞庵祖父与仲芳叔父不愿留辫落发为僧,如今仲驭叔父在震泽受清兵追击自沉殉国。未来的日子里,究竟还会有多少变故?
胸口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胡乱地戳着,我扣着胸口,伏在漱广哥哥肩上泪流满面,久久不能自已。
因办了丧事,漱广哥哥与叔瑶姐姐的婚礼再简单不过了,只有一辆迎亲油壁车,一方红盖头,一间喜房罢了。
***
“翦翦猩狨试晚霞,斜风轻送七香车,倚阑低亸鬓云斜。难道郎心风外絮,可怜妾命梦中花,月华流恨到天涯。”
王沄将存古写给我的这首浣溪沙送过来时,我正在水榭里弹琴打发时光。弹唱到‘难道郎心风外絮,可怜妾命梦中花’,真如诛心。
“月华流恨到天涯。”我喃喃自语,忽抬头问王沄,“存古最近去了哪里?在做什么?你可知道?”
王沄呷了一口茶水,抿了抿唇道,“存古辗转华亭、嘉定、南都各地,思虑恢复大计,只可惜终不能成。我离开华亭到这里之前,存古去了福建。”
“他去了福建?”今年闰六月,明原唐王监国于福州,寻即皇帝位,是为隆武帝。存古一直都想投靠隆武帝,此去怕是永无归期。
王沄看出了我的心思,随即解释,“你别担心,存古只是送蒋平階和顾伟南等友人去,还会回来的。”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道,“他终究放不下你。”
尽管听到王沄说的话有些动容,我还是有些不太信,存古不是一个把儿女情长看得比精忠报国还重要的人。我理清头绪,呲笑道,“我记得存古在义师失败后写过一首长歌,歌中尽是矢志报国,南归故国的深切情感。若真是因为放不下我而决定不留在福建。那我可真是罪过了。”
王沄默了默,抬眸望住我,“也许不完全因为你,可存古也是一个丈夫,一位父亲啊。”
其实因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那……那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看我和孩子,我们已经两个月不见了。”说时,不自禁地哽咽起来。
“存古说,从福建回来后,他还想去一次杭州。如果杭州此行一无所获,他就回嘉善。”王沄看着我宽慰道,“差不多年底吧,新年定会陪你一起过的。”
最后这句话,是王沄自己补充的吧。他只是想让我宽心吧。
我欣慰一笑,“大来,谢谢你。”
王沄淡然一笑,门口有漱广哥哥和叔瑶姐姐一同进来了,四个人一起聊天说笑。
临走时,王沄瞪着眼睛跟我说,好像在说天大的秘密一般,“漱广和叔瑶他们两个肯定闹别扭了,而且闹得很厉害。人家新婚夫妇都手拉手甜甜蜜蜜的,他们两个离得两尺远,中间的孔隙都能站得下一个我。”
王沄这么说确实是耶,前几日漱广哥哥和叔瑶姐姐还十分亲密呢,今日实在有些特殊。不过其实漱广哥哥与叔瑶姐姐的事情,我不甚了解,不能说什么,于是道,“夫妻闹别扭,旁的人可不能插手,一插手反坏了事。咱们还是静观其变吧,没准儿明天又好了呢。”
王沄会意地点头,“嗯,我也就是说说。”他瞧着我的肚子又兴致勃勃问道,“秦篆,你腹中的这个孩子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啊?”
“还不知道呢。”
王沄笑嘻嘻道,“这不重要。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要做孩子的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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