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婉兰在对面冷笑,“要文件就去要呗,你和江姐说什么,她又没叫你做这事儿。”
江姐倒没搭腔她说的,看着沈小茹问,“那你打算怎么补救?”
“事情是我没按规矩走做错了,但文件已经送过去,我怕贸然跑回去要,人也许会说我们,所以如果江姐何姐你们都知道了,都不反对,我就过去老老实实承认错误,找白老师把文件拿回来。”
何婉兰撇嘴,江姐沉着脸,只说:“把文件的电子底稿发过来给我看看。”
沈小茹就把自己机子上的文件底稿发过来,江姐前前后后把几份文件都看了,叫何婉兰:“婉兰,你也过来看一下。”
何婉兰虽然不乐意,还是听招呼起身,勉勉强强看了一遍,末了问江姐:“你觉得怎么样?”
江姐说:“文件里头有几处疏漏的地方,肯定要拿回来改一下才行,不然让局长知道了丢我们四室的脸。”
何婉兰说:“谁去拿?”
“谁送过去的,自然还是谁去拿。”江姐冷看一眼沈小茹,“不过不能说是我们没看没签名就拿过去了,就说你刚才一时手忙,把底稿当成正稿送过去了。现在发现了所以取回来。”
何婉兰哼一声,“要老白不给怎么办?”
江姐用眼神制止住她,对沈小茹说:“行了你快去吧!”
沈小茹‘嗯’一声急忙出门。
何婉兰看她背影说:“你干嘛帮她?谁不知道她是宋河安排过来踩我们的,拆我们台的。”
江姐端起茶杯喝一口,“知道还不是要看情况,至少她这次还算不蠢,没有背着我们直接回去找老白要。到时候落到旁人口里,我们两个也难辞其咎,不教导新人,没讲清楚规矩,怎么看都可以朝我们身上泼脏水。”
何婉兰扬起头,坐回位置上去,说,“她聪明一时,难保不糊涂一世。我倒要看看,三个月试用期,她能翻起什么大浪!”
文件取回来了,江姐说,“快下班了,文件就锁我这吧。”
沈小茹自是不敢违拗,把文件递给江姐,江姐把文件放抽屉里咔嗒落锁,起身开始收拾包。沈小茹也低头回去收拾办公桌。
门上敲一声,宋河走进来,何婉兰见着笑起来,说:“哎,主任来了,欢迎欢迎。”
宋河点点头,“收拾东西下班啦?”
江姐微笑一下,指指墙上的钟:“都六点了。”
“这几天的文件都做得不错,你们辛苦了。”
何婉兰嫣然,“喔,谢谢主任夸奖。赶明儿给我们一人发一枚奖章怎么样?”
江姐不咸不淡说:“傻子,要奖章来干什么,叫主任给我们发钱,一人封一个大红包不就得了。”
宋河笑,“单发红包给你们可能不行,不如改天我请三位女士吃饭。”
何婉兰指他:“主任这是你亲口说的,你可不能耍赖。”
宋河说:“放心。”
转向沈小茹,“沈小茹,明天西区有个会,你和王晓涛一起去参加。”
何婉兰江姐两人就像没听到一样,继续忙着整理各自桌上的文件。
沈小茹眨巴眨巴眼,迟疑点头。
宋河抬腕看看表,说:“明天早上上班你直接在门口等王晓涛,我把他电话给你。”他背光站着,窗口光线勾勒得他身段修长挺拔,抬腕看表的姿势剪影的像画一样。
沈小茹忙拿纸笔,宋河写了电话号码,把纸条递给她:“具体到时该做什么,我已经给王晓涛说了,他会告诉你。”
纸条上有两个手机号码,一个是王晓涛的,一个是宋河的。沈小茹正在茫然,宋河已经转身出去了。
沈小茹还是坐通勤车回家,一路上对明天的会议诸多猜测,胡思乱想一阵没有头绪,只有放弃不想。昨天那个中年男子这会没看到,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四十多岁女子,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微卷短发,黑白渐变套裙,看着风雅气质。
沈小茹吸取昨天教训,先不和别人主动搭讪,那女子和后面座位上的人笑谈两句,也闭目养神,到了三环的叠金广场,她起身下车。
沈小茹还是有些八卦的,她知道叠景广场是余城修建最早的一批风景小区,当时是为了落实上世纪提出知识分子政策,能住进去的都是有名的专家级别人物。后来其它各种各样小区陆续建设起来,式样便利各有胜场,但综合来看仍旧是叠景广场胜出。有人形容它是闹中小城,外面看起来不显眼。里面全是各种现在住宅区找不到的好东西,比如郁郁葱葱的大树,保护的极好的原生态植被,还有环绕整个小区房前楼后的活水小渠之类。出来就是余城繁华至极的商业地段,回去就是依山靠水的生态住宅,颇有古代私家园林的风范。
那女子既然在这里下车,想必也不是一般人。
隐约记得后面那人称呼,这女子姓冯,沈小茹想自己有空得问问王晓涛知不知道这人是谁,她有些被这女子的风度气质折服,起了仰慕观望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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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同住的张珊拉沈小茹出来散步,问她这几日进政府机关什么感觉,沈小茹直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张珊笑:“可怜的,要好好被折磨了。”
沈小茹好奇,“你进单位感觉如何?”
