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手,实不知道,我这是做了件善事积了件福德,还是又给自己舔了项罪孽。
但事到如今救也救了,我只望他能解解我的霉运,也算不枉我出这一身的汗。后半夜,我除了给他喂水就是给他喂药,极度无聊中,不由得想起师父。
倒并不是我如何思念他,我早就习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看不到他人影,只是这次他离家的时候,留下的银子快用完了。我既不是巧妇,有米尚且难以为炊,何况无米。
虽然前些日子小四猎了两只小兔养着,还能撑个几日,可几日之后,这满山的积雪,就算小四再贤惠,恐怕也猎不到什么活物了。
唉,人活着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子曰:吃饭!我困乏的坐在木榻上缩了缩,倒在那人的脚边睡去…………
朦胧间,有人在扯我的被子。
这世道果然不一样了。以往磨皮时只有我扯别人的被子,如今哪个这么皮痒,竟然扯我的被子!
眼皮有点重,我颇艰难的睁开眼,好久才找到焦距。有个美人长发披肩,冷着脸,凤眼凌然,正用脚试图将我从被子里蹬出去。而这条被子一头捏在他的手上,遮不住他裸着的肩膀,另一头堪堪搭在我的身上,一角压在我屁股底下。
我楞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就是昨夜小四在山门前捡回来的那个绝色。
他看着还挺拼命,昨夜还苍白的脸如今涨得通红。气血不错么,我欣慰的发现自己没白费力气。轻轻将压住的被子松开,他猛的一下将被子拉过了头,露出一双细皮嫩的脚。
楞了楞,他眯着眼睛看了我这个方向,似乎看了半天没看清。
瞎子?又不像。那双略带血丝微微上斜带着盈盈水光的丹凤眼,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瞎子该有的。
一双芊芊玉足在我身前,突然闪过一丝促狭,我偷偷伸出一只手指,刮过他的脚底。
他猛的一缩,脚抬起左右一晃,三两下便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动作竟然异常干净利索,身经百战的样子。
我正惊讶于这突然的变故,小四突然松散着头发冲到我面前,衣襟不整,双颊泛着刚睡醒的红晕,平时透着光的葡萄眼迷瞪着看着我。
这样的小四别有一番,嗯…………风情。我突然想到的竟然是这个词,着实吓我一跳。这才发现,这一年来小四变了。
那个一年前,在我山门前将自己卖给我当磨皮教材的小四,还瘦骨嶙峋,面色苍白,俊朗的五官带着冷漠,眼神中透着一股冰冷的死意,整个人犹如一绷紧了的弦,只要稍稍拨错一个音,他就会立刻断开。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当时的他,我觉得有一种感同身受的痛,好像在某年某月我也曾经如一绷紧的弦般差点就断了。
于是我买了他,但没替他磨皮。他身上的刀伤虽多,但那年他毕竟只才十五,有些伤痕随着岁月的流逝,会渐渐淡去。虽然我不知道,除了身上他还有哪里有伤,那伤是否能随年月淡去。
自从有了小四,我的日子好过了很多。山上本就我和师父两个,由于我的姿色不足以下饭,师父总是要烧很多菜,可他一旦出门,我的日子就颇为凄凉,经常啃一些馒头饼子之类的果腹,有时候实在懒也会饿上一顿两顿。但自小四来了之后,我没挨过饿。
只是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有些太过正经,见大不得我偶尔的任意妄为。起先也不过说我几句,哪知时间一长,被他抓住了我的胃,竟然拿大起来对我管头管脚。我偶尔也会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是出钱给自己买了个后爹。但每次一看见他端上来的热饭热菜,又觉得其实后爹也是爹,起码管饭。
可今天,那当年的小小少年郎,竟似已渐渐褪去青涩,闪耀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光芒,不光是那不整的衣衫形容,那粉红的脸颊,还有什么,只是,我还不知道…………但,他现在浑身散发出的那个气场,真的,让人有点转不开眼。
我突然觉得今天肯定是个大晴天,阳光一定非常灿烂,西北风必会异常温暖,否则怎么一大清早的,我的房里就开了两株桃花!
