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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李总。”我错愕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肯定是项天匀让他来的。

“走吧。”他微微的笑了笑。

“好。”我拖过行李箱,拎起背包。

李新阅稳步走在前面,我紧紧的跟着他。进电梯后,他抬手看了看时间。我记起来,昨天杨美婵打电话给他,也许他还赶着去东莞呢。

“李总赶时间吗?”我脑袋一脱线,张口就问,问完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傻逼。

“哦,没事。”他侧头看我,“老七有点事,所以没来。”

我点头,还给我解释,真是太给我面子了。

平平安安的上了李新阅的车子,车子还没启动。我手机又响了,我以为是温澜。结果屏幕上杨美婵三个字特别醒目,好死不死的我手还偏了一下。我心虚的看了一眼李新阅,也不知道他看到没有。但他面色如常,什么也没说,只是打着方向盘上了路。

我硬着头皮接起了她的电话,“怎么了?”

“慧,你还是赶紧回一趟家吧,你妈又打电话来了。说是你婆婆又下去闹了,还跟你妈打起来了,你妈都被打折骨了。现在你女儿没人带,慧,怎么办?”杨美婵一急就只知道哭。

“你说什么?”我大惊,那个疯女人。

“你妈现在在医院,我本来想直接把你号码给她,又怕你骂我。”

“我知道了,我会回去。没事我先挂了。”

“等等。”她喊我。

“说吧。”

“你能不能顺便去看看我女儿,求求你。”

“我知道了,先这样。”

“还去机场吗?”红灯亮起,李新阅转头问我。

“去。”我低声说,家里乱成这样,我不回去也不行啊。弟弟和弟媳都在外面打工,家里也就我妈和我爸,能指望谁?

“你手机给我一下。”他朝我伸手。

我愣了一下,也不好拒绝他,便把手机递了过去。果然,他查看了杨美婵的电话号码。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李新阅的声音略显冷淡了。

“她前几天宫外孕,是我送她去医院的,无意中知道的。”我转头看着车窗外,面对这样的人,我不敢当面去质问他什么,只好捡能说的说。

绿灯亮起,李新阅没再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还是明白,这终究是他和杨美婵的事情。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再愤慨又有什么用?(65节)

第81节

白云机场候机大楼前,李新阅停下了车子,“我就不送你进去了。”

“谢谢李总!”我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

“你和杨美婵关系很好?”他带着疑问的表情。

我缩回了手,“杨美婵是温澜从初中到高中直到大学都是同学,我很小就认识她。后来进了这个场子,两个人就相互照应着。李总,虽然我知道有些话我不够格说,但阿婵的身体一直不太好。”我看着他的脸色,最终还是没把你下次做爱的时候一定要带套啊这样的话说出口。

“居然有这么多的巧合。”他笑笑,“林书慧,你说呢?”

我望着他,他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说呢,难道他以为这些巧合都是我安排的?我操,我有那本事还用得着出卖身体,我不会去当间谍?

“李总,你是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吗?你会不会太高估我智商了?”我简直觉得太可笑了。

“你进去吧。”他又恢复了常态。

我也不想再说什么,打开车门走到了后备箱,拿了行李转身就往候机厅走去。

当天没有飞往我家市里的航班,我只能选择了就近了城市,到时再坐大巴回去。每一趟回家,都让我有千山万水的感觉。

候机时,我给我妈打了电话,电话里,她也顾不上骂了,只是呜咽着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家里一团乱之类的。

我告诉她今天晚上就能到家,她似乎才安心了点。

挂电话时,她又说,回来把你那婚离了吧,你那婆婆太不讲道理了,有事没事就上门来闹,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离了吧,离了吧,然后呢,再三嫁?嫁给谁?

