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备在府门处,拉车的是我的坐骑添墨,添墨黑亮的鬃毛在阳光下闪亮发光,与并排而立的无义的坐骑抹白亲密的耳鬓厮磨着。
经过一夜暴雨,府门处巨大灰石铺的台阶被冲涮得干净整洁,门廊处,月余前贴的红联仍然鲜艳如织。
院内,繁花仍旧似锦,因着一场雨,不少花瓣落了满地,塘中白莲在晨露中悄然绽放,一切显得诗意又美好!
于归躺在滑杆里,身上盖一方宝蓝薄衾,由人抬着,滑杆上下晃动,少许青丝滑落出杆外,我走近,静静看他许久,方执起那丝绸般光滑美丽的头发放进杆内,于归仍旧沉睡不醒,脸色己不如前几日红艳艳的,倒觉得胭红水润十分健康,黑睫如翎,嘴角微勾,似含了笑,如若不知,神情如此安祥,只当他正在入睡。
又看了一会,见无心进来院落,遂转头交待,“我不在期间,你与无情两个守在府中,看好小公子,军中交由陈军师打理,倘若曹欢问起我为何不去军营,便对她道本将军身子不适,在府中休息几天,无良那处,你不用理会,曹欢欲作何,亦不要横加阻拦,吩咐众将士积极配合!”
无心道,“将军,那曹欢来者不善,将军放之任这,这,如若出了何乱子,属下等恐不好交待!”
我看着疑惑的无心,只笑不答。
又附耳凑近陈军师耳边耳语几句,方回头问一旁面带微笑的无义,“东西可备妥了”
无义施礼,“回将军,一切打点妥当。”
点头,走向立在台阶处的小入与阿归两人。
小八抱着装满平常换洗的西戎平民衣裳的包袱,立在一侧,眼眶下带青,神情萎靡。于归红着眼靠在他腿侧,鼓着颊子闷闷不乐看我,不知是哪个下人在他面前嚼了舌,今日天未亮,小家伙便蹬蹬跑进我房里,钻进我的被窝,抱着我的手臂不肯撒手,定要随我去那西戎。
“阿归,来,让阿母抱抱!”我朝台阶方向,伸出双手,见着那张更加肖似于归的脸,怔了怔,心底有个浮起个问句?他…怎会越长越像于归呢?我只听说夫妻久了,会有夫妻相,难道父子一起久了,能生出父子相来
小家伙虽与我置着气,却也明白这个时候我不喜欢任的孩子,听了我唤他,乖巧上前,腰间玉佩轻鸣,脚下蹬得云靴还是于归亲手帮他缝的。
见了那张满脸委屈的小脸,我心底涌起一阵疼爱,却并不急着抱他,先是轻柔抚他软绒绒的头发,掌下黄发柔如蚕丝。
两人才共处不过几月,又要分离,心中自然不舍,将他抱离地面,“唔,我儿重了不少啊!”哈哈一笑,小八虽未对我诚心以待,对阿归倒算是尽心尽力了。
捏捏他圆圆的脸庞,“阿归,阿母不在时,记得呆在府中,毋要四处乱走,要想出去玩儿,记得让无情阿姨守在一旁,知道吗?”
阿归白胖双手滑上我的脖子,紧紧搂住,小脸上满脸不舍,轻软童荡在耳际,“阿母,毋要丢下阿归!阿归会乖乖地听话,阿归不捣乱,也不欺负小黄狗了,阿归不缠着阿母讲故事了,好不好!”
说着说着,软糯声音里不自觉带了哭腔。
“乖,阿母去的地方危险,不放心阿归一起。”
“可是…阿归舍不得阿母!”阿归抬头,黑黑圆圆的眸子里带了雾气。
听了心中一阵酸软,忍不住亲亲他红润如粉玉的脸颊,“等阿母回来就带阿归去看张艳姨可好?”
张艳前天才从北狄来信,北方生意己控制得差不多了,战略布署也己顺利进行,北狄的军营里混了不少自己人,让我过去一趟,正好阿归前两天吵着要张艳姨,依我看,他是想念见平肚中的小宝贝了罢!正好带他走一趟!