小四见我盯着他,一脸不好意思道:“我……我占了你的床……”突然又似想起来什么,眉头一皱面色不悦的用眼风扫了眼那美人说:“你晚上就缩在他的榻上?”
我回过神来,觉得此话差异,这明明是我的榻,连这个房间都是本姑娘我的,我不过借他们俩使使,什么时候我竟然主随客便至此!我瓮声瓮气的开口道:“错了,是他晚上缩在我的榻上。”说完之后,觉得似乎有点歧义,便又说了一遍:“不是,是我的榻让他缩了整晚。”嗯……这样表达是不是好些?
小四却并不在意我的话,一脸担忧问道:“魅生,你的嗓子怎么了?”我这才发现,嗓子竟然哑了。
正要回答,“啊嚏”一声,我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两条清水鼻涕立刻就下来了。
小四迷瞪的眼珠顷刻又光四,瞪着我身上的亵衣,冷冷道:“你晚上就穿这个缩了一宿?”
我可怜兮兮一手指着美人,控诉道:“他不给我盖被子,还把我踢出来……”
小四蹭蹭几步从我床上抱来一条被氇,将我裹了,又站在那里瞪着美人,狠狠的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你给我乖乖躺着!”
嗯,我很想问他,他这是在威胁哪一个,不过看他那脸色,我识相的选择闭嘴。
然而他刚出去,就又有个人披头散发的冲进来。这果然是令人心情愉悦的一天,如若不是那两株桃花太粉红,今天早上这情形,可以用一本我之前看过的话本子的名字来形容,叫做“逃离疯人院”。
那个疯子一冲进来,看见已经醒了的美人,揪着他的被子哭道:“公子,你吓死阿夏了,公子,以后听阿夏一句吧,阿夏再也吓不起了…………”这话真是拗口,也亏的她说起来竟然丝毫不乱。说完,她便将头埋在美人的被子上不停耸动着肩膀,真让我担心她一个不小心就把美人的被子给揪下来,他里面可还光着呢。
我轻咳一声,示意这里还有个人在。她竟然当没听见,仿佛我是空气。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把我当作空气。我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我继续瓮声瓮气说道:“这位姑娘…………”
还没等我说到重点,就见那美人伸出凝雪皓腕一截,轻轻拍了拍阿夏的头,道:“好了,好了,该是到了。安神人应该就住在这山上。”他的眼睛看向一个遥远的地方,说:“这次,我一定能找到他!”
我一听,立刻把嘴闭上。就算这次被他们两人一起无视,我也决定不再开口。因为那美人口中的安神人,不是别人,正巧是我师父,安来。
我师父安来,因改颜术的关系,被世人叫做神人。但是我师父,很不喜欢别人把神人两个字加在他的姓后面,因为他说,安神是一种令人可沉睡入眠的药,叫他安神人,搞得他好像是棵药人。但是凡是知道他的人,为了表示对他的尊敬,都喜欢安神人安神人的叫他。所以他每每总对我说,如果将来我继承他的衣钵出师改颜的话,一定要先给自己取个霸气些的名号。例如魅高尔皆可逊之类的。
我师父很忙,忙到一年到头都在外游山玩水,每年只有空回来做一个改颜术,不像我,现在虽还没出师,却经常会兴致所至就随手拿个什么人试个手之类,从不像师傅那样,总是很有原则的让人提前三年来预约。师傅每每总要语重心长的劝诫我,说毕竟脸这个东西也不能经常捏,万一哪天人家后悔了要再捏回去,可那时候鼻子什么已经捏得没了粘,捏不回去就麻烦了。
我想这绝色既是来找我师父的,那想必是跟脸皮有些关系。不由得怀疑这张脸皮莫非是我师父哪一年的作品,便细细打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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