张珊所在的是一处街办,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公务员,也算是吃皇粮旱涝保收。
“我们街办要自由得多,我听说哦,机关里头党派林立,你若是不小心站错了队,不知不觉就会被人牺牲掉。”
沈小茹叹口气,“刚上班两天,除了我们开发办几个人,其他的我全部是抓瞎,谁都不认识,好在我现在坚持坐通勤车,总能多熟悉些人。”
张珊问了她通勤车路线,啧啧道:“难得,你每天坐这车要多绕半个小时,肯花时间一定会有回报。”
沈小茹坦白,“我是不知道机关里其他人是什么来头,背景学历没哪样拿的出手,就只有小心点了。”想起三个月之后考核,不知道自己在办公室二人组的夹击下,能否安全存活到最后,不由叹口气,忧心重重。
张珊又问办公室小环境怎样,沈小茹自觉各种细节还是不要多说为好,就只简略讲其他两位女子看着亲切,总让人感觉有些疏远。
“三个女人一台戏,我看你要小心。”
“知道。”沈小茹对关心自己的室友一笑,表示已经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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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沈小茹起个大早,找了正式的套裙穿了,虽然不知道会议的性质,但自己作为新人,开会穿保险点正式些,顶多会被人说谨慎小心,而不会落下穿着打扮随随便便的口实。
至于脸上到底要不要化妆,沈小茹回忆这两天在机关里看到的女性,浓妆细作是极为罕见基本没有,就连何婉兰那样正值美貌全面绽放的阶段,也只是化淡妆,口红颜色略微鲜艳些而已。
要说在大学里化妆很平常,甚至选修课里还有化妆这门课,但沈小茹看过听过了解过,就是没有在自己身上经常实践过。
但凡这种理论性严重的后果,就是空长了一双挑剔的眼,随便动笔在脸上描一根线都会看出哪儿哪儿不对头,但就是有心无力改正不得。
沈小茹先给自己化了个淡妆,对于她这样没化惯妆的人来说,光第一层粉底就十分不自在,更勿论后面还要简单涂腮红补定妆粉,左右端详一阵,得了个主意,把妆容洗了,只在脸上扑点肉色淡粉,然后用腮红刷在颧骨边轻轻点了几下晕染开。眉毛用淡灰色眉笔描出眉尖,眉峰眉头只是整整形状没加颜色,嘴唇上选最简单的浅色,打底上了一层唇膏,让它滋润些,万一天热心急,也不至于很快就起皮干燥。
画完了总体看一下,还算自然。
最后再换上以前面试时候选购的黑色套装,虽然颜色深点,好在简单保险不费心。沈小茹自觉自己即将傻乎乎面对一群来自各处不认识的人,一定会很紧张,黑衣就算流汗也看不清楚。
既然心里觉得很忐忑,那就衣服和妆容上越保守不容易出错越好。
她起得早,摆弄一阵时间刚刚好上班,坐通勤车到市政府的办公楼前面,给王晓涛打电话,王晓涛说马上就到,她就在宣传栏那里看了会报纸。
宣传栏上有今日负责接待的数名市政府主要领导。沈小茹虽然作为余城这个东南中等城市数百名市政府职员里的一名试用生,没奢望会和这些主要领导有见面的机会,还是无意识浏览过去。晃眼看到一张面孔似曾相识,正是那天在车上开她玩笑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照片下名字是张绍同,职务市委常务副书记。沈小茹觉得一身冷汗不知不觉冒出头,暗想有没有搞错啊,这些人有病还真微服私访?还有那天说的那些话,什么开发办油水最多,自己是守大门的等等,真有些突兀不正常。
正错愕间。王晓涛坐摩托气喘吁吁赶到,下车说:“不好意思,吃早饭来晚了。”
沈小茹笑说自己也没等好久,然后就问他接下来该怎么走。
王晓涛就打电话给车队问昨天订的车怎么还没到,九点钟西区要开会。嗯啊几声挂了手机,对沈小茹说,“待会坐车队的车过去,我们先找个地方坐坐。”
“都八点十五了,还等车吗?会不会来不及了?”
