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已经给穆非卿换了干净衣裤,拿了帕子在擦他湿漉漉的头发,百里破风来看他,见他没什么事,又走了。
温御医把脉之后,给开了方子,亲自去抓药熬药去了。
主将大帐中,严将军和几个三品将军站在里面,穆非泷问询过来。
“听说有人刺杀太子?人抓到了吗?”
严将军指了指地上的五具尸体,说:
“青侍卫说他们是突然从河里冒出来的,看他们的装扮,显然是有备而来,就是不知道是三王中哪一股势力。”
百里破风瞟了一眼地上的人,淡漠的开口:
“这有关系吗?都是漠北的人。”
“黑山营逐水扎营,他们弃马沿河而来,要么是来刺探军情,要么是来搞偷袭,或是两者皆有。”
一个将军说:“可漠北人一向不会来这套阴的,这不像他们的作风,再说,他们顺着河流能来多少人,我们驻扎了三十万大军,区区几十人能成什么事儿?属下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穆非泷挑了挑眉头,突然说:“他们不会是冲着太子来的吧?”
谁都知道这次领兵,皇帝派了九岁的太子监军。
太子是如今皇上唯一的儿子,若是真的捉了他,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几位将军互相看了看,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后怕。
严将军沉思了下,疑惑道:“若是这样也说不通,他们既然已经得手了,为何没将殿下带走,将他扔在草地上?”
“这个嘛”穆非泷皱起眉,也想不通。
大家又疑惑起来,都抬眼去看百里破风。
百里破风转而问起了冷仁愽:“严将军说,今夜太子殿下是和冷裨将在一起?”
“是的,本将派人一直跟着,殿下和冷裨将一直坐在河边的土丘旁边,后来去了河边,然后听见落水声,他们赶过去,就不见了两人。”
穆非泷捏紧拳头,把牙咬得咯咯响:“就知道这姓冷的小子没安好心,亏得他那么能忍,忍了这一路,将我们大家都骗了。”
严将军和穆非泷的想法一致,点头道:“本将也觉得此事与冷裨将脱不了干系,今夜之事,不定就是他提前设计好了的。”
其他人义愤填膺,纷纷骂冷仁愽白眼狼。
皇上开了隆恩,不但没杀他,还给了他职位;太子殿下也不嫌弃他的身份,对他的好,众人都看在眼里;但他竟然设计谋害太子,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漠北西王帐篷内,如今的西王爷等人也在骂冷仁愽白眼狼。
“什么?那木愽,你接旨成了那狗皇帝的裨将?”
冷仁愽的四叔,如今的西王爷恶狠狠的瞪冷仁愽,气的呼哧呼哧大喘气:
“难道你忘了你阿爷和阿爸是怎么死的了吗?”
“你还要带兵来攻打我们北漠吗?”
“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狼给吃了?”
冷仁愽跪在帐篷中,浑身上下都在滴水。
“四叔,那木愽从未想过与漠北为敌,漠北可是那木愽的家,那木愽的根啊!”
“亏你还记得漠北,我还以为你去盛京六年,已经把老祖宗都忘了。”
西王爷坐到毡子上去,盯着眼前的侄儿,若那木愽阿爸没死,西王爷这个位置就是那木愽阿爸的。
当初自己老子进京的时候,他恳求他将自己的小儿子也带去,却给拒绝了。他阿爸宁愿选懦弱的老五家的儿子和老七家那个遗腹子,也不愿带他的儿子去,不就是怕自己的儿子被皇帝选中过继后,势力过大,威胁到大哥吗?
他自以为任何一处都不比大哥差,但阿爸就是一心向着大哥,当年与盛京的庄亲王联姻,其实自己的年龄更为合适,但阿爸还是把这桩婚事给了大哥。
可惜,大哥不长情,屋里纳了一个又一个妾,没几年就将庄亲王家的闺女折腾死了,庄亲王一怒之下,强硬的派人将那木愽带去了盛京。
他原本以为之后都见不着那木愽了呢!
塔木见自己阿爸生气,想给冷仁愽求情,又有些不敢,嗫嗫的看着两人。
沉默了一会儿,西王爷又开口了:
“那木愽,既然你一路跟着西北军过来,那你应该见过他们的太子殿下,你把他的长相描绘出来,我找人来画。”
冷仁愽猛的抬头:“四叔?”
“我听说这个狗皇帝胆子大的很,把他的独子派到了漠北来,如今我们寡不敌众,若是能将他的独子捉了来,就算不能逼迫西北大军退出漠北,将他杀了解恨也好。”
“今夜我们本来就是要摸去一探真实,看看那个太子殿下是不是跟着大军来了漠北,还是留在了黑城。”
说到此处,西王爷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的塔木:
“要不是你胡闹,惹出事端来,我们找就得手了,何至于惊动了人。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你不是我的儿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塔木缩了缩脖子,小声分辨:
“阿爸,我也是看到岸上有云尊人,一时心里气愤,想着能杀死一个是一个,这才出了手。”
“再说,要不是我,我们还不能将那木愽找回来呢!”
“那木愽你快将那位狗太子的容貌描绘出来!”
冷仁愽低着头:“我和他不熟。”
西王爷:“那你终归是见过他,来人,去请画师来。”
画师来了,冷仁愽却紧紧闭着嘴,不说话。
西王爷怒了:“那木愽,你怎么回事?”