一直到广播通知登机时间到了,温澜的电话才再次打来。她还是用的顾原的号码。

“小慧。”她喊我。

“温澜,我现在要登机了,赶着回家一趟。”我挤在人群中向前走。

“家里有什么事吗?”温澜的声音略扬高。

“没事,是我的事。你什么时候能回家一趟,奶奶去年得了老年痴呆症,我前一段回去,她抱着你以前读书时的笔记本一直念叨着你。”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好一会温澜才说:“行,我抓紧把手上的事情处理一下,争取年前回一趟家。”

“好,那我就在家里等你。”我说了声再见,然后挂了电话。

我没赶上当天回家乡的大巴,迫不得已只能选择在那个陌生的城市住一夜。这个城市,我从来没有来过,也许以后也不会再来。

黄昏的街头,我漫无目的的走在街头,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路人。我甚至想,从这里开始,我林书慧就是一个全新的人,没人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任何人。然而,我手里拎着的包,包里那张卡,那些钱,每一样东西都在抽着我的耳光。这身上的污点,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怎么才能骗过自己?那错了的人生道路,要怎么才能修正才能变成康庄大道?

我骂杨美婵时,总是麻辣犀利,总觉她太过矫情,临到头了,我一点也不比她矫情得少。

这座陌生的城市,让我再次深刻的意识到人生的不可逆转性,那些我最初曾渴望过的单纯美好穷其一生,也不会是我的。

次日一早,赶了最早的一趟大巴直奔家乡县城,又转中巴,最后打了个摩的回到了我娘家。半个下午的时间,我拖着行李箱拐过家门口那道弯。

大冬天的,二妞竟然打着个赤脚在门前的屋坪上玩泥巴。我看得心肝都揪起来,这是我的女儿啊,我居然让我的女儿象个小乞丐一样。

“二妞。”我将箱子扔到一旁,跑过去。

小丫头看了我一眼,“你是妈妈。”她说。然后就低下头,继续用水和着稀泥玩了。冷冷的风中,她一双手冻得通红的。粉红色的小棉袄已经湿了半截了。

“外婆呢?你吃饭了吗?”我又问她。

“在哭,楼上哭。”四岁的女儿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冷漠,和别的小孩打起架来,跟不要命似的,非把人打到大人上门告状为止。

我长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去找外婆,妈妈给你买了很多好吃了,跟我去拿好不好?”

“好!”她扔了泥巴拽住我的衣角。

第82节

二楼向南的房间,我妈手臂吊着个绷带靠床头哼哼的直叫,另一张床上的爸爸背向着她,嘴里还在念叨,“是你自己逞强冲上去和她打,就小慧婆婆那个体型,你打得过她。自己不长脑子,还哼哼什么。这都大半个下午了,猪食也还没煮,洁洁也不管了。”

“你这个老不死的,你还骂我了,要不是你不争气,我能被打成这样吗?这还得亏你二哥在,不然我被人打死了你就高兴。”我妈常年骂我爸跟骂孙子似的。

“爸。”我清了清嗓子,喊了一声。

“小慧回来了。”我妈挣扎着从床头往地上站,见了我脸色马上是阴转大晴了,“你没吃饭吧。哎呀,我的祖宗哎,你又去玩泥水了,你这衣服我早上才给你换的……”

“行了,你们躺着,我自己随便弄点什么吃。”我对我妈那变脸功夫实在有些厌倦,拖着女儿往楼下走去。

随便煮了点面条吃完,我先打了电话给河西那个赤脚医院让他来给我爸换草药加按摩,我妈的手主要就是等着拆板,她嫌在医院住着贵,硬是跑回了家哼哼。又忙着给二妞洗完澡换了衣服,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

把几件厚衣服放进脱水机脱完水晾起,我惦记着温澜说在年前要回来一趟这事,就想着赶紧去瞧瞧我奶。

出门时,我妈问我去哪里?我说去看我奶。她嘴一翘,来了句,有什么好看,睡着新棉被呢?我给我奶买了新棉被,她很耿耿于怀。

跨进高高的石门,感觉这门跟个风口似的,冷风聚成团的往里灌。我牵着二妞手,她突然停下脚步,“妈妈,太奶奶死了。”

我被女儿这句童言惊得一巴掌扇到她头上,“谁教你这么说话的?太没教养了。”

阴森森的月光下,女儿骨碌着两只眼睛瞪着我,几乎跟我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天井前,我奶的房门虚掩着。我放开了女儿的手,“二妞,你在这站着等妈妈。”

推开门进去,我摸索着开了墙上的灯,昏黄的灯下,奶躺在被窝里蜷成一团。

“奶,我是小慧。”我走到床前,喊了一声。

床上的人并没有象以往一样悉悉索索的爬起来,这个点,怎么睡得这样沉。

“奶,我是小慧啊。”我伸手推了推奶,感觉不对劲,怎么这么硬。这一发现后,我就有点崩溃了,使劲的推她,边推边喊,“奶,奶。”后来伸手去摸她的鼻子,没有呼吸,身上也是一片冰凉。