从市政府到西区开会的区政府,不堵车也要二十多分钟,沈小茹是担心自己迟到,届时众目睽睽难看。
王晓涛笑笑,“放心吧,出门做单位的车是规矩,待会肯定保证到得了。”
第六章 站好队
报亭侧边有木椅石桌,两人过去坐了,足足又过了十分钟,车队的车才姗姗来临。
这时已经8:25,沈小茹暗自担心:现在去西区,就算一路通行无阻,到地方也是踩着点进会场,那些会议不都要提前十多二十分钟进场的么?
不过这一行领头的是王晓涛,她心里再着急也不好多开口。两人坐上车,司机把车开上余城主干道,开始向目的地西区区政府进发。
出乎意料,车子开的比她想象中快很多,几乎是红灯绿灯接连熄灭亮起,一连串过了主要路口,然后放到西区区政府大礼堂门前的时候,刚好8:45,不多不少,给两人留了15分钟的富裕时间。
王晓涛和开车的钱师傅笑谈几句,又敬了一根烟,才夹着公文包慢悠悠带沈小茹往大礼堂走。这会入场正是时候,进场和坐下的人都不多不少,一片颇有次序的混乱里,握手笑谈的人比比皆是。
礼堂上方挂着红底白字大幅条幅“xxx发展研讨大会”
王晓涛带着沈小茹到第十二排,靠边上有两个位置,他指点沈小茹坐下,自己和后面认识的人打招呼握手去了。每个位置前桌上都放了一瓶矿泉水和一张会议进程表,沈小茹看身旁位置上的人还站着聊天,自己也没有贸然打招呼的必要,就低头拿着日程表细看。
会议大约要开两个多小时,9:0511:30,中间半个小时休息时间。
会议进程三项,第一项是市政府逢副市长作报告——20分钟。第二项是市政府的张副书记作报告——30分钟。第三项是各小组派代表发言,表后附着各小组的大约名单。沈小茹见自己和王晓涛都分在第二组,同组的都是市中区各机关的代表。
这么说来周围座位上坐着的都是‘兄弟’单位的熟人了?
沈小茹放下文件四下张望一圈,周围座位已经基本坐满,位置上的男女毫无疑问都不认识,见她把目光投过来,有友好的也注目微笑一下,有淡漠的恍若不见。一圈张望下来,除了记住几个看起来比较醒目的俊男美女,沈小茹依旧对众人毫无印象。
正看的时候王晓涛回来,坐下之前和前后点头打了几声招呼。还没等众人集中八卦火力问他身旁那位女子是谁,全场灯光已经自然黯淡,主席台上众人陆续登场,大家都闭嘴一片安静。片刻后主持人在左边主持台上宣布大会开始,例行公事的鼓掌欢迎简单致辞之后,第一个作报告的逢副市长开始发言。
沈小茹正襟危坐,盯着台上似乎很专心,其实她从小只要一到这种场合就困的要死。尤其领导发言,更是催眠良药,现如今虽然不能像少年时候那么肆意,打哈欠伏桌沉睡,也依旧魂游天外。
但这逢副市长一开口说话,语声温和婉转,优雅自然。沈小茹不由精神一振,抬眼望去。
坐在领导席上靠中间的,那位戴墨绿玳瑁框眼镜的四十余岁中年女子,虽然隔得远,沈小茹依旧看得清清楚楚,正是昨天在通勤车上隔座同行了一段路的人。
沈小茹不由连连暗呼:世界太奇妙。
旁边王晓涛明显听到沈小茹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在记事本上写了一张条子递给她,“你在感叹什么?”