冷仁愽突然抬头说:“四叔,休战吧!如今这个皇上,绝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再打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
“那木愽!”西王爷怒吼一声:“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塔木被他阿爸的怒吼吓得浑身一激灵,赶紧去拉冷仁愽:“阿爸,那木愽脑子给水泡坏了,你别生气。”说着朝冷仁愽挤眉弄眼。
冷仁愽抬头,这一路他想了很多,他阿爷阿爸死了,他的确愤怒,充满了仇恨。同时,他又对穆楚寒和百里破风感到恐惧,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漠北打不过他们的,到最后遭殃的还是无辜族人。
皇后娘娘说的对,百姓从不在乎谁当皇帝,他们只在乎谁能给他们留一条活路,让他们能在这苦痛的世界活下去。
再艰难的世道,百姓苦苦挣扎,不过是求得一席安生立命所在。
若漠北不降服,整个漠北草原都会血流成河,还不知要死多少族人。
若只为自己一腔仇恨,不管胜也好,败也罢,漠北要死上多少人啊!要有多少人失去丈夫,多少孩子失去阿爸
但,心里还是不甘啊
故而一路上,这矛盾折磨得冷仁愽痛苦不已。
直到今夜险情,他才那么明确的感觉到,他不愿非卿死在他四叔手里,也无法面对四叔和塔木死在大将军他们手里。
一个和字,终于冲破了他的胸口。
西王爷怒气冲天,当即指着冷仁愽破口大骂,骂他叛徒,高喊着拖他出去砍头。
塔木跪在地上为他求情,冷仁愽阿爸滚果手下的人,老西王爷的忠臣也为他求情,一时帐篷中吵闹无比。
他们越是给冷仁愽求情,西王爷怒火更盛,却是不敢真的杀了他。
听听阿爸手下的人说些什么,说那木愽是滚果的嫡长子,好不容易从盛京回来,杀了他就是断了滚果的血脉。
漠北人说话都直接,不知道拐弯抹角,大哥以前的部下甚至质问他,是不是要趁机清除大王子的势力。
漠北三大部落内部争权夺利也厉害,冷仁愽的阿爸滚果一直是老西王爷意属的接班人。
如今他死在盛京,由四王子接班,当初滚果手下的人本就心里不服气,只是如今和云尊的战事紧张,内部矛盾暂且阁下了。
西王爷知道自己这个位置坐得不稳当,眼见大家越说越激动,西王爷直接指着冷仁愽给他扣上一顶叛徒的大帽子。
可惜他家那个拧不清的臭小子,塔木却跪在地上,指天赌咒发誓,说那木愽绝对不会背叛漠北。气的西王爷暗中磨牙,盯着他,巴不得将他的嘴巴缝起来。
冷仁愽跪在中间默默不语,心情沉重。
正在大家吵的不可开交,听到消息的王妃来了,聪明的王妃给西王爷递了梯子,西王爷默契的顺着梯子下了台阶,这场吵闹才算结束。
塔木大大松了口气,赶紧拉着冷仁愽出了帐篷。
“那木愽你怎么能对我阿爸说休战那种话,现在大家都恨不得吃云尊人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你这样说,别说阿爸,我都要生气了。”
冷仁愽知道四叔不会听自己的,闷头往前走。
塔木从小和冷仁愽玩的好,佩服他拳头硬,隔了六年又相见,是真心高兴。
“那木愽,今晚你就在我帐中睡吧!明日我再命人给你搭帐!”
冷仁愽看着一脸兴奋的塔木,点头:“塔木,我想自己静一静,你先回帐去吧!”
“没事,那木愽,我陪你。”
面对热情的塔木,冷仁愽也不好说什么,便绕着帐篷往外面走,塔木知道他心情不好,也识趣的闭了嘴。
两人走着走着,听到有帐篷传来女人压着嗓子安慰小孩哇哇的哭闹。
塔木说:“那木愽,你不知道,和云尊开战,我们失去了多少勇士,要看牧草长得好,族人却不敢随意放牧,云尊的人只要碰到我们,牛羊全杀,只要是男人都杀,只不杀女人和小孩,现在,好多人家都快吃不上饭了。”
冷仁愽听了更加苦闷,埋头往前走,走了一会儿,又听到军帐里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喊,混合着男人的打骂。
冷仁愽不解,回头问塔木:“阿爷不是下令不许强迫女人了吗?怎么连军中都”
塔木笑,露出一口白牙,毫不在意的说:
“不是我们的女人,是上个月从黑城虏的,阿爸赏给了他们,给他们开心开心。”
冷仁愽回头望着一件无所谓的塔木,问:“黑城的女人就不是女人了吗?”
塔木瞪着眼睛,疑惑反问:“黑城的女人怎么算女人呢?我们没杀了她们就不错了。不过等她们被玩坏了,也是要杀的。”
冷仁愽看着塔木,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在他们眼中,黑城的女人应该比牛羊还低贱。
好歹严将军他们还知道不杀妇女幼童。
塔木见冷仁愽冷了脸,伸手勾住他的肩膀,笑嘻嘻的问:
“不过,那木愽,和你定亲那个女孩长得可真是漂亮啊,你不要伤心,等我们打败了云尊,你就带她到草原来,到时候我看娜娜还怎么傲气!”
冷仁愽脸色古怪起来,塔木回想起之前穆非卿精致得眉眼,越说笑容越大:
“哦,对了,那木愽,她叫什么名字啊?若你要是介意她的身份不愿意娶她,就把她让给我吧!”
“对了,她家里还有妹妹吗?”
塔木一想起惊为天人的穆非卿,嘴里就停不下来,追着冷仁愽问七问八。
当时冷仁愽不过是情急之下撒了个慌,怕穆非卿的身份被识破,这才慌称他是女孩。果然,穆非卿那张脸骗过了所有人,不想却被塔木惦记上了,问的他心烦。
“塔木,你别想了,她和你不可能!”
“怎么就不可能了?那木愽,你要是喜欢她,要娶她就罢了,若你不娶,就别拦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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