我跌坐到床头,脑袋一片空白。我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温澜怎么办?她怎么办?这么多年了,我奶最放不下的就是她。

“奶。”我尖叫了一声,门口的女儿哇的一声哭起来。我又跳起来,跑到门口,抱起女儿就往旁边的二婶家跑。

跑到一半时,我就没力气,泪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的往下掉。好不容易挪到了二婶家,他们一大家子正热乎的吃着晚饭,见了我,吃惊得不行的样子。

“你们有几天没去看我奶了,啊?”我放下二妞后,指着一桌子人大吼了一声。

“小慧,你这是怎么了?你奶就今天说身上不爽,不想吃饭,我们没送去。你这样兴师问罪是做什么?你妈可是连脚步都没踏进过你奶的房间一步。”二婶很不高兴。

“我奶走了,走了,身体都冰凉了。我走的时候怎么说的,让你们没事多去看看。有病去治,没钱跟我张口。二叔,我奶是你亲妈,是你亲妈。”我一扭头,又往回冲。后来传来凌乱的脚步声,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很快的,我奶房间里就挤满了一房间的人,个个哭得比自个儿死了还伤心。我反倒哭不出来了,只是安静的听着有经验的老人摸身体判断我奶走的时辰好推算日子下葬,最后断定,最少也死了有一天了。

我妈嗓门最大,嚎得整个林家村都能听到她的孝心。虽然她连脚都不踏进我奶房间一步,我觉得某一点上,我和她真是象极了,都极其自私永远只想得到自己。

在我家乡老人过世后得睡厅堂,还没设灵感,所以需要派人先守夜。说到守夜时,嚎的人也不嚎了,我妈吊着个手臂非常迅速的走到二妞身边,单手护住她,“我洁洁晚上只跟我睡,没有我睡不着。”

第83节

我站在门口,看着这群比我还道貌岸然的贤子孝孙们,大声说:“你们都去睡,我来守。”我打了头,我奶那些儿子们脸上就挂不住了,我爸二伯二叔大伯们都纷纷说他们来守。

我戴好了头上的白孝,独自一人往阴森森的厅堂走去。

我奶的头上方已经点上了长明灯,我搬了木椅坐她面前。躺在木板上的白色蚊账里,我奶和平时睡着其实没什么两样。我不知道他们怕什么?怕鬼?他们比鬼更可怕。

幽幽的灯芯颤动着,风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我不得找了个罩子把油灯盖上。重新坐下后,我二伯远远的坐在厅堂门口吸着烟,烟火忽明忽暗的。到他们这样的年龄了,都五十几了,对我奶的死真的麻木了,总是要死的,他们也会死。

我抹了抹眼角再次淌下的泪水,这才想起来,还没给温澜打电话。这种事,我也顾不得时间早晚了。

可惜顾原的手机关机,想着发短信给她,又觉得这是丧事,不好一大早给人找晦气。

我有过离死亡很近的时刻,对于生和死也就有着跟一般不一样的感悟。但我一直很好奇,人死了,真的会下地狱或上天堂吗?真的有鬼魂吗?这一口气没上来,象我奶一样,就死了。有一天,我一口气上不来的时候,那就轮到我死了。

我想到死了,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我,没有悲伤和痛苦,没有享乐与安宁,没有牵挂与失望。香奈儿新款,迪奥的包包,la mer 种种都与我无关,我想到这些,我就觉得我一定要活着,我一定要活到一百岁,直到不得不死。

后来,我又想起来,温澜小时候坐在我奶的床头前,她说:“外婆,我会不会有一天也象我爸我妈一样就死了呢?”

那时,我奶还是个孔武有力的老太太,啪就在温澜头上打了一下,她说:“瞎说八道,你会长命百岁,还要传宗接代呢。”

温澜又问,“那我死了能见到我爸我妈吗?”