沈小茹写,“逢副市长我昨天在通勤车上见过,当时就坐我身边,幸好没和她说话,不然溴大了!”
王晓涛看纸条不知这个沈小茹是真傻还是假傻——常人都应该后悔没趁机在上面领导前好好表现一番吧!偏她还沾沾自喜认为自己没有和人家说话是正确的。
他暗暗摇头:宋主任啊宋主任,你让我带这丫头出道,只怕这道路太过艰险,被带这人又没有眼力价儿,距离太近反会导致引火烧身。
他准备试试这女子水深水浅,再决定自己接下来的行动步骤。
写一张纸条递给沈小茹:待会第三项小组讨论,我们组十五个人,你我都有可能被抽到发言,你还是好好准备一下,免得等会措手不及。
沈小茹这会是真的毛毛汗都出来了。
她压根没什么准备,对大会内容现在才知道,而且从来没有在这种场合的发言记录,假如让她发言,那她该说什么?
她下意识望一眼王晓涛,后者正严肃脸色运笔沙沙,侧颜的不妥协和浑身气势,似乎都在告诉她:自己做好自己的事,别来麻烦我。
也是,虽然王晓涛上次提醒她,让她免去一场劫难,后来宋河又隐隐约约表明她和王晓涛两个算一类人,今日又奉命带她来开会,似乎看起来比其他办公室的人要走得近一些。
但这些都不足以成为任何被照顾的理由。
沈小茹算想明白了,虽然才进开发办三天,她已经深深懂得,任何时候自己照顾自己都是最佳选择。
所以茫然扫视一圈之后,就边听台上发言边翻会议主题,脑袋里勾勒等会该说什么。
虽然会议资料为零,只有领导发言的大字标题。但好在她前天和昨天都在处理三室几大袋文件资料,里头有大量用的套话,现成的句子,还有开头结尾的固定模板,只需要应景根据台上领导的发言,加一些感悟进去就好。
出于个人偏好,她选了逢副市长的发言做主干,至于现在正在台上滔滔不绝的张绍同,沈小茹心里表示这人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脑袋里打好草稿,整理到纸上,改了两个关键词,台下已经响起了欢送各位领导慢走的掌声。
然后西区的政策办公室主任拿回话筒:“下面小组讨论,因为时间关系,原定的休息时间暂时取消。”
原来是两位领导讲的话都拖了点,各自多压了二十几分钟,于是休息时间自然没了。
早点开完会早点回去,大家也都没什么意见,纷纷找到各自小组的范围,开始讨论起来。
沈小茹这一组那边已经有人招呼,“怎么样,我看老贺年纪大,就让他当小组长吧!”
众人都表示赞同,统计局的老贺站起来说:“我们要应和主题,王晓涛他们两位是开发办的,对会议的思路把握的比我们清晰,我看在他们两位里挑一个当小组长最好!”
小组长最后是要上台发言的,要说起来,老贺这理由挺充分。
大家都把眼睛看着王晓涛和沈小茹,有人笑问:“哎王晓涛,这位小姑娘是你们开发办的新人啊?怎么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王晓涛笑点头,对沈小茹说:“怎么样,给大家做个自我介绍?”
沈小茹忙站起来,说:“我叫沈小茹,是审核起草室的新人,请大家以后多指点。”说完又鞠了个半躬。
她用的是当年在迎新晚会上对付台下师兄师姐那一套,对她这个宅了四年大学,毕业之后又接着准备继续宅下去的人来说,以往的每一分经验都很有用。
有人就在笑,“名字好啊,王晓涛,你们两个名字听起来挺像的。”
众人一笑,就问:“你们俩谁做组长啊?”
沈小茹正想说当然是王晓涛,他算熟练工,自己只是一介新手,没有任何被提名的必要。还没组织好语言开口,王晓涛已经说:“就小沈吧!女士优先,再说审核起草室汇总材料最在行了!”