小孩记好,忘也大!我如此转移至他感兴趣的话题,果然,适才还泫然欲泣的脸庞,此刻笑得明亮,双眼瓦亮看我“好好,阿母打勾勾!记得四天哦,四天后阿母要乖乖回来哦!”
“嗯!”我应诺。
看一眼阿归孩子气勾起小指头,我笑了笑,依言拉勾,大手与小手黑白分明,黑的是我,白的是他!
阿归从衣兜里掏出明黄的东西,原是个幸运符,还是于归帮他求的,长长的红丝线早己磨旧了,阿归示意我低头,将那幸运符套进我脖子处,小脸郑重,“阿母,给你幸运符,有了它,大黄就不敢凶阿母了!”
笑笑,童言童语逗乐了我,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大黄是更危险的东西了,谁让他偷了人家小崽子,每回见着他,总高声吠他,心中记仇着呢!
心中一时柔软如水,又忍不住亲了亲他的脖颈,又嘱咐几句,这才将他递与无情抱着。
转手,s欲从小八手中接过包袱,对方却紧紧搂着不放手。
疑惑看他,小八一脸依依不舍,“主子…让小八也跟你一起去吧!”
我想起昨夜凉亭两人一方对话。现在,我对他的心防虽放下不少,却不算全然放下。
“你倒底乃何人?潜在我身边有何目的?”自讽一笑,我并非糊涂之人,想起这么久,竟不知枕边人的底细,小八藏得如此之深啊,又瞒得如此严密,可见城府之深!一朝被舌咬,十年怕草绳,就算原谅了他,但信任是怎么也回不去原来了!
我冷冷的目光下,小八缩了缩肩,“主子,并非小八有意隐瞒,只是那时,世子府里四处都布有暗卫,小八身份又特殊,怕隔墙有耳,方不敢坦然道出,如若世子知晓小八身世,不仅小八要遭了殃,主子一定也会受牵连的!”
“小八,你一贯如此吗?理由说起来都如此铿锵么?那时逃亡路上,你有许多机会阐明,却为何迟迟不言?那如今为何又愿道了?你与于归,扎格倒底有何关系?”
小八沉默许久,方慢慢回道,“小八并非西戎帝君…”
心底顿了顿,我一直以为他乃西戎帝君,怎么也没想到竟不是,难怪如此之久,竟未听过关于他的任何消息,“那你是何人?”
小八袖下手指紧绞,脸色微白,“小八本名乃玛巴,本是西戎先皇季子身边人,去那晋远候府当细作…对主子并无恶意。”
不对,“当时扎格为何唤汝尹格尔?”
“尹格尔乃我名,我幼时与扎格定有婚约,本欲出之后与之结为夫妻,没成想,扎格后为权势毁婚约,弃我而去,做了臣相东床快婿!伤心之余,适逢帝君需我远赴大乾,这才遇上主子!”
还是不对,“如此说来,上次你与我道的身世便是编造的,我父亲与你有恩,亦属谎言?”
脸现急色,小八道,“并非如此!大公子确实与小八一家有恩!初入大乾小八年纪尚幼,不过十二三岁,并不懂乾语,是一对老夫妇收留了小八,养育小八,后来…碰上了族中遭灾,是大公子心善救了小八的!小八只撒了一点点谎…”
我沉默。
夜风渐凉,己更过三声。
许久,我方哑声道,“西戎王季子叫何名?”
“人人都叫他小青城。”
心中一惊,想起于归,当时无知道此人与当年的青城皇子十分相似,难道?摇摇头,帝君,那是何等尊贵的身份,况现今,所得情报说当年青城皇子遵西戎先皇遗旨登基为汗王,小青城一听名字,便知是他儿子,怎么可能落到又哑又残的地步,况这世间相似之人并非没有?
许是我多想了。
我又接着问,“他派你来大乾,是要打探大乾情况?”
小八眨眨眼,摇头,“小八并不知,当时皇子设计给了小八一份新的身世,却并未道我需作何,如此五六年去了,我竟是未再见过皇子。”
还是不对…
“我听无知道,于归与小青城长像十分相似,几乎一模一样,你为何不觉得奇怪?就算两人初见时,亦不见你有半分惊讶!”
小八愣了愣,惊讶道,“于归主子与小青城长相相似?怎可能?!皇子是不可能能出得了皇的?”
“为何如此笃定?”我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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