我站我门口乐不可支,“温澜,你还好意思当三好生了,连我都知道,死了就是没了。你死了,我死了,都会变成空气,你见过空气见面吗?笨蛋。”

我奶拿了个扫帚追了我半个院子。

晚上的时候,坐天井旁纳凉,温澜小声问我,“小慧,我那边的亲戚说自杀死的人会变成厉鬼,那你说我爸成了厉鬼会不会先来把我抓走?”

我斜她一眼,“你不是很喜欢你爸吗?他来抓你,你应该很开心啊。”

温澜抱着膝盖,仰望天井上的夜空,“我还没长大,等我长大了再死。”

若隐若现的长明灯下,头上的白孝被风吹得乱摆,我奶寂寂的躺在木板上,冬夜的风呜呜的刮着,对于心中有鬼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多么骇人的景象。我脸上的泪湿了干,干了又湿。我哭,不是因为我奶死了,生老病死,原本就是自然界的规律。我伤心的是,我奶有那么多儿子、女儿,孙子、孙女,甚至曾孙们。可是,她什么时候死的都没人知道。电视里总是演人伦亲情,我曾经觉得我生活的空间和那个空间是两个世界。

久病床前无孝子,这是我生活的环境里的常态。象杨美婵那样的孝女,方圆百里都有名。大多数人传颂的同时也会撇嘴不解,为什么要把那么多钱填在一个必死无疑的人身上,为什么不留着钱让活着的人过好点的日子?

冷酷、无情。

第84节

天快亮时,一众孝媳又来哭灵了。一个一个哭得比唱好听多了,什么我的亲妈哎你怎么能这样走了,你在生的日子对我多好,我还没对你好够。我妈哭得最好听,她哭唱着,我的亲妈哎,你这样走了,我怎么活下去哟,以后床头前再也见不到你,我怎么吃得好睡得着。

我扶着木板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我挺担心我奶会诈尸。

走到天井那时,我累得不行,拖过一把木椅坐下,靠着椅背趴了一会,就有点迷迷糊糊的。仪仗队的人似乎也到了,哀乐奏起后,我妈她们就哭得更起劲了。

我被吵得连眯都没法眯,只好起了身又晃进了我奶生前的卧室,昏黄的灯光下,房间被翻得一片凌乱。我心凉凉的,她们都以为,我和温澜给了我奶不少钱。这人死了,招呼没打一声,钱是带不下去的,那就找出来活人花呗。

我爬到我奶的床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上午十点多了。翻身坐起来时又摸到枕头下温澜的笔记本,我赶紧掏出手机拔下顾原的电话。

响了好几声才接的,电话那头顾原略带暗哑的声音,“林书慧,你好。”

我张了张嘴,发现喉咙卡得难受,“顾原,温澜在吗?”

“我刚送她上飞机,估计半个月左右后会回来吧,有事吗?”顾原问。

是了,温澜说这两天还要出国,“没事,如果她回国了,你让她打个电话给我。”我的嗓子跟破锣似的,说完这句也没心情再说别,直接就挂了电话。

“小慧。”我婆婆的大嗓门在天井那响起,我凝了凝神,她居然来了,估计是报丧的去过镇上了。

“妈。”我走到门口,冷淡的喊了她一声。

“哎呀,你怎么在这里呀,晦气,快出来,我有话和你说。”婆婆大跨步上来,拖过我就往石门那边走去。

我刚睡了一会,路口的风大得很,吹得我不得不拉紧衣服。

“小慧,这里反正也没有你什么事,等出殡的时候你去一下就可以了。现在,你还是赶紧去一趟县城吧。小龙那事,这几天一直是你大哥在跑,他找了不少关系。现在说送个礼,三万块就能放出来了。”婆婆看着我,就象看一棵摇钱树。

我古怪的看着她,我为什么要去县城,我为什么要拿三万块去把他弄出来?

“妈,我奶没入土,我哪都不去。”说完我就转身往石门里走。

“你傻了是吧,小龙是你老公。你奶年纪大了总是要死的,她那么多儿媳,儿子,孙子孙女。你操这份心是作死啊?小慧,你别怪我说话难看,拖几天,小龙判刑判下来了,我跟你没完。”婆婆叫嚣起来。

她这一叫,把我压抑了一夜的悲伤和绝望都给逼出来了,“你家赵小龙是我生的是不是?他赌博嫖娼是我教的是不是?他打我抢我钱也是我教的是不是?凭什么他出事了,我林书慧就得乐乐呵呵的去给他擦屁股。今儿我告诉你,我一个子儿也不拿,我也没钱。他要判三年也好,五年也好,那是你们赵家祖上没积德,才出了他那样的衰仔。还有你打我妈这事,我已经给她拍片了。你再来烦我,我连你一起告。”

“你,你,你。”婆婆嗷的一声就想冲上来推我,“你是他的老婆,自古以来就是这样,你嫁给他了,他有什么事当然是你担着,不然我给他娶老婆做什么?”