沈小茹目瞪口呆,统计局老贺已经在点头,“行,我看这样靠谱。”左右一望,众人齐齐点头,这件事竟然就这么定下来了。
沈小茹苦笑推辞,“这样不好嘛,我是才来的新人……”
众人七嘴八舌都说:“哎呀别再客气了,谁不是新人过来的,多锻炼锻炼就好了。”
“谁不是新人过来的”——这话杀伤力莫大,含义不明。
有时是在一方对另一方示弱诉苦不屑一顾反唇相讥时使用,有时是在安慰鼓励新人努力努力再努力时使用。具体在哪种情景下理解含义,要看说话人的语气态度,和当天心情如何。
所以沈小茹被噎住,不能/不敢再推脱。
于是这小组长的头衔算是确定下来了。大家纷纷踊跃发言,围绕大会主题,结合两位领导讲话,大谈特谈心得体会,举一反三举三反五,气氛相当热烈。
沈小茹忠实记录大家的发言要点,还没等到她自己发言,小组讨论时间已经到了。
政策研究室主任上台,对着话筒说:“现在请小组同志们准备好发言稿,按顺序上台说说自己的理解。”
说是自己的理解,其实应该是全组的共同意见才对。
第一组的人举手,“我们组还没梳理清楚,稍缓再发言。”
政策研究室主任抬头看看那边:“老胡你快点,再给你五分钟,下面第二组先来吧!”
全场人都把眼光转向二组,沈小茹慌忙站起,说:“我们也没综合归纳完。”
底下二组的成员齐齐倒吸一口气,都低头不说话。
政策主任显然对这个同样的借口被用了两次有点不满,挺大声的说:“哦,你也没弄完?!没关系,你就上台来讲讲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就行了。”
全场静寂,一根针掉地下的声音都听得见,沈小茹无可奈何,只有把本子拿着往台上走。
底下悄悄有议论,大家在猜测这女子是谁。
不过二组的人是全部松了口气,不管怎样,这会沈小茹发言都只代表她本人,不代表大家,大家也不用担心因为处理不好两个领导在发言中的重点而为难。
说起来,这也不能怪众人不想当小组长,逢副市长和张副书记,虽然都讲的是开发和发展的关系,但很明显逢副市长说的更多的是保守稳妥,张副书记说的更多的是加快脚步抓紧机会。他们说完就完了,但底下众人是夹在中间难以委决。
究竟是支持逢副市长好呢?还是支持张副书记好呢?还是两边都支持模棱两可呢?
这两人都同样年纪,逢副市长上任以来负责的领域成绩有目共睹。张副书记上任以来市内外口碑甚好。
逢副市长一大助力是她作为本省不多的几位女性领导之一,不管高头打算树典型也好做榜样也好,只要不出大错,她都可以在政途上稳步升迁,远的不讲,至少有生之年省里没问题。
而张副书记一大助力则是他的强劲后台,他曾经当过某位调到部里去的领导的秘书十余年,在余城,不过是他大鹏展翅第一步。
所以今天当台上两位领导微妙的口风不同之后,全场众人大脑都在高速旋转,谁都知道公共场合的表态不能随便做,所以大家都急急忙忙找出头鸟,挡住这出乎意外,突然袭来的暴风骤雨。
沈小茹被找到了,上台。大家看着她的背影心情复杂。
要搁在往常,这是显名落眼的好事,放今儿个,就说不清道不明了。
别说后面还有要发言的,其实大家都想好了怎么应付过去的法子。不论第一个发言的怎么说,接下来的人只需要就着第一个发言的命题大加讨论就行了,是是非非热烈争辩一阵,大家哈哈一笑全部都可以顺利过关。
但沈小茹显然还没有在场众人敏锐的想法,她听的时候迷迷糊糊,写的时候全凭一己好恶。
政策办主任问她,“小姑娘怎么称呼?哪个单位的?”
沈小茹客气微笑,“我叫沈小茹,经贸局开发办审核起草室的。”
众人精神都一振——哦,原来是两位领导的本家,正是他们争辩的中心,分歧的焦点,是非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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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听到台上那很明显是个雏儿的沈小茹,大讲特讲逢副市长的发言多么精彩,多么有实际意义教育意义,多么符合当前余城发展大势的论断blabla……,而对另一位发言的领导张绍同一个字都没有提及的时候。
台下众人默默的交换眼神——行,这么多年,站队站得这么明显,这么肆无忌惮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新人,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了!
真牛啊!
当然,接下来的文章就好做了,随便纠正点方向就成。
于是大家一边带着轻松过关的愉悦,一边矜持交流对沈小茹讲话内容的看法。场内的讨论气氛又开始热烈起来。
第七章 跟着表态
在这样的气氛中,也不排除部分思维比较敏锐的人士,从沈小茹的背景开始分析,分析她这么做的动机。
沈小茹念稿子的时候,感觉台下大家言语挺活跃的,于是当然认为自己说的不好。这也没什么,新人嘛,但最后收到大家热烈加热情的掌声,她还挺吃惊的。下台坐回位置,她正想和王晓涛交流一下自己刚才发言有没有什么疏漏,就看见王晓涛起身坐前面一个空位置上去了,并且和他旁边的一位年青人交谈甚欢。同组的其他人也各自有事,或三五低声谈笑,或一二闭目沉思。
沈小茹不好去打搅人家,只有自己窝在靠背椅里头回味刚才念讲稿的心情,自觉自己刚才表现的落落大方,语速声调什么的,都无可挑剔,不由小小欢喜一把。
其他各组在这之后也陆续发言,讲话的内容大多是针对沈小茹刚才发言的漏洞,沈小茹在底下越听越觉得诚惶诚恐,她暗自纳闷——自己说的话就这么多毛病?一抓毛病一大把?
不过好在大家都很温和,最后都要笑眯眯的加一句:“这只是对小沈同志的一点意见,希望她以后会做的更好。”
得,人家话都说这么客气。沈小茹心里其实还有点美滋滋的——说明自己的话还是引起了重视,不然没这么大的反响。作为一个新人,对于什么多说两句是不给面子之类,是不太在意的。
沈小茹笑嘻嘻的在下面听,大家愉悦愉快的上台发言,最后皆大欢喜,会议圆满成功。
回去路上王晓涛和钱师傅有一句没一句瞎聊,末了到地点下车时,终于还是开口吩咐了沈小茹一句:“回去嘴巴严一点,别跟任何人说会上的事。”
机关是要嘴巴严一点,沈小茹这几天上班已经深有体会,自然接受能力超强的连连点头,说:“你放心,我明白。”
王晓涛心里暗暗苦笑:嘴巴上说的好听,恐怕这位是什么都不明白!
他对于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表示深深的无力,无话可说只摊摊手就摇头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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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的内容,王晓涛第一时间就汇报给了宋河,宋河是他们的直属领导,这一步是必然的程序。
宋河微微吸气,有些无奈的问王晓涛:“她真是这么说的?”
“当然,她全部内容只讲了逢副市长的发言,张副书记的话一个字都没提。”
宋河沉默一瞬,说:“好,我知道了,你和她回来都不要对任何人说会议的情况。”
“是,明白。”
王晓涛关了手机想:最近天气还好,应该不会猛然多云转阴吧?
宋河挂了电话,坐在桌前想了会,打电话给局长办公室的周秘书,问半小时之内局长是否有空听汇报。
周秘书说可以,宋河就打电话给三室,“文件准备好了吗?”
接电话的周寒江说:“准备好了。”
“你带上文件,跟我去局长办公室。”
经贸局的胡局长51岁,对于现在所在位置十分满意,在上行的道路基本没有太大希望的时候,安全离退休就成为当事人最完美的愿望。在这个职务上,明显的和隐性的好处都很多,唯一的缺憾是风险也相对其他地方更大。
他手下的经贸局,一共设了三个具体的办事机构和两个协调的部门,三个具体的办事机构是:开发办公室,中小企业协调办公室,高技术产业办公室。两个协调部门是机关党委和纪律监察办公室。
他对手下三个办事机构都很满意,当然,最满意的是开发办的工作。自从宋河从省经贸委调下来担任开发办主任之后,开发办的工作一直做得有声有色。明面上的大项目就签订了两个,而附属于两个大项目之下的小项目有十来个,良好的数据让经贸局每次做报告写总结的时候,都把表格填的满满当当。每次开会做报告的时候,经贸局的会议内容都会作为重头戏专门介绍。
所谓会上面子,会下里子,各种奖状锦旗经贸局捧回来不少,奖金红包也没少发。胡局长自然希望这个状态继续维持。
但任何时候,满意和平静都是暂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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