她没推到我,就干脆坐到地上撒起泼来了,“哎哟喂,我这个老太婆命苦啊。娶了个白眼狼媳妇哎,亏我们小龙为了她苦等了那么多年哎,生了个女儿我们也没人怪你哎……”

我抱着胸冷冷的看着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婆婆,看着她那没完的架势,我转身就往石门里走,爱哭哭死去,死了我给你买副好棺材。

“你别想走,跟我去县城。”撒泼的婆婆一骨碌就从地上爬起来拽住了我,我被她拽得一个趔趄。

“杀人啦,打死人啦。”我也不要脸了,扯开了破锣般的嗓子就哭叫起来。

奔丧的亲邻们稀稀拉拉的围了上来,婆婆眼见着都是我家这边的人,嚎了几嗓子突然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有很多存款,小龙都说了,你在外面就是陪那男人喝酒,钱赚得特别多。”

无数个耳光扇过来,看来,是我林书慧上辈子造孽太多,这辈子才会摊上两个恶婆婆。前一个婆婆好歹有学问,什么事情都是关起门来说。这个愚昧的蠢妇,生怕天下人不知道她家闹了多大的笑话。我冷笑着掩饰内心的恐慌,这个蠢妇,非要毁了我最后一点尊严才甘心。

“你给我滚回去,告诉你赵小龙,让他等着法院的传票吧,我要起诉离婚。”

“你做梦,想离婚,那么容易离婚。我赵家门那么好进,那么好出。”婆婆见我不敢接她的话,越发来劲了。

我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猛然间掐住她的脖子,狂乱的喊道:“我说过,大不了鱼死网破,看样子,你也不想活了,正好,我奶也死了,大家凑一起,买骨灰盒还可以打个折。”

“小慧,有话好好说啊。”

“小慧,你撒手。”

“小慧,你这是做什么哦?”

一堆的人冲上来,拖的拖,拽的拽,婆婆这会倒不装柔弱了,爬起来撒腿丫子就跑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头都要裂了。亲邻表面上都围上来安慰我,骂我婆婆不讲道理。但我知道,背过身,他们就要说,那个小慧啊,难怪那么阔气,原来赚都是软钱。

我奶出殡的日子定在五天后,说是那天日子好。我想温澜是赶不上了,这种事情,我做不了主也改不了日子。很快请来的风水先生说福地也找好了,那俩眼珠子滴溜转的风水先生塞了一嘴的肉含糊不清的说,这块地葬下去,荫泽后人,子孙后代指定要出大能人。可把一帮贤子孝媳们给兴奋坏了,大家都私心想着这大能人说不定就出在自己家。

因了风水先生这几句话,孝媳们嚎得越发的像样了。长明灯也夜夜有人守着了,莲花灯下的哭灵就没中断过,都在求我奶保佑。在我家乡,莲花灯下哭灵说亡灵在往生路上可以听见。我每天会到灵堂上看看,但我不哭了,也哭不出来了。我奶泉下若有灵,只怕气也气死了,也听不到我的哭泣声。

下葬那天,天气本来很好,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缓缓的移动着。村里围观的村民不时在说林老太太好福气,这么多晚辈送她上山,自己死后就没这福气云云。

我披麻戴孝的夹杂在队伍,走了一半的路程后。莫名其妙的就开始刮风了,那风竟然越刮越厉害,吹得头上的孝白和草绳到处乱飞,贤子孝媳都有点吓倒了,集体噤了声。风水先生滴溜着眼珠子说,这是老太太给你们报信,要上往生路了,你们要哭啊,她听得到。

风水先生这一喊,哭声就又开始震天了。

这场戏,演得太滑稽又太真实。

我奶总算是下葬了,大家也各自回归了自己了生活。我妈手也好得差不多了,成日里跟我计算这场丧事我们家摊了多少钱,谁谁谁事情做得少还吃得多。我听得耳朵要长茧。

按日子计算,我奶撞的是头七,据说撞头七死的人是不该死的。老家人常说,头七这天,不该死的魂会回来。于是,头七那天,厅堂里冷清得就剩我和小叔,我小叔外地赶回来。我们蹲在我奶的遗像前烧纸,

凌乱的脚步声从石门那边传来,我在心里冷笑,这又是哪个有良心的晚辈来烧纸,预备见我奶一面了。

“外婆,外婆,我回来了。”温澜特有的低柔嗓音。

我猛的起身,头一晕眩,扶着桌子好一会才站稳。温澜,我挪动脚步走到厅堂前。

“温澜。”我喊她。

她正好要往我奶的房间里迈,听见喊声,生生顿住脚步,偏头看向我。淡淡的暮色里,天井上方洒下的光笼罩在她身上,她着一袭米色的风衣,整个人丰腴了不少但仍略寡淡,头发已经剪成齐肩的bobo头了。

“小慧。”她嘴角上扬,逆着光,显得十分柔和。

第85节

“你过来。”我朝她招手。

温澜迟疑了一下,还是向我走来。见我一身素服,神情木然的样子,又见地上烧冥钞的火光忽明忽暗。

“外婆?”她盯着我,双手抓住我的手臂。

“来给她烧点纸吧,今天是她头七。”我拉着她的手转身,又向火盆那走去。

“澜澜回来了?”小叔起身,很是惊诧的喊她。

温澜有些踉跄的走到我奶的遗像前,然后直挺挺的就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头后,她接过我小叔手里的冥币,轻声说:“小舅,我来。”

我转头对我小叔说:“你回去吧,这里我和澜澜守着。”

冥币一张接一张的投入火盒,温澜一直跪着。我试图搀她起来,“温澜,人已经走了,你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你这样,我奶在地下会不安生的。”

温澜摇头,泪水不时从她脸庞滑落。她也不大声哭,只是不停的耸动着双肩,这样柔弱的身子,一次又一次的承住了生命中这些无法拒绝的悲伤。

冥币烧完后,我又拉地上的温澜,“快起来了,你肯定还没吃饭,我们回家吃饭。吃完,我们再来守夜。”

“小慧,你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和外婆呆着好不好?”她仰头看我,桌上燃着的烛火不停的抖动,我已经瞧不真切她的神情,但她说这话时,带着满满的哀求。

我无法拒绝她,只好扶着桌子慢慢的起了身,走到厅堂门口又回头看,寂寂的夜色似乎要将她吞噬。她这一辈子,最爱她的人都这样撒手而去,找都没地方找。

那种悲伤,是陪伴和理解都解决不了的,只能留在心中与之长存,同生共死。

我叹了一口气,走到天井那坐了一会。脑海中总是不断的闪现年少时的我们,想起我奶乐呵呵的让温澜给她捶背的片段。回忆太满,让活着的人遭罪。

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八点多了,我妈在灵前嚎得太过怕撞着我奶奶,连饭都不敢来喊我回去吃。想折回厅堂去喊温澜,但以她的性格,我估计扛也扛不走她。

我有点饿了,决定先回去吃饭再回来劝温澜。

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我刚走到石门那。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认识温澜吗?”语气中透着一种不容拒绝的霸道。我晃了一下手机,出现在视线中的那张脸让我下意识就退了三步。

“你,你来这里干什么?”我哆嗦着问。

他扫了我一眼后直接就往石门里走去了,我咬了咬牙也追了进去。这个恶棍,居然追到老家了,真是阴魂不散。

李宗凯站在天井的位置顿了一下脚步,然后就向着厅堂的方向迈步了。我恨不得自己变身成钢铁侠,那现在,我就可以把他这里扔出去。而不是畏畏缩缩的跟在他后面,什么也不敢做。

“温澜。”李宗凯走到她面前,见她跪在遗像前,他将背上的背包解下放到一旁,跟个疯子一样也跪到了她旁边。他的举动简直是不可理喻,温澜跪的是外婆,他凭什么?凭什么?那是我奶,不需要这个恶棍来跪,我内心的怒火蹭蹭的往上冒。

“请你出去。”温